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姓氏 崖會泉:姓黎吧
回程路上崖會泉肉眼可見的心情不算好,他上車後将駕駛模式改為自動回航,目标定位自己家,然後就沉默着靠進了座椅裏,對外車窗外快速變幻的景色側頭,像是盯着這些足夠把普通人看暈的“風景”看出了神。
如今,除非有意調節行駛速度,讓載具進入“觀光慢行”模式,不然,常規速度下的車輛車速極快,能把窗外的風光都拉成色塊斑斓的虛影,看久了以後,就像注視一只沒有規律的萬花筒,讓人輕則頭昏眼花,重則立馬胃裏翻江倒海,要把三餐全貢獻出來。
但這種速率的圖像變化,對受過精密訓練的太空軍來說又算不上什麽。
不管是機甲還是星艦,駕駛員及指揮官需要對接的精神場遠比這些圖像複雜百倍,且機甲星艦航行于廣袤宇宙之間,這些太空級載具的精神場一旦鋪展出去,人機完成對接,位于主駕駛位置的人,便會與機器的“感官”渾然一體,像是自己親自漂浮在三百六十度皆是黑暗空洞的環境裏,上下左右前後,六個方向的情況都需要兼顧,數不清的數據代碼會在眼前流動,顏色迥異亮度不等的操作口令環繞四周。
與機甲及戰艦上的複雜環境相比,一個僅限于單側窗口的無意義圖像變化,崖将軍真能拿它當打發時間的消遣看。
借着這些不需要解讀的圖景,他思維還有所飄遠,發了一個十分罕見的呆。
還是百裏固定的“歡迎回家”叫回了他的神。
“歡迎回家,少爺。”百裏的聲音響在車內,意味着車已經開進了宅邸大門。
單臂支着車窗的崖會泉正要把手放下來。
就聽他的電子管家又說:“也歡迎您的到來,盧隊長。”
崖會泉手放到一半,他動作停了停,往後排座位回頭:“……”
“您在去停靠點之前主動示意我跟上的。”後排座位上的盧思明一看将軍這個表情,就明白崖會泉把這事給忘了,他連忙一臉苦相地為自己解釋。
崖會泉是真這樣示意過自己的親衛長,盧思明對他的指令解讀沒有錯,然而,由于将軍本人當時頗為心不在焉,給了指令的事完全沒往頭腦中記,再加上他路上發了一路的呆,還是靠電子管家的提醒回神。
崖會泉思維有短暫的斷片,稍後想起來确有此事。
他的一貫風格是“不是我的錯我堅決不認,是我的錯我也能表現得仿佛沒錯”。
這位先生完全不為自己的短暫失憶而慚愧,他反應過來後,只好整以暇地對親衛長一點頭,讓人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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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思明本來該給自家将軍當司機,結果将軍之前忘了有他這個人,自顧自坐進了駕駛位,趕在車門閉合前,盧親衛長只好忙采取就近原則,鑽進後排座位,随後察覺到将軍的低氣壓,一路都自覺cos背景,好像他天生就是跟後排座椅配套出産的一樣。
他三兩步下車,小跑去前排替崖會泉開了車門。
“将軍。”盧思明在随着崖會泉往主屋門廳走時開口,他有些欲言又止。
崖會泉瞥他一眼。
親衛長便又把已快到嘴邊的,諸如“烏珊莎女士的話您不必太過介意”以及“天災核心裏發生的事也是您力所難及”之類的話吞了回去。
“我是想要問您。”親衛長謹慎地換了個話題,“您特意讓我跟過來一趟,是因為聯姻提案和……您婚姻的事嗎?”
會議室裏,崖将軍語出驚人,一句“我的伴侶”不僅砸蒙了他星盟內外所有對頭,也無差別橫掃了那些立場偏向于他的盟友,還有自始至終都是堅定支持他的部下。
盧思明一周前才将聯姻的消息帶給了崖會泉,也一直堅定不移的認為将軍絕不會英年早婚。
誰知這世事如此難料,親衛長的信仰一周後就被将軍本人親自粉碎,會議室裏,他甚至一度很對不起崖會泉的在想:太神奇了!将軍竟然真的還有結婚這項功能!
“您是因為上周的消息,所以為了應對這周的麻煩,就加急結了個婚?”盧親衛長一時沒過腦子,把他天馬行空的個人臆測給問了出去。
崖會泉冷冷回:“我閑的?”
他們已經走過門廳,又轉過了位于最靠外的半開放式接待廳。
在兩人先後走進更加私人的裏間客廳時,被一句話問到不敢再多嘴的盧思明就看見,走在前方的崖會泉忽然停下了腳步,繼而微微俯身。
等将腰背重新直起來,崖将軍手肘彎曲,好像抱起了什麽東西。
“你是不是這兩天又增重了一點?”崖将軍對自己抱起的東西說,語氣和方才截然不同,溫和到讓親衛長一瞬間眼睛差點脫眶,懷疑自己是跟錯了長官,眼前這個是其他人假冒的。
那“東西”在崖将軍臂彎裏回應:“咪。”
盧思明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又揉了揉眼睛——眼前的畫面還在,沒消失,也沒模糊。
顯然這不是□□裏的幻覺。
他們英明神武的将軍懷裏抱着一只圓頭圓腦的貓,還抱得特別熟稔,特別仔細小心,甚至能讓人從那有意控制的力道裏看出一絲溫柔意味來。
“您養了寵物?”盧思明估摸着他這個詢問應該是萬無一失,不會再撞槍口,也不會引發什麽不可估量的信息導彈了。
但生活就是這麽處處暗藏驚喜。
崖會泉抱着貓,心平氣和地告訴他的親衛長:“這就是我的結婚對象。”
盧思明都已經做好了聽到“這就是我新養的寵物”的準備,長官前半句話和他預想完全一致,他下意識就開始點頭:“果然如……”
嗯???
等等,是不是哪裏不太對???
盧親衛長緊急回顧了一下崖會泉的話,他像個突發性視聽功能障礙患者,一臉呆滞,追着将軍重問:“您的什麽?”
“結婚對象。”
“什麽對象??”
“……結婚對象。”
“結,結什麽象?”
“……”
崖會泉實在不耐煩再答一遍,他扭頭直接說:“百裏,給他挂個急診號,就說病人情況嚴峻,需要送入專業醫療艙接受加急治療。”
“好的,少爺。”無處不在的電子管家即刻應聲,又在應聲後委婉提醒,“不過按照我的看法,盧隊長可能只是被消息所震驚,一時間難以接受,太過驚訝,您應該盡量多包容他一點,而不是靠暗示他腦子有病人身攻擊他。”
崖會泉頓了一下:“……我沒有說他腦子有病,這是你自己添的。”
十分鐘後,仍然有些呆愣的親衛長被招待在客廳沙發落座,那句“挂急診號”當然只是崖上将的習慣性刻薄,并不能當真。
盧思明好不容易消化了“将軍和一只貓結婚”這個事實,就聽将軍十分簡練地告訴他:“我結婚的事比你的消息更早一點,不是在聽到消息後臨時做的決定,對象就是這只貓,周末舞會我也會帶貓出席。”
崖會泉講這番話時神色平靜極了,他一人獨坐在對面整張長沙發上,膝蓋上趴着那只跟他結了婚的貓。
看起來就好像心中自有定數,所有乍看能驚掉他人下巴的事,其實都在他計劃之中,是他精準算好的。
盧親衛長被長官裝神的功夫給糊弄住了,他信了。
兩句話間他的像就被順利扭轉,從“怎會如此”變成“将軍果然厲害”了!
“您需要我做什麽?”盧思明鎮定下來。
崖上将那氣定神閑的尊容就悄悄豁了一條小口。
他終于撿起自己最初叫上親衛長的目的,以最大化若無其事的口吻說:“讓你過來參謀一件事——你那小侄子不是才出生沒多久?你們怎麽給他起的名?”
等待着聽到一樁重要任務的親衛長:“?”
崖會泉把人專程喊到自己家,破了他“謝絕訪客”的例,原因其實很單一,就是為了多一個活人來幫他出謀劃策,思考該怎麽給貓起名。
因為這事實在不能繼續拖下去,小貓的名字不得不起了。
如果崖上将不能在今明兩天內搞定起名,并在後天舞會前幫小貓将信息更新,名字申報入庫,那麽,等他攜自己這位貓配偶出席舞會,他将面臨一個非常一言難盡的場景。
蒙特的舞會都配有機器人門童,會智能識別來賓的身份卡與通行證,并自動向所有已在廳內的賓客播報入場信息。
如果小貓到周末舞會前還是沒名字,到時候在場所有人都将會聽到這樣一條播報——
“崖會泉将軍攜伴侶貓先生入場。”
不知情的人聽了還以為在玩什麽另類情趣。
只可惜起名這事估計真的和崖将軍相克,即便多了個幫手,有了“在公開場合能拿得出手”這條基礎标準,起名工程仍然推進艱難。
“你能自己立馬漲個100上下的智商,然後自己把名取了麽?”崖會泉跟貓提了個無理要求。
而小貓今天似乎格外好動,從跟到家後的他碰面起,便一直黏在他身邊打轉,還多次試圖在他身上攀岩,鼻頭探尋似的四處嗅聞。
仿佛是崖會泉今日出門見了一回人,回來時就變成了個氣味集成器,特別惹貓興趣。
“你到底在找什麽?”無理要求沒得到回應,崖會泉順手又撸了一把貓的背毛。
身形仍不算大的小貓蹲坐崖會泉肩頭,它沒有回答人類的問題,只再次朝頭發、領口、肩膀等地方逐一湊近。
貓的嗅覺細胞是人的40倍,能精确分辨出每一個氣味因子。
它感覺自己捕捉到了一些熟悉味道,但與身邊人相比,這些氣味在令貓親近之餘,又隐約還差了點什麽。
讓它缺乏想要立即挑中對方的沖動。
更不會即刻打定主意,決心要賴進對方家裏。
崖上将的小碰瓷犯于這日承認了它的碰瓷行徑,遺憾的是,被碰瓷的對象并未聽見這番貓的自白。
崖會泉也說不好是不是自己今天開了一天會,又還見了一回域外聯合的人,所以他真有點精神疲勞了。
他方才撸了一回貓,居然鬼使神差的又覺得,貓身上的棕色條紋和某人的頭發顏色有點像。
“姓黎吧。”崖會泉忽然說。
同樣翻找字庫快翻花了眼的盧思明一愣:“啊?”
崖會泉只有稍縱即逝到不足幾秒的不自在,他把這感覺強行鎮壓下去,平靜說:“先把姓定下來,姓黎。”
這是一只幸運出生在黎明時刻的貓,它身上帶有與沒能走到黎明的人微妙的相似處。
有些特殊部隊前隊長,人都已經化作了宇宙裏的一粒塵灰,卻像還紮在宿敵的腦子裏當“釘子戶”,隔三差五就要神出鬼沒一下,死後都不忘保持他“戰場幽靈”的聲名。
更過分的是,這人叨擾了白天還不夠,晚上還要當個不讨人喜歡的訪客,敲開他人夢境大門,幫忙回憶許多年前的那場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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