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海棠珠花步搖

安青發現,自家姑娘近日好像閑适了不少。以往一天十二個時辰,有七八個時辰都在悅灣閣泡着,可最近幾日卻多是在家看悅灣閣出入冊,或把自己關在屋子裏塗塗改改,兩三日都不去一次閣裏。

悅灣夜宴過後,悅灣閣名氣大漲,從城南到城北,人人都在議論着“碧水清川,悅灣人間”八字。閣中生意極好,為此還新招了一批下人進來,呂司和阮素素整日忙着招呼客人,就連姜雲柔打理的自助食館整日都是來客滿盈。

生意這般紅火,溫璟兒不去閣內原也是無事的,只不過在安青看來,溫璟兒着實怪了些。

安青猶記得當日,溫璟兒從外頭回來時滿面通紅,失魂落魄,說話都有些磕巴。只是溫璟兒不說,她這做下人的也不好打問太細。

前幾日方才入了冬,十冬臘月,寒氣刺骨。

溫府的月園中,入夏和尋冬剛捧了燒好的湯婆子進去,腳步匆忙。兩人的雙頰上被凍得有些發紅,但步子卻未歇。

溫璟兒側卧在屋內的羅漢床上,頸下的玉枕鋪了層絨毯,讓脖子處也能感到暖意。塌上人秀眉微蹙,渾身懶懶的不想動彈。

二人進去的時候安青正蹲在一邊往暖爐裏燒着炭火,見有人進來了,便用食指堵在唇邊,示意她們不要吵醒溫璟兒。

其實溫璟兒本就睡得不安穩,剛聽着推門的響動便醒了。

她裹着絨毯,懶懶地坐起身來靠于一側。

“姑娘,您醒了。”安青小聲道,她從桌上拿過湯婆子遞給溫璟兒,“外頭寒,姑娘剛睡醒,且抱着這湯婆子了,小心得了風寒。”

溫璟兒揉揉眼睛,接過安青手中的東西,當真是暖和。

入夏和尋冬還在一旁站着,瞥見安青朝她們揮了揮手,二人會意,後退了幾步便要出去。卻在要開門時,被溫璟兒叫住。

“等等。”溫璟兒清醒了稍許,看了看門口垂首的二人。着黃衫那個身形清瘦,瞧着年紀稍小,眼中有些懼色。旁邊那個着綠衫的倒顯得圓潤些,年紀稍長。細看兩人的五官還有些相似。

溫璟兒疑惑道:“是新來的嗎?怎的之前未曾見過。”

“回姑娘,這二人是入夏和尋冬。日前李叔招了批下人到府上,這倆姊妹便是被李叔分來咱們月園的,我安排了她們二人在外院兒伺候着。”安青解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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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啊。”溫璟兒看着那二人,想了片刻,“近日寒得很,安青,你給他們二人再添些下人用以保暖的衣物和炭火,別到時候凍着了我再落個苛待下人的罪名。”

“是。”安青瞧那二人還愣着,忙小聲提點,“愣着做甚,還不趕快謝恩啊。”

入夏和尋冬這才反應過來,忙跪下叩禮。

溫璟兒揮了揮手,便讓兩人退下了。

她靠在榻上出神,想着自己好歹是穿到了一個不愁吃喝的大小姐身上,若是命不好穿成一丫頭婆子,那她在這地方還如何活得下去。

思及此,溫璟兒便想起了自己那耗費心血而建的悅灣閣,也便想起了那讓她失魂好幾日的罪魁禍首,江書衍。

幾乎是瞬間,江書衍的那張臉便完完全全占據了溫璟兒的整個腦袋。

“以後這話還是莫要亂說了。”

“若将我換作旁人,必真從了你的意思,将你洗淨活剝了,再好生送于府上。”

他的音容笑貌,一字一句,還有那說這話時的神情、語調,每一個細節都像烙印般刻在了溫璟兒的腦子裏。

頸窩處好似還有江書衍手指的冰涼觸感,酥酥麻麻令人心悸。

溫璟兒晃晃腦袋,雙手覆于耳朵上,掌心裏燙得很。

“姑娘,姑娘。”安青将手放在溫璟兒眼前晃了晃。

最近幾日,溫璟兒總是這般,時常面色泛紅縮成一團,起初安青還以為她得了什麽病症,只是溫璟兒說無礙,這事兒也就算了。安青只當她為悅灣閣操心太過,傷了心神。

“啊?”溫璟兒回過神來,“何事?”

“快到午時了,婢子想問姑娘可要傳膳?”

溫璟兒這才覺着小腹空空如也,她放下湯婆子下了榻,“嗯,傳吧。”

“是。”

後廚動作很快,不過一會兒子功夫,裏屋的桌子上就擺滿了膳食。

桌前的少女穿着一藕荷色的褙子,三翅莺羽珠釵绾着三千青絲別于淩虛髻。腮凝新荔,鼻膩鵝脂。雙眼好似水杏,櫻唇輕抿。蔥管般的手指輕輕摩挲着盛着蓮子羹的青釉碗,遲遲未動湯匙。

“姑娘。”看着溫璟兒一直發呆,安青喚了她一聲,“可是近日太過疲乏的緣故?覺着姑娘今日沒什麽精神。”

溫璟兒回過神來,“許是剛睡醒,身子有些懶怠罷了。”

她用湯匙舀了一勺蓮子羹放到唇邊,輕輕抿了一口,輕甜細膩,軟糯香嫩。溫璟兒卻依舊沒什麽胃口,滿腦子都是那日悅灣夜宴時同江書衍在一處的場景,擾得她心煩意亂。

這江書衍看着悶悶的,何時變得這般大膽了,被他生生擺了一道。明明自己才是主動的那方,怎得讓他反守為攻了。

溫璟兒惱得很,心想色字頭上一把刀,真真要不得。

那日後,她甚至連去悅灣閣的次數都少了很多。不為別的,單純害怕再遇到江書衍。她可不想讓江書衍看到自己這副沒出息的樣子。

光是想想與江書衍四目相視,溫璟兒就覺得面上發熱,燒得很。

給自己做了好半天的心理建設,溫璟兒眉心緊蹙,想要撇開這些亂七八糟的思緒。天大地大,賺錢最大,這些小事又何須在意。

正當她郁郁不可解時,安青突道:“姑娘,正院的姜媪來了,說夫人喚您過去呢。”

“娘親?”溫璟兒心思本不在吃食上,便放下湯匙,“那走罷。”

溫璟兒到時,容氏正在挑漢韻軒送來的新衣。顏色樣式都是當下時興的,看那料子也是一等一的好,不難看出是費了一番功夫的。

容氏瞧她進來,便上去拉過她的手,“汀兒快來挑挑,這漢韻軒新裁的衣裳我瞧着都不錯。你也好好尋摸一件,過幾日竹樂宴也不失體面。”

“竹樂宴?”溫璟兒有些沒反應過來。

容氏笑着點了點她的眉心,“你這丫頭,難道這事也忘了不成,五日後的竹樂宴文武百官皆攜家眷出席,咱們雖為商賈,但與皇室朝堂聯系密切,自然也在邀請之列啊。”

突然想到什麽,容氏又補了一句,“到時你切記收着點你的性子,莫要貪玩惹亂,可聽到了?”

溫璟兒在聽到“竹樂宴”的時候就已經心不在焉了,只是含糊着點了點頭。

這竹樂宴,乃百官同樂的宴會,每年夏末由禮部操辦。意為晚秋已過,慶賀豐年,聖人一向重視。這竹樂宴的日子本定在每年的十一月初十,但因近日寒風過于凜冽,故聖人特意推遲了十天。現在算算,也不過還有五日。

溫璟兒按了按額角,怎的把這件事忘了。

自她穿越以來,便甚少參加這些世子千金聚集的宴會,一來是她實在沒有興趣,二來也是她懶于應付這些虛與委蛇的交情。

在小說裏,這些個纨绔把她溫府千金當成錢袋子,戲耍捉弄,多加嘲諷,想想就令人生厭。可溫璟兒便是一躲再躲,如何躲得過這竹樂宴呢。

溫璟兒記得,就是在這年的竹樂宴中,她第一次見到了原書中的女主——阮栀寧。

回了月園後,溫璟兒坐在窗格處發了好一會兒子呆。安青也只在一旁陪着,未敢打擾。

良久,溫璟兒猛地一拍窗前的條案,那動靜把安青都吓了一跳。

“安青。”溫璟兒喚她,“明日同我去趟璟閣罷。”

既來之則安之,躲不過就迎上去。正巧她近日煩悶得很,便也去這纨绔聚集地見識一番,找找樂子。

不就是種田文變爽文嗎,她溫璟兒也可以。

璟閣乃整個上京城規模最大、物件兒最齊全名貴的首飾鋪子,是早年溫老爺子一手所建。進出的人多為城中各府邸的貴女和夫人,這閣內的夥計也都是見過世面的,瞧見有馬車停于門口就有人立刻迎了上去。

溫璟兒今日穿着一藕絲琵琶衿上裳,百褶如意月裙上流彩縷金的暗紋華貴精致。圓溜溜的杏眼好似裝滿了透亮的星星,膚光勝雪,十五六歲的年紀已然傾城。

“原是咱姑娘來了。”一個瘦小的小夥計谄媚道:“不知姑娘今日來小店是想尋摸個什麽物件兒?怎的親自來了,您說一聲,咱掌櫃和夥計便親自捧了東西上門去了。咱們璟閣近日來了不少好東西,姑娘不如四處轉轉,看看有沒有您能瞧上眼的?”

溫璟兒今日是有目的而來,倒也不與他繞什麽彎子,便開門見山道:“聽聞咱們璟閣有一海棠珠花步搖,名為連城訣,我便是對那東西感興趣,且拿來給我瞧瞧罷”

小夥計垂着頭答道;“妥嘞,姑娘稍等。”

原書中所述,這連城訣乃原書女主阮栀寧生母梁氏的嫁妝,頗受梁氏珍視。只是早年因故變賣,輾轉倒手多次這才到了璟閣。後又幾經轉手才重回阮栀寧手上,如今溫璟兒自是不會同書中那樣與女主作對,反倒還要與她交好。

所謂跟着女主走,幸福在招手,自己保不齊還能蹭個主角光環的好處呢。

思索間,小夥計從裏間出來,與他一同出來的還有一年過半百的男子。他的手上正執着一紫檀鑲玉的盒子,這便是璟閣的掌櫃胡有德。

“小的見過姑娘。”胡有德福身行了個禮,“不知姑娘親自到訪,多有怠慢,還請姑娘恕罪。”

他走到溫璟兒身前,伸手打開了那卡扣,“姑娘,這便是了。”

黃色絨布墊條上,放着那海棠珠花步搖,溫璟兒伸手拿過細細打量着。羊脂玉制成的海棠花圓潤通透,質地細膩。細節處勾勒仔細異常,甚是精巧。海棠花下垂着用瑪瑙所制的珠花,只有黃豆般大小,卻栩栩如生,玲珑有致。

溫璟兒心下一喜,滿意地點點頭,“我要了,包起來吧。”

此刻,她前幾日那煩悶的心思總算舒暢了不少。

管他是江書衍,張書衍,李書衍還是王書衍,矯情什麽,搞事業才是最帶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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