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你還兇我嗎

江書衍回府的時候, 從尤葉那裏聽到了溫璟兒要走的消息。

心中痛意頓生，卻是無言。也是，他總不能一直把溫璟兒束在這相府, 她總歸是要離開的。

主院兒裏, 溫璟兒正趴在窗牖前, 青絲如瀑垂落在身後。蔥段兒般的玉指輕輕摩挲着窗沿, 眉目清朗，直看着正門。

她特意吩咐下人不要把林舟來尋她一事告于江書衍, 也不知這個時辰，他回來沒有。

眼中突然躍進一月白色衣袍, 溫璟兒直起身子, 果然瞧見江書衍從那正門處進來。

繞過屏風拉開門，溫璟兒差點與江書衍相撞。眸間一愣, 江書衍下意識地護住溫璟兒, 手卻堪堪在她腰間停下。

“江大人今兒個回來得有些晚啊。”溫璟兒笑了笑，沒去理睬他那雙猶豫不決的手。

“嗯。”江書衍淡淡應了聲，看向她的眼神有片刻的遲疑, 終是沒忍住問出了聲，“你, 要走了嗎？”

溫璟兒繞過江書衍走到院子裏，擡眼看了看漸漸暗下來的天。

“是啊，這麽多天有勞江大人挂念。璟兒身子漸好, 總不能一直留于相府，白白污了大人清譽，璟兒可吃罪不起。”

“你沒有。”

江書衍突然沉聲道：“以後莫要說這種話。”

溫璟兒眸間滑過一絲作弄的笑意，隐晦難以捕捉。只瞧她踏着輕巧的步子走于江書衍身側，略微仰首與那雙幽深的黑眸對上, “大人不在意，可璟兒在意啊。”

她眨了眨眼，指尖撓撓鼻子，“若傳了出去，日後還如何該當如何？想來，璟兒往後那夫君若是知曉，定是不喜的。”

尾音剛落，溫璟兒便瞧見了江書衍驟然暗下去的眸子，他面色鐵青，好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奈何溫璟兒就像是故意氣他，嘴裏還在嘟嘟囔囔。

她轉過身子，一邊把玩院中的桃枝，一邊平聲靜氣道：“爹爹總想着給我尋門好夫婿，可我呢挑剔的很，樣貌人品總得出挑至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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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嬌豔，溫璟兒摘了一朵夾在指尖，指腹微撚，花蕊亂顫。

身後的江書衍早已沒了聲，此時陰着一張臉，也不知又在忍着什麽。

偏生那溫家無賴是個膽子大的，溫璟兒幾步走到江書衍身前，杏眼靈動，唇角帶着笑意。夾着桃花的那只手慢慢伸向江書衍，溫璟兒動作輕緩地将它折入他的鎏金白紋的帶鈎之中。

隔着衣料，指尖的輕微觸碰，明目張膽的誘引。

江書衍眉頭微蹙，雙眼的風暴幾乎要将人席卷其中。灼熱的目光落在溫璟兒作亂的那只手上，江書衍聽到她問了句，“大人，您身邊定有好些芝蘭玉樹光風霁月之人，也不知可有人與璟兒相配？這桃花且當作璟兒給大人的謝禮。”

謝禮？他才要不得這謝禮！

那有些輕挑的模樣，好像是認真将此事詢問于他。江書衍怒極反笑，他輕哼一聲，将頭撇于一側，沉聲道：“沒有。”

“噢。”溫璟兒無所謂的點點頭，“無礙，反正爹爹會幫我尋就是了。想來爹爹定不會尋那些可以随時就将我抛下，還總是同我置氣的人。”

聞言，江書衍心中一緊，眸光看向溫璟兒，想解釋的話就在嘴邊，卻不知如何開口。

良久的沉默，溫璟兒生了些燥意，直道：“此番回去，想必以後與丞相大人是萬不會再相見了。大人莫要挂懷，璟兒定好生嬌養着，再尋門好夫婿，日子快活得很呢。”

溫璟兒清晰地感受到她說這話時江書衍淩亂的心神，好像是氣極了，脖間都爆了青筋，憋得通紅，卻還是一句話都沒說。

看着他這副強忍的模樣，溫璟兒燥意更甚。

“我明日就回去！大人往後也莫要再來悅灣閣了！”溫璟兒放大了些音量，語氣中盡是怒意。

江書衍強壓住想強迫她留在相府的沖動，袖袍下的手有些抖。

好像是故意氣他一樣，溫璟兒幹脆饒過他直接往房中走，“不，我要今天就回去！一刻也不想呆在這裏，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這一次，江書衍出了聲。

“我送你回去。”他的聲音低沉得可怕，其間克制難掩，好像下一刻就會爆發，任誰都能聽到他此刻的不對勁。

竟這樣就讓她走了？溫璟兒氣得白眼都要翻過去了，當真是朽木不可雕也！幹脆永遠不原諒他算了！

提着裙子踏入門檻，心中憋悶難解，步子頓住。良久，溫璟兒嘆了口氣。她回頭，看着那個面若玄鐵的江書衍，終于是敗下陣來。

“江書衍。”溫璟兒垂下肩膀，無奈道：“你就不能哄哄我嗎。”

她的聲音溫軟，極不甘心卻又帶着妥協，讓江書衍心間震蕩。溫璟兒眼簾半阖，細碎的光在眼角閃爍，沒有再去看他，“多留幾次不行嗎，你到底在顧慮什麽啊，老古董...”

心口縮得厲害，江書衍大步走上前，在不過幾寸處停下，他靠得溫璟兒極近，幾乎就要貼上去。聲線微抖，江書衍低垂着頭，緊盯着眼前的人，“我、我怕你還怪我。”

他伸出手，小心地撫上溫璟兒的臉，指腹輕輕擦去溫璟兒臉上濕潤，江書衍喉嚨發緊，啞聲道：“若你不喜，我不想強迫你。”

閉了閉眼，溫璟兒猛地推開江書衍的手，雙眸瞪着她，沒好氣道：“你還沒強迫我嗎！你自作主張把我帶到這裏不就是強迫嗎！”

她聲音哽咽，眼圈發紅，眼中的愠色明顯，“現在你舒坦了，将我醫好，再好生送回去便可以了是嗎？行，我現在就走可以了吧。”

江書衍心中慌亂，趕忙拉住溫璟兒的手臂，把她擁入自己的懷中。雙手環住溫璟兒瘦弱的肩膀，江書衍握着她的後頸，垂首到她的頸窩中。

“璟兒。”他輕聲喚着，控制着手上的力道，不讓自己碰到她的傷口，“莫哭了，是我不好，往後這樣的事不會發生了，我定會護好你。”

溫璟兒在他懷中掙紮，氣道：“你慣會說這樣好聽的話，說出來便忘了，然後再将我抛了去是不是。”越說越難過，溫璟兒小聲啜泣起來，“你還總是兇我，明明說好再也不兇我的，你明明都答應我了啊。”

聞言，江書衍胸口抽痛，幾乎難以呼吸。他眸光愣怔，突然想起除夕夜相府的小樓之上，自己同她說的話。

那夜溫璟兒醉意熏熏，卻仍是喧鬧得很，她說：我這麽體貼，你就不能別整日對我兇巴巴的嗎，難看死了。

而他曾答：好。

是，是他食了言，還險些讓她...

江書衍身上冰涼，只有懷中溫軟暫可撫慰。他垂着眼，眸中懊悔之意濃重。喉間酸楚，只能不斷地溢出幾聲“璟兒。”

懷中的人許是疲累，不甚掙紮了。只是身子尚且因哭泣而發顫，每滴眼淚若片片利刃淩遲着江書衍身上的每一寸。

江書衍一手收緊，将溫璟兒抱了起來，踏入屋內。

尤葉從方才起便在一旁候着，見此，忙上前将門帶上。眉梢微挑，尤葉眼下歡喜得很。

他本還為溫璟兒離開一事勞心傷神，這些日子相府上下戰戰兢兢，因着她在才稍有緩和，若是她離開了相府，他們這些做下人的當真是要提着腦袋走路了。

尤葉轉身，朝院落中幾乎要把頭埋在衣襟中的丫頭小厮道：“都別傻站着了，快些走罷！”

江書衍抱着溫璟兒一路穿過條案屏風，然後坐于窗邊的軟榻之上。他的手托着溫璟兒的腰身，将她穩穩地放在自己的腿上。

溫璟兒就這樣牢牢地坐在他懷中，雙臂攀着他的脖子，腦袋搭在他的頸窩中。

身後有只手在輕撫她的背脊，溫柔地觸碰，缱绻至極。

不知過了多久，溫璟兒抽泣聲漸小，她從江書衍肩頭爬起，嘴巴鼓得像魚兒似的，惡狠狠地瞪着他。

江書衍心疼地擦去溫璟兒面上的淚痕，動作輕柔，小心翼翼。

即便是坐于他的腿上，溫璟兒也不過堪堪同他平視。

“江書衍。”

“嗯，我在。”

“你還兇我嗎。”半是威脅半是撒氣，溫璟兒吸吸鼻子，沒好氣地把頭轉過去。

江書衍握着她的後頸，讓她面對着自己，柔聲道：“再也不會了，是我不好，我早已後悔莫及，璟兒，莫要生氣了。”他聲色溫吞，少有的輕哄。

心底生了些蜜意，溫璟兒的脾氣解了大半。不知想到什麽，她突然按着江書衍的肩膀跨坐到他身上。

突然的動作讓江書衍神色一驚，他下意識收緊手臂把溫璟兒牢牢抱在懷中，生怕她掉下去。溫璟兒順勢把自己身上的重量往江書衍身上壓去，江書衍往後倒，手卻未松，直愣愣地被溫璟兒撲在了榻上。

一聲悶響，溫璟兒雙手撐在江書衍結實的胸膛上，自上而下着他。

“璟兒！”看着她的動作，江書衍背後一僵，心口跳得飛快。

溫璟兒的青絲垂落，散了幾縷在江書衍肩上，她微微俯身湊到江書衍頸間。一手撥開衣襟，露出平直誘人的鎖骨，只是這般美景中，卻平平留了塊兒突兀的牙印傷痕。

指尖探上，溫璟兒還是有些心疼，她輕問道：“還疼嗎。”

口中的話還未說出，江書衍呼吸一窒，下颚緊得厲害。脖子上的溫軟讓他血液沸騰，身上的每一處都被點燃。

似安撫般，溫璟兒輕輕吹了口氣，還吻了吻那傷痕，“好些了嗎。”

江書衍沒答話，喉間微微吞咽。

只聽他突然喚了聲，“璟兒。”

“啊？”

“......”

聽他不說話，溫璟兒眉心微蹙，擡眼看向江書衍，卻發現有些不對勁。溫璟兒先是一愣，後突然輕聲笑了笑。

她伸出食指戳了戳江書衍的下巴，指尖微勾，撓了撓。

“江書衍。”

“你臉紅什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