71

陛下禦口已開,說了施針之後再敘心跡,便不會反悔。暮笙再無二話,跪立在孟脩祎的榻旁。

衣帶已解開了,只消掀開衣襟,便可看到□□的肌膚。

暮笙咬了下下唇,自衣擺慢慢往上掀起,平坦裸裎的小腹便展現在眼前,光潔白淨,毫無瑕疵,暮笙的目光在上面停留片刻,她不禁望向皇帝。

皇帝此時閉着雙眼,腦袋微微地向一旁側着,雙頰微微泛紅。暮笙憐意大盛,她快速地道:“陛下忍耐片刻,很快就好了。”

皇帝沒有出聲,直到暮笙将針從匣子中取出,方聽到一聲低低的,略帶鼻音的“嗯”。

暮笙心下微軟,屏息凝神,找準穴位,将細細的銀針慢慢刺下。

人體穴道是十分敏感的地方,針灸的确有好處,但紮哪個穴位,紮入幾寸,多久,何時拔出,都是分毫不得有錯。暮笙全神貫注,不肯有絲毫分神。

有點疼,還酸酸麻麻的,很難受,孟脩祎皺起眉來,當暮笙紮入第二根銀針,她短促地低呼一聲,很快又咬緊下唇,将痛呼吞進肚中。

每個人體質不同,針灸之時,因是紮入穴位,大多時候只會産生酸麻微痛,一般人忍一忍便過去了,但對體質敏感的人,便是一件極為痛苦的事。

“很快就好了,很快就好了。”暮笙連聲安慰。

孟脩祎撇開頭,強自忍耐。生理上的劇痛将她逼出淚花來。暮笙看着心疼不已,只能将注意力都放在針上,心裏也默念着快些完成。

牆角的滴漏拖拖踏踏地滴着,時間就如停滞了一般,凝滞不前。

“昭兒……”孟脩祎倏然間握住暮笙的手。

暮笙忙回握住她。孟脩祎睜開眼,因忍痛逼出的汗水濡濕了她鬓角的發,慣來強勢的陛下,顯得楚楚可憐,她看着暮笙,勉強扯起一抹笑,略帶着點鼻音地道:“真疼。”

暮笙每到這種時候總是讷于言辭,她心中焦急心疼,口上卻只能連聲說着:“快了快了……”

這麽簡單的安慰,配上暮笙溫潤疼惜的雙眸,讓孟脩祎瞬息間便覺得痛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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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糾纏了這麽多年了,若是她能娶昭兒,她們都算得上老夫老妻了,有什麽事不能好好的說,何必,非要藏着掩着,争個長短……

難熬地時光終于過去,銀針從孟脩祎的身體裏移除了去。暮笙長長地舒了口氣,看起來比孟脩祎更加在意施在她身上的疼痛。孟脩祎看着,心頭溫暖極了,伸出雙臂,将暮笙攬到懷裏。

暮笙也沒掙紮,安靜地伏在她身上。

過了許久,孟脩祎帶着點兒苦惱道:“怎麽辦呢?還有好幾回罷?”

要教育的時候絕對不能姑息!暮笙冷冷道:“誰讓陛下往日不顧惜自己的身子呢?”

孟脩祎讓她說得一噎,張口就要噎回去,但立即又覺得這樣一來一回實在幼稚,便閉口不言了,老老實實地讓暮笙說教了一通。

她難得這麽乖乖的,說教也沒炸毛,暮笙便握住了她的手,與她十指交叉,柔聲道:“往後,不要這樣了。”

孟脩祎一笑:“知道了,不會這樣了,要辦的事,也辦的差不多了,我會好好保養的。”

暮笙便沒再說話。

這會兒應當已過了酉時。

四周萬籁俱靜。

殿中只能聽到二人輕緩的呼吸,暮笙靠在孟脩祎的胸口,聽着她堅定的心跳。她穿着寝衣,單薄的很,肌膚上的熱度透過那一層薄薄的衣料傳到暮笙的臉上,暮笙雙頰一紅,她幾乎能想得到,陛下潔白無瑕的身軀是如何優美動人。

孟脩祎低眼看了看她,又輕輕地環住她,柔聲問道:“你想好了麽?在溪澗旁同你說的,留在京裏,不要再外放。”

話題終是拐到這上頭來了。

暮笙心神一斂,平靜地說道:“請陛下說一說緣由吧。”

孟脩祎靜默片刻,環着暮笙瘦弱的身軀的雙臂慢慢地收緊,想對一件舉世無雙的珍寶一般,舍不得松開。孟脩祎似乎不知如何開口才好,猶豫了許久,終是有些艱難地說了:“昭兒,我只有你。”

暮笙心一緊,陛下會甜言蜜語,也會逞口舌之強,但這樣既是示弱,又包含不安的話,她從來沒有說過。

孟脩祎說得有點艱澀,她吞了吞唾液,繼續道:“從第一次見你,我的心裏,便再放不下旁人。可是你不是,你是我強迫來的,你不喜歡我,我們有魚水之歡,都是我強迫的,你回回都閉着眼睛,你不想看我,我知道。我也知道,本就是我強迫。你對我有救命之恩,而我卻乘人之危,人品低劣,你厭惡我,也沒錯。”

她語氣低沉而失落,說着以前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事,她說的都是事情,那時候,暮笙真是煩透了她,只盼着她早點膩了還她自由。可現在聽她一句句說來,心裏卻是萬分難過。

“後來你死了。”孟脩祎頓了頓,呼吸變得緩慢,“我獨自過了兩年,那時候,是真的覺得,生無可戀,我也不明白是為何,你分明讨厭我,我卻偏偏放不下你,天天都在埋怨自己,為何不早一些發現端倪,為何那日不阻止你回府,貴為天子,萬民臣服,卻護不住心愛的人,何其悲哀。”

“再到後面,意外得知,你就是昭兒,我簡直不敢置信,每日都誠心感謝皇天恩賜。我也掙紮過,三年時光你沒有一點喜歡我,重新得來的生命何其珍貴,你勢必不會願意再浪費到我身上,你也……的确沒有向我透露一絲真相。我本該放手,可事到臨頭,卻怎麽也控制不住自己,還是向你吐露了心意,出乎我的意料,你竟答應了我。我……我怎麽也想不通,你為何肯答應我。你所說的你與我的心是一樣的,我是一個字都不信,三年,你都不曾對我動心,重新相處上短短數月,你便能對我傾心,這太不合情理。可我仍是自欺欺人地反複強調,你我是兩情相悅,而非……我一人強求。”

暮笙驚詫到了極點,原來,陛下根本沒有相信她,她沒有相信她的情意,又與她在一起,她是将她當做別有用心的女子麽?暮笙既驚訝又失望。

孟脩祎不敢看她的眼睛,定了定心神,繼續說下去:“我潛意識中認定,你必是有所企圖,我也決定了,你要什麽,給你就是了,只要一切都結束之後,你能對我哪怕有分毫的在乎。果然,一定下名分,你便追問我對安國公的看法。我便恍然大悟,原來如此,你與你的母親慘死,既然知道真兇,自然是要報仇的,安國公位高權重,你只是個小參政,如何奈何得了他。我就不同,只要我想殺他,他必得伏誅,或早或晚罷了。”

暮笙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她啞聲道:“你是這樣看我的?”

孟脩祎沒有回答她,自顧自的說下去,說到這個地步了,再回避也來不及了,不如,就趁今日做個決斷吧。

“想明白後,我反倒安心下來,興許是習慣了你我之間的不純粹,我很難過,卻不致于不能接受。我的母後在生我時就過世了,父皇恨我害死了母後,從未與我一點關心,皇兄們只當我是絆腳石,欲除我而後快。我想在意的人全部都背棄我,我想,你也不會意外,你總有一日,要離開我的。失去的多了,便無所謂再失去一回,皇帝原本,就該是孤家寡人。”

“可是,漸漸的,我又發覺你似乎不止是為了安國公,你我相處時,你的情緒變得很真實,你會吃醋,會撒嬌,會生氣,當你将自己再度交給我,我幾乎就要相信,你不是為了複仇,至少不止是為了複仇,你對我應當也是有些真心的。”

孟脩祎露出淺淺的笑意,可惜這笑意并沒有在她臉上停留多久:“然而人啊,就是貪心。我慢慢的變得不滿足,感覺到你的一點真心,我便想占據你的整顆心。相愛的兩人,不該有所隐瞞,我便期待你對我坦誠。可是,我沒有等到,哪怕我逼迫暗示,你仍守口如瓶。我頭一次怨你,至少,在還是裴昭時,你對我從來都很誠實。一切都變得索然無味,我惡意地揭穿你,看着你驚慌失措,竟有一種惡劣的快感,可是很快,我便覺得空落落的難受。我想要的不是一個假象。你不信我,又如何對我交付真心?既然如此,幹脆就都不要了罷,這麽多年的糾纏,從裴昭到暮笙,我累了,你也該累了。我讓你走。殺了裴伯安,為你報仇,就當還了你當初的救命之恩,為你擇一郡讓你大展宏圖,便當還了你三年的光陰耽誤,我們就此訣別,不必再有瓜葛。”

她緩緩道來,平靜之中暗藏惆悵。暮笙的面上不知何時已滿是淚痕。

孟脩祎望向她,輕柔地為她擦去淚水,繼續說下去:“我們又分開了三年,我很想你,與那兩年不同,那兩年,我知道你死了,我想你,但無望,這三年裏,我想你,知道你就在那裏,迫切地想要召你回來,真心不真心的,也不想管了,只要你回來,讓我再看看你。回顧過去半生,我剩下的,只有你了。但我不能,你在那裏,有自己的事,你需要外放的資歷,需要政績,我不能耽誤你,于是,我便等着,等到今年,等到你來。”

漫長的一篇話,終于說盡,孟脩祎輕輕地籲了口氣,身為帝王,将自己的心袒露的這般徹底,在與暮笙的對弈之中,她一開始就輸了。

暮笙揪住她的衣襟,忍不住哽咽着道:“我是真心的,除了死而複生那件事,我對你沒有說過半句謊話。”

孟脩祎輕撫着她的背,笑了笑:“可你仍舊不信我。勤政殿述職那日,你表現的中規中矩,刻意不出挑,是怕礙了我眼,我尋機降罪與你麽?”她是上卿,不必怕搶去任何人的風頭,她出風頭是應該的,可是她偏偏故意表現的平庸,如此,只可能是顧忌她。

暮笙呼吸一滞,她的确是刻意地不想讓陛下注意她,可是,那時她剛說了那麽難聽的話,她以為……

孟脩祎見她不語,嘆了口氣,道:“你想知道的,我都說了,可否告訴我,你是否願意留在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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