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初遇 崖會泉:像個小王八蛋玩意……
由于當代人均壽命已達280歲,相對應的,按着星際統一算法,當代人年滿25周歲才算成年。
星歷350年,崖會泉剛剛35。
他接管星盟三大核心要塞之一的光輝之翼已經七年,星盟和域外聯合的交戰還處于戰争前期。
年輕将軍坐鎮自己的管理轄區,環繞光輝之翼的五個重要航道節點,鄰近的“忒彌斯”、“赫斯提亞”以及“雅典娜”三塊邊界星區,均在光輝之翼駐軍的固定巡航線路上,并在崖會泉的一手布兵下,建立有十分嚴密的“封鎖-進攻”一體化防線。
有人說崖會泉是撞了時運,他畢業正式入伍那年剛好撞上時局動蕩,太空軍隊伍急需新血,域外聯合在沉寂多年後反撲勢頭驚人,像一頭韬光養晦多年的野獸,呲出精心打磨的獠牙,亮出躁動發癢的利爪,不狠狠在星盟三百餘年的和平上撕上一口誓不罷休。
敵軍來勢洶洶,讓過去一向自持兵力軍備均優于域外聯合的星盟措手不及,大批才剛正式入伍的學員被分流向各處,其中,針對在讀書時就表現尤為突出的新血,上峰還調整功勳獎勵制度,出臺了《戰時特別功勳計算法》,給予諸位優秀學員一條晉升的“特快通道”,以便把這批新生代精銳盡快送往指揮崗,填補前線戰場的空缺。
崖會泉是他那一屆的榮譽學員,他畢業于星盟第一軍校恒光學院。
他是憑靠“特快通道”快速晉升的人之一,也是這部分人中升得最高的那一個。
他從不否認自己的晉升有局勢的功勞。
但如果只有局勢,沒有真本領,沒有年紀輕輕就能有條不紊統帥一整個核心要塞的能力,那局勢便不是“時運”,是給才剛滿25就要奉命參戰的年輕人準備的“光榮墓地”。
無論旁人怎麽說,光輝之翼在崖會泉手上确實固若金湯,他的封鎖線攻守兼備,布兵思路缜密且最大化運用了兵力。
域外聯合軍的“探子”、“先鋒突擊隊”及“重火力破防隊”先後光顧過崖将軍的轄區,又被逐一打了出去,就連火力搭載驚人的重甲隊都最多只是在外圍航線上打轉,始終進入不了被光輝之翼嚴密覆蓋的樞紐地段。
在域外聯合的人看來,這位星盟的年輕将領基本已成了個“标杆型角色”。
誰能從他手中讨到兩分好,把他的封鎖線扯開一條口。
誰的功勳冊上便能記上光榮的一筆——“曾打破光輝之翼封鎖線,給星盟光輝潑上一瓢黑漆”。
這條域外聯合軍內部瘋傳的口號還傳進了崖會泉耳朵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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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崖将軍本人聽完,眉峰一挑,只說:“行。”
周圍人便還以為他沒把這話擱在心裏,渾不在意。
結果隔了幾個巡航日,邊界星區再度發生火力沖突時,崖将軍人在自己的指揮艦上,但憑着通訊對連了面向全星區開放的公共頻道,他一邊毫不留情下令開火,再一次把敵人打出自己的轄區之外,一邊,他還很“客氣”地大公頻裏放話,“親切”致電域外聯合的各位:“我聽聞了貴方的軍中傳聞,特此回複一句——感謝看重。人也的确還是需要有一點夢想的,有夢想誰都了不起。”
域外聯合那邊立馬大批人員接入公共頻道,開始罵街,讓姓崖的不要太傲慢自負。
就連星盟這邊,也有人因為聽到這番狂妄宣言,給崖會泉連發三道勸告令,苦口婆心勸他收斂一點。
而崖會泉當然哪邊也沒理。
他唯一吝啬投去了兩分注意的,是在他關閉公共頻道前,他察覺到,域外聯合那邊的群體性罵街似乎停了一停。
就像有只上帝之手臨時關了對面其他人的麥,為公共頻道營造出了不足半分鐘的文明光景。
在這份稍縱即逝的安靜當中,有個被襯托得格外突出的聲音響了起來:“也謝謝你的鼓勵,崖将軍,為了不辜負期望,我們一定多多努力。”
這人甚至聲音裏帶着笑意,聽起來非常的年輕,他措辭客氣,語氣卻不是那麽一回事,還略有些拖着腔調,讓他聽着不太正經。
崖将軍對域外聯合的人自帶偏見,第一印象評語給得相當苛刻。
他覺得這陰陽怪氣挑釁的人一聽就是個小王八蛋玩意。
然後同年,又三個月後,在光輝之翼覆蓋的“忒彌斯”星區,崖會泉見到了“小王八蛋”本蛋。
那是一個常規的巡航日,忒彌斯邊界上的一支小隊正在換防,突然,毫無預兆的,最外圍的一架機甲遭遇突襲,它的防護罩在高能粒子炮沖擊下迅速化開。
還好駕駛員是個老兵,盡管吃了一驚,但操作仍然穩當,與反應快速的隊友配合默契。
隊友駕駛的機甲把暫時沒了防護罩的僚機護住,撐開新的雙層護罩,以備下一波火力沖擊。
沒人的精神敢放松。
最先遇襲的老兵緊急傳信指揮中心:“忒彌斯D區遇襲!”
他聲音十分緊繃。
因為這場襲擊無法讓人不緊張,從驟然遇襲到換防隊伍森嚴戒備的此刻,他們仍然沒有檢索到對面發射了粒子炮的敵人在哪裏。
并且,在第一發粒子炮撞上老兵機甲的防護罩前,在場所有機甲上都搭載有星盟的最新一代警報裝置,可它們像聾啞了一樣毫無反應,粒子炮真的打到防護罩上後才開始在駕駛艙內尖銳鳴響。
敵人數量不明,火力情況不明,如何規避了機甲預警系統及雷達掃描系統的技術不明。
打法不明。
崖會泉對接着總指揮艦,又以總指揮艦作為媒介,遠程鏈接上忒彌斯星區裏的多臺無人機甲。
藏身暗處的“刺客”好像專程在等着他出場,崖會泉利落接管戰場後不出五分鐘,之前巡邏衛兵們怎麽也沒搜尋到的對方竟主動顯了形。
那是域外聯合隐藏的王牌,特殊部隊第一次在星盟軍面前亮相。
崖将軍年輕卻作戰經驗豐富,他在正式交火後很快看出來,這是一只全體高機動性的隊伍,并且打法跟域外聯合其他隊伍完全不同,非常的野。
域外聯合可能把全部家當都砸給這支隊伍配裝備了,他們的機身還全搭載有隐形甲、性能媲美中型指揮艦的遠程彈道、雙備用能源包以及精良武器庫。
方才,第一發挑釁似的高能粒子炮投過來時,那發射了炮彈的一臺機甲正是卡着射程上限,遙遙把炮火送了過來,它的駕駛員還極為“滑不溜秋”,将隐形甲與高機動性的配合效果發揮到了極致,才顯得在戰場上“來去無蹤”,像一個忽然閃現又倏而消失的幽靈,讓巡邏衛兵半天沒能找出蹤跡。
崖會泉面色不顯,有條不紊下令,內心卻為域外聯合的這一手準備皺起眉。
這樣的一支隊伍,如果他們的指揮官統領得當,它會成為域外聯合手中最難以防範的一把刀。
高機動性再加上強隐蔽性,意味着它可以随時悄悄畢竟星盟這邊的前線、側翼或者後方。
誠然這支隊伍今天是選擇在了光輝之翼的轄區內亮相,所挑選的進攻節點也并不偏遠。
但崖将軍一看就明白,對面的指揮官之所以這麽選,是因為今天還只是“亮刃”與“試刀”。
陌生的通訊請求忽然發送到指揮艦,不用想也知道來自哪一方。
指揮艦內的通訊員征求着崖會泉的意見:“将軍,這……”
崖會泉直截了當:“接。”
很快,通訊屏上便出現了對方指揮官的臉。
那是一個年輕人,看起來年輕過分,可能剛滿二十五不久。
……也看起來委實不太像個有正式編制的軍人。
因為他實在是太随性了。
這會明明是戰時,是域外聯合首次将“王牌”展現給世界的時刻,結果身為“王牌”的指揮官,這位連制服都沒規矩穿好,大喇喇敞着軍裝外套,襯衫扣子只将就着扣了幾顆,能隐約看出最裏面是件更随意的黑色貼身背心。
通訊屏是半身像的那種,此人毫無儀容風紀觀念,直接向敵人慷慨展示了一下自己若隐若現的胸腹輪廓線條。
饒是冷靜沉着如崖會泉,就也不免為這過于另類的軍人形象震了一下。
崖會泉是與這人完全相反的另一個極端,習慣将自己的一切都收拾規整,最好時刻保持一絲不茍。
因此理所當然,他一看到對面指揮官居然這副尊容,立馬惡感翻倍。
他視線冷靜地略過了那人肩膀以下,挑剔地落在了對方頭發:“域外聯合這麽不講究,指揮官戰時還不忘染個頭?”
一絲不茍的星盟将軍在通訊屏這邊冷淡開口。
和他形成鮮明對照的域外聯合指揮官位于屏幕另一端,有着棕色頭發,卻又在發梢漸變成淺金。
看着就真的很像戰時還跑去染了發,然後原本的棕毛又長了出來,把他的腦袋給變成了漸變色。
“請不要随意诽謗他人。”對面指揮官懶洋洋地說,“雖說域外聯合和星盟的法律并不互通,但我想,在诽謗罪的具體定義及量刑上,應該也是不會相差太遠。”
他講話也是那副随性的調調,好像整個域外聯合軍壓根沒有軍規軍紀一說,規則對他而言全是放屁。
這人宣稱自己頭發這樣是天生的,崖會泉不信,不過是天生還是後天跟他也沒多大關系,他也懶得跟人在戰場掰扯這種問題。
對話歸對話,打量歸打量,在通訊接起的這幾分鐘裏,兩位指揮官交流,又同樣都在“一心多用”,緊緊盯着戰場變化。
“域外聯合把新隊伍首次推出來亮相,就送到我這裏來試刀,不怕直接全被我折了麽?”崖會泉說。
這支新隊伍從打法到配置都足夠新穎,也戰鬥力真的不俗。
但這不意味着它能穩穩對上一個光輝之翼。
“誰說我們是來試刀的?”敵指揮官聽上去驚訝極了。
他的頭發不僅漸變,還明顯不太愛打理,額頭前的一縷劉海都長到搭上了鼻梁,又被他随手撥開,露出一雙淺藍色虹膜的眼睛。
“三個月前,我收到了你的鼓勵。”藍眼睛的敵指揮官說。
崖會泉一臉找不着北,他罵人的時候太多,更不會去特意記自己哪月哪天罵了什麽人什麽內容,所以聽到這話,他第一反應是懷疑這人腦子有問題。
還好很快,藍眼睛的指揮官又不緊不慢地說:“你鼓勵我們域外聯合的人需要多多努力,盡早在成功挑戰你這件事上取得成績,今天我不是來試刀的,崖将軍,我來檢驗一下自己的努力成果,是來參加考試的——順便再自我介紹一下,沃修,域外聯合特殊部隊隊長,兼任總指揮官。”
崖會泉的思維跟着轉了一圈,終于想起自己那天在公共頻道放的話。
同時,他也記起來了,這就是他那天在退出頻道前聽到的那個聲音。
原來是你。
崖将軍心說。
他又仔細看通訊屏裏的年輕人一眼,感覺自己的第一印象完全沒錯——确實是個口氣很大的小王八蛋玩意。
“考得太差不要回家哭。”
星盟将軍冷冰冰回複,換來域外聯合的年輕指揮官毫不在乎一笑。
然後他們重新投入戰局。
——拉開了糾纏二十五年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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