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凡爾賽文學

轉眼就到了五日後的竹樂宴。

安青手巧，給溫璟兒绾了一雙刀髻，發式精巧靈轉，更顯溫璟兒的貌美靈動。她從妝奁裏拿了早先備好的流蘇耳墜出來為溫璟兒帶上。平滑的流蘇垂下，走路時可搖曳生姿。

“姑娘生得真美。”安青看着雕花銅鏡中的玉人兒，越看越是歡喜。

溫璟兒的梳妝銅鏡前放着那裝着連城訣的紫檀鑲玉盒子，她的指尖伸上去輕輕撫了撫。

“這步搖，可需要婢子給姑娘簪上？”安青問。

溫璟兒思忖了片刻，擡眼沖她笑道：“好啊。”

不過片刻，已梳妝齊整。

溫璟兒看着銅鏡中的自己揚了揚唇，她站起了身雙手張開，“喏。”溫璟兒對着安青轉了個圈，“如何？”

她穿着件蘇繡月紋錦衫，搭了條暗花細絲褶緞裙，玉足踩着雙海棠花紋的緞鞋。皆是出自漢韻軒手藝最好的繡娘，上好的料子，還有時興的款式，華貴俏麗，真真兒是叫人移不開眼。

安青歡喜道：“姑娘這般，自是美極了。這衣裳，剛剛好配您這小仙兒似的容顏。”

溫璟兒敲了敲安青的額頭，笑道：“你啊，慣是個會說話的。走了，別讓爹爹他們等急了。”

馬車已停在溫府外，溫璟兒與母親容氏同乘一輛。馬車辘辘駛往京郊的紫竹園，竹樂宴便擺在那裏。

“今日這打扮兒，倒像是費了番功夫。”容氏看了看溫璟兒頭上那步搖，莞爾一笑，“我原想從胡有德那兒把這連城訣拿來，以你竹樂宴上可飾。可前些日子我喚他來府上才知，你早把它拿了去。看來我們家璟兒和娘親的默契甚好，我這一番心思倒是早就被你猜了去。”

“哪裏是猜的。”溫璟兒湊到容氏身邊，親昵地挽上她的手臂，“母女心意相通，這不是理所應當的事嗎。”

容氏被這番話逗得笑容滿面，她勾了勾溫璟兒的鼻子，寵溺道：“油嘴滑舌！”

臨近園子，透過車簾，園外停着數輛馬車，想來都是各個府上的家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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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真是熱鬧。”溫璟兒看着車外笑道。

容氏理了理衣裙，“那是自然，京中有頭有臉的人物可都在這兒了，你啊，千萬別亂跑，再惹出什麽亂子來。”

“璟兒明白。”

入了園中，溫城被拉去與那些官員公侯吃酒，而容氏則被其他府上的夫人拉去賞花吃果子，溫璟兒便也樂得自在，四處閑逛。

“溫璟兒？”耳邊突然傳來一個尖銳的女聲。

聞聲，溫璟兒往身側看去，見一女子朝她走來。這人笑臉盈盈，下巴尖細，且看着就不是個省油的燈。她身後還跟着幾個世家公子和貴女，幾人調笑着走來，端的是一副膏粱世子的做派。

這些大多是京中纨绔，免不了一股子的浮誇勁兒。

溫璟兒自是識得她的，宣林侯嫡女，謝盼柳。

“原來是璟兒啊。”謝盼柳嘴上笑着，眼睛卻毫不掩飾地上下打量了溫璟兒一眼。往日這溫璟兒為尋得像上京貴女般知禮體面，總是學着她們穿淡色衣裳，描淡色妝面，極少有打扮得這般張揚的時候。

此刻見她眉目靓麗，妝容精致。一身衣裳瞧着便是名品，竟比她這侯府之女都顯得要金貴了些。

“多日未見，璟兒倒是清瘦了些。”

溫璟兒順着她的話，“馬上入臘月裏了，身上衣物難免厚重，便留意了些膳食用量，這才顯着清減了些。”她掩着嘴輕笑道：“我自是不如盼柳姐姐你的，從面兒上便能看出是侯爺極寵着的。”

謝盼柳慣愛聽人吹捧，此言一出，正和了她的心意。

可誰知，她的笑容未顯，溫璟兒便緊跟着又道了一句，“因着此，姐姐看着豐潤了些，自然也是常事。”

豐潤？這不就是拐着彎兒說她體寬了些嗎。

“噗——”

不知是誰帶頭低笑了一聲，隐隐又有好多笑聲傳來，那些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世子和千金一個個擺着“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态度，看着溫璟兒和謝盼柳唇槍舌戰。

只是未明，這溫璟兒何時這般大膽了？以往她不是巴不得拍謝盼柳的馬匹嗎。

謝盼柳氣得牙癢癢，卻還是得裝出一副比那溫璟兒高貴體面的樣子出來，“這才過了幾日，璟兒妹妹便變得這般牙尖嘴利了。”

只當她是誇自己，溫璟兒笑着聳肩，“還行吧。”

作為上京貴女圈子中也算有頭有臉的人，謝盼柳對當下時興的衣裳首飾自是頗有一番研究。不過是一眼，她便瞧見了溫璟兒頭上的玉簪。

這紋飾，這做工，一看就不是凡品。

謝盼柳心中不甘，語氣上也多了絲陰陽怪氣的味道。

“妹妹這頭上是什麽好東西，我倒是從未見過，還挺別致。”

聽着此言，旁邊的人也紛紛将目光投去。

“這珠花的樣式甚是精巧，上京何人能打出這般細致的玩意兒？”

“瞧着還真是不錯，聽聞璟閣前些日子得了一好東西，叫什麽，連城訣？難道這便是。”

眼看着風頭被溫璟兒奪了去，謝盼柳只覺得面上無光，難看得很。可偏偏那溫璟兒不識趣，還擺出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看得謝盼柳心頭冒火。

早就注意到了謝盼柳那束不友好的目光，溫璟兒也不在意。書中的謝盼柳便最是能欺負溫璟兒，總是帶着一群人一道嘲弄她。

她記得書裏曾小篇幅描寫了一段劇情，在這年竹樂宴，容氏亦為溫璟兒尋來了這連城訣，可為讨得那謝盼柳的歡心，溫璟兒二話沒說就獻寶似地把東西送給了她，讓她在這宴上出盡了風頭。

再後來，書中女主阮栀寧為尋回連城訣，也是廢了好大的功夫。

溫璟兒攏攏衣袖，語氣平平道：“确是連城訣。”說到此處，她還故意扭了下身子，那個角度剛好讓所有人都能看清頭上玉簪的模樣。

“就一小玩意兒罷了。”溫璟兒笑得羞怯，繼續道：“巴掌大的羊脂玉才能雕出這拇指般大小的一朵海棠，也就是數十位能工巧匠一同打造，耗費一月才能磨出這幾顆黃豆般細小的珠花。加以雕刻紋路，又再耗上數月罷了。”

溫璟兒伸手摸了摸發上的步搖，一臉羞赧之色，嘴角含着笑意，“不過爾爾，不過爾爾，哪裏輪得到這般贊揚，謬贊了。”

“......”

溫璟兒敢說，她把自己能使出來的凡爾賽文學盡數發揮完了，這般欠打的模樣，自己聽着都想翻白眼。

可奈何她爽啊，偷偷一瞥旁邊那些人的樣子，一個個心裏泛酸嫉妒難掩，卻還要裝作根本不稀罕的那副模樣真的讓溫璟兒爽嗨了。

謝盼柳攥緊衣袖，心中憋屈的很。這般好東西她溫璟兒一低賤的商賈之女怎配得，那步搖應是屬于她謝盼柳的才對！

謝盼柳輕哼了一聲，冷笑道：“這溫家不愧是大戶，看璟兒這一身行頭，實在闊綽啊。”

“那是自然。”這話是旁邊一着藍色長袍的男子說的，他看了看左右的同伴，笑着譏道：“溫家家大業大的，堆金積玉，這生出來的女兒嘛自然也帶着些銅臭味兒！”

邊說着，他還邊揮袖在鼻子下面扇了扇，“你們聞到了沒，熏得很啊！”

言畢，所有人都跟着笑起來，一個個前仰後合，全然沒有方才他們那端着的模樣。五官都擠在一起，作勢掩着鼻子，毫不掩飾眼中對溫璟兒的嫌棄和嘲諷。

樂成這般，也不怕厥過去。

溫璟兒面不改色，反而輕聲笑了起來。她的眉毛忍不住地顫動，好像是真的發現了什麽好笑的事一樣，面上都染了緋色。

她的笑聲越來越大，到讓旁邊的人覺着詭異萬分。漸漸地，所有人都停了下來，面色鄙夷地看着溫璟兒。心裏想着，這溫家蠢女怕不是魔怔了罷。

溫璟兒良久才停了下來，學着那藍衣男子的模樣在鼻子下面扇了扇，“嗯，沒聞到銅臭味兒，倒是問道一股子酸臭味兒，酸得我犯惡心。”

她從左往右将這些人一一打量了個遍，“要說家大業大嘛，還真是。”溫璟兒叉着手，裝着一臉正色道：“至少比起你們幾個，我溫家可強太多了。”

聞言，衆人皆是鐵青了臉。

“溫璟兒，你什麽意思！還敢瞧不起我們不成！”

“出身商戶，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還真是有夠不要臉的！”

“果然是沒有禮數的野丫頭，竟敢在這地方放肆。”

這些人你一言我一語，好像要用唾沫星子将溫璟兒淹死。

溫璟兒撓了撓耳朵，一臉不耐煩的樣子。這群纨绔本就是沒什麽本事，靠着自家長輩有幾個官職，便湊在一起在上京吃喝玩樂作威作福。

也不看看這竹樂宴是什麽地方，達官顯貴多了去了，有他們說話的地兒嗎。

“聒噪。”溫璟兒瞥了一眼那群人，眸色中的不耐更甚，她輕哼道：“別打腫臉充胖子了，挽什麽尊啊。”

“一群窮鬼裝大爺，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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