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蟬真吵啊 “你也不消停

祝餘和傅辭洲之間的孽緣,得追溯到小學一年級。

課外輔導班上,兩人總能做對最後一道大題,用匪夷所思的公式解出所有人都解不出的答案。

祝餘媽媽說:“你必須要考第一名。”

傅辭洲媽媽也說:“考第一才給你買飛機模型。”

于是兩人互看對方不順眼,牟足了勁找對方不痛快。

傅辭洲頭上壓了個祝餘,排名常居第二,整整三年和他的飛機模型無緣。

直到三年級時祝餘轉了別的班,這才和傅辭洲錯開。

沒了祝餘的傅辭洲奪得第一,飛機模型玩得那是索然無味。

後來兩人七年未見,再遇時是南淮一中高一新生報道的第一天。

九月的雨天,祝餘撐着把淺藍雨傘,踩着上課鈴跑進學校。

而遲到慣了的傅辭洲手裏還端着杯豆奶,在人行道上晃晃悠悠,邊喝邊走。

學校大路有六七米寬,一邊積了水,上面攏着一片雨滴打出來的水霧。

雨傘遮擋視線,祝餘腦門上跟裝了導航似的,繞過水窪閉着眼就往前跑。

直到面前人影逼近,他才詫異地發覺早上這個點竟然還有人以這種龜爬的速度緩慢前進。

“我特麽…”

好在祝餘及時剎住,愣生生停在了傅辭洲身後。

傅辭洲聽到動靜,舉着傘轉身來看。

雨珠由于慣性,順着傘沿跟珍珠串似的拍了祝餘一臉。

他條件反射後仰躲避,腳下踩水沒有站穩,再加上背上書包那麽一墜,直接擡腿兜底抄了傅辭洲一個馬趴。

可憐傅辭洲還沒明白過來到底怎麽回事,整個人就失去重心跟着往前栽了過去。

這一摔濕了祝餘一屁股的水不說,也把喝着豆奶的傅辭洲吓得不輕。

兩人跟疊羅漢似的,一個仰着一個趴着,在大雨天摔成一團。

祝餘是底下的肉墊,被傅辭洲一巴掌按的差點沒叫出聲來。

傅辭洲一只手按在祝餘腿上,另一只手撐在他的臉邊,身上沒有濕得太厲害。

倒是他的豆奶灑了一地,乳白色的液體被雨水沖刷蔓延開來,顯得有些慘烈。

豆大的雨珠砸進發裏,他顧不得手上的擦傷,拿起一邊的雨傘重新遮在頭上:“不長眼啊你?!”

一句話罵出來,兩人皆是一愣。

雨水打濕了祝餘額前的碎發,一縷一縷貼在額頭上。

他睜大眼睛,看着面前那張熟悉的臉:“傅辭洲?”

“祝…”傅辭洲眼前一黑,只覺得自己的火氣在一瞬間翻了一倍,“又是你?!”

祝餘眉頭一皺,不知道那個“又”是從哪來的。

兩人好歹也有個六七年不見了,不會有人記仇記這麽久吧?

男生之間的敵視來的莫名其妙,即便隔了這麽多年未見,依舊是化不開的恩怨。

有些烏龍的重逢并沒有讓兩人的關系緩和,反而有愈發惡劣的趨勢。

而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巧合。

祝餘和傅辭洲被分到一班,又因為都長了個大高個又調去後排。

兩人兜兜轉轉分分合合,最後在同一張桌子的兩端幹瞪眼。

祝餘覺得不太行,他和傅辭洲八字不合,上課開個小差估計都要打起來。

而傅辭洲意見更大,他覺得祝餘這人跟個螞蚱似的閑不下來,坐一起怕崩着自己一身泥。

他們雙方互相看對方不順眼,可是胳膊擰不過大腿,最終全都屈服于班主任的強行安排。

“我先把話撂在這,”傅辭洲手指一點桌面,“你上課少跟我說話。”

祝餘撇嘴,嫌棄的不行:“得了吧,你以為我稀罕理你?”

兩人幾句話不合就犯嗆,三天兩頭就幹仗。

教室後排整天都是這倆祖宗的日常鬥嘴,通常都是傅辭洲吵不過率先動手,祝餘能跑就跑不能跑就硬怼完事兒。

傅辭洲沒祝餘那麽跳脫,新學期換了環境誰也不認識,只好自己悶在教室後面裝酷哥。

而本校初中畢業的祝餘放眼一看班裏七成是熟人,他閑不下來,撈了個人就得吧得吧說個沒完。

他知道祝餘就這性格,跟他媽簡直一模一樣。

當初他們一起上輔導班的的時候,祝餘媽媽那一張嘴巴拉巴拉就知道閉着眼吹他家兒子多好多好。

那些話進了傅辭洲媽媽的耳朵裏,再變了個說法傳進他的耳朵。

這給傅辭洲有效的童年留下了巨大的陰影,以至于現在有人提祝餘的名字他都想習慣性的想讓人滾蛋。

不僅如此,随着時間的推移,慢慢的,還有女孩子來找傅辭洲要祝餘的聯系方式。

那群小女生甚至連祝餘的名字都不知道,全部用“那個年級第一”“那個學生代表”“那個一班班長”來代替。

一天天的,代稱還挺多。

因此,當祝餘拿着一摞表格累癱在桌上唉聲嘆氣的時候,傅辭洲沒少在心裏幸災樂禍。

他一開始覺得祝餘跟自己的性格差不多,愛玩愛鬧不安分,按理來說最不喜歡那些亂七八糟的瑣碎事情。

然而沒想到,祝餘在剛開學那會兒直接競選了班長,後來又是為班裏大大小小的事情忙來忙去。

他成績好沒架子,能玩會鬧還有分寸。

一張嘴哄得誰都開心,在老師和同學面前都能混得開。

只是唯獨不愛給傅辭洲好臉色,傅辭洲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麽惹着這位“別人家的孩子”。

兩人不冷不熱地相處了大半年,最後在高一的期末,傅辭洲隐約覺得祝餘變了。

比如班裏那些亂七八糟他不管了,作業也不認真寫了,上課總愛發呆走神,或者幹脆往桌上一趴一睡就是一天。

像是現在,祝餘盯着外面的梧桐樹一眨不眨地看了有五分鐘了。

“你發什麽呆?”

這次已經是傅辭洲今天第三次提醒對方了。

“外面蟬叫得好大聲啊…”祝餘聞聲收回目光。他疊着雙臂,懶洋洋地往桌子上一趴,“少爺,能把它們粘了嗎?”

傅辭洲斜了眼窗外,大片的綠色梧桐樹冠如蓋,遮住了六月的刺眼熱陽:“你最近屁事怎麽這麽多?”

“一個月總有那麽幾天…”祝餘像是被熱化了一樣,整個人都散在了桌子上。

他的皮膚貼着桌面,攝取到略低于皮膚的微涼。

“哦,我知道了,”傅辭洲一副很懂的樣子,“多喝熱水。”

“換一個,說冰水,”祝餘給自己翻了個面,“我聽到那個詞就燥起來了。”

講臺上的老陳寫好板書,一回頭就看見後排倒了一個。

他直接掰了一截粉筆,在高空精确瞄準後,以一個完美的抛物線直中祝餘後腦勺。

“哎…”祝餘輕嘆一聲,像是被線提着似的,艱難地坐了起來。

“都給我醒醒困!”老陳把桌子拍的“啪啪”直響,企圖用這種方式震飛班裏所有同學的瞌睡蟲。

一片窸窸窣窣聲響,全班同學都像是剛睡醒一樣。

“我講到哪一題了?”老陳問。

沒人搭理他。

“祝餘!我講到哪一題了?!”

祝餘極其不情願地站了起來,他的書攤着,也不知道講到了第幾頁。

随便瞥了一眼傅辭洲的課本,看見這人的食指點在了選擇題的第八題上。

“選擇題第八題。”祝餘悶着聲回答。

他剛說完就聽見傅辭洲勾唇憋着笑了那麽一下。

完球。

祝餘深感不妙。

“選擇題哪來的第八題!”老陳直接暴走,“你上課在聽什麽!”

祝餘深吸一口氣,看着傅辭洲慢悠悠地把練習冊翻過一頁,再擡眸甚是無辜地盯着他看。

祝餘直接上手,一巴掌按在他的臉上。

傅辭洲怒而暴起,被老陳買一送一一并罰去了走廊站着。

走廊上,傅辭洲氣得直吸氣:“我算是看明白了,祝餘你他媽就一狗皮膏藥,誰粘誰倒黴。”

祝餘歪着腦袋,看上去精神十分萎靡。然而即便如此,他也不忘熱情地往傅辭洲身邊靠了靠:“借您吉言,我讓你更倒黴點吧。”

“滾!”傅辭洲一抖肩膀,“你自己不學習還耽誤我學習,學婊懂嗎?就是你。”

“高一的課你還學什麽?”祝餘的感嘆中帶着似有若無的鄙視,“小學不就學過?”

傅辭洲短暫地回憶了一下自己的過去,感覺往事不堪回首。

“我要是你媽我就把你打死。”

他想了想祝餘媽媽那恨鐵不成鋼地表情,自己都要先樂了。

“還我媽?”祝餘也跟着他笑了起來,“我媽死一年多了。”

傅辭洲收了臉上的笑,想道歉卻又覺得氣氛不對說不出口:“你笑個屁?”

祝餘略微收斂,但是唇角卻依舊微微勾着:“看你笑了呗。”

傅辭洲搞不懂這人的腦回路,分明說的是件挺讓人難過的事情,這人竟然還能笑得出來。

“你離我遠點,”傅辭洲往旁邊挪了一步,“熱得慌。”

兩人就這麽擱了半步遠,在走廊的一般陰影處罰着站。

“蟬真吵啊。”祝餘忍不住又抱怨一句。

傅辭洲接話:“你也不消停。”

“少爺,”祝餘一歪腦袋,突然沒頭沒尾地問傅辭洲,“你媽媽最後給你買飛機了嗎?”

“愛買不買,”傅辭洲一提這事兒就心酸,“關你屁事?”

“不瞞你說,當年我也好喜歡你說的那個飛機模型,”祝餘摸着下巴,一本正經道,“但我媽不給我買,我就想着我沒有的東西你絕對也不能有。”

傅辭洲眼裏快冒火了:“你是不是想打架?”

“可你最後還是有了,”祝餘搖搖頭,說話的語氣怎麽聽怎麽賤,“人家好羨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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