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寶寶 貓:上一秒叫寶寶,下一秒叫——……
從進入新紀元至今,人類都已經經歷過進化升級,卻仍沒戰勝頑固傳承的脫發基因,當代一百歲以內的青年人,和古時候二十歲出頭的小年輕一樣,也還是時常在社交網絡上哀嚎要青年早禿,市面上針對各個年齡層的防脫發及毛囊保養産品層數不窮,醫療機構還推出了相當完善的頭部毛囊修複手術。
就是這麽個情形,人還在為了掉發而煩惱,崖将軍卻在要求他的貓別掉毛,實在強貓所難至極。
還好他的貓很好脾氣,聽了這番要求,也沒有要造反的意思,只在人起身時随之一道站起來,像個很懂事的小尾巴,跟在人身後溜溜達達。
倒是百裏替貓打抱不平了一回。
電子管家在崖會泉去換外出衣服時很是公允地說:“少爺,您對您的配偶的要求很無理,因為貓掉毛是一個客觀現象,就像當代人依舊會掉頭發一樣,并非依靠自我意願,就能夠控制自身不脫發掉毛,您更不能因為自己沒有這方面的煩惱,就認為這對其他人來說都不算個難題。”
崖會泉是真沒有掉頭發的煩惱,他也從沒在這方面費過心,他是那種一天只睡三四個小時,熬上幾個月的夜,也不會在淋浴間裏一洗頭掉一把頭發的“頭發大戶”。
由此,對別人的這份苦惱,他也是真沒法感同身受,甚至聽得有點不解。
“恕我眼拙。”扣着襯衫的他納悶地說,“我也沒看出來當今世道原來禿子很多?”
貓在一人一AI交談間也進了房間,它在四周逡巡一圈,最後看上了才被崖會泉換下來的家居服,大搖大擺跳了上去,在衣服上把自己盤成一個毛球。
“因為頭部毛囊保養早被歸在了形象管理的常規項目裏,如果讓人看見保養不當的結果,會被認為是一種失禮。”百裏和自己不知脫發疾苦的少爺聊着天,還現場拉出了一張數據單投送主人終端,“您瞧,這是一份各行各業對于頭發管理需求的統計圖,上面顯示了頭發管理對于個人形象的重要性,尤其對于各行業的門面及領軍人物來說,公衆對他們有形象預期,‘謝頂’如今和‘大腹便便’一樣,都會被歸在‘個人形象管理不良’的範疇裏,還有可能因此被競争對手拿去做文章,當做個人能力不足的有力證據之一。”
崖會泉把襯衫扣好了,一低頭發現有個毛球占據了他才換下的衣服,他順手在毛團上揉了兩把,才對百裏特意調給他看的統計淡淡點評:“這只能說明,面子工程從政績延伸到了個人本身,又由上至下的影響着群衆,才讓追求頭發保養成為一種全民風氣,甚至能反過來影響政績。”
說到最後半句,對這種形式很看不上眼的他嗤笑一聲,感覺本來一件頂多只是對外形吹毛求疵的事,到了一些人手上也能變成一股歪風邪氣。
崖會泉低頭去看自己才撸過貓的手,發現幾乎沒帶下幾根貓毛,心情便又好轉一點,感覺他的貓十分聽話,有在努力。
“您是在看自己是否帶下貓毛嗎?”不會讀心,但能讀取主人動作和微表情的百裏又說。
電子管家不讓主人沉浸在“貓很努力”的假象裏,很實事求是。
“除了告訴您貓掉毛是客觀現實,您不該過分苛求它,少爺,我剛剛還想要提醒您的另一件事是,您對掉毛的顧慮也來得太早了一點,按着常規發育進展,您的貓配偶要一直長到三個月前後,才會迎來第一次較為大型的掉毛,進入胎毛脫落期,它現在還是個貓寶寶,本身掉毛率便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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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會泉:“……”
“既然後面這條更重要一點。”崖會泉說,“你為什麽不把它放到最前面?”
百裏能讀微表情,讀主人動作,這會,他卻又像忽然人工智障,沒聽出來人開始不滿了,他快樂地說:“我先用人類仍未戰勝脫發來舉例,才能更好的告訴您貓也沒有戰勝掉毛是情有可原,随後我再告訴您您的貓不怎麽掉毛,這就形成了一個先抑後揚的驚喜。”
然而主人一點也不覺得驚喜,崖會泉扣好腰帶的金屬帶扣,他一點都不想搭理百裏了,只默默撈起在一邊圍觀“人機鬥争”的貓,一言不發地火速走了。
免得晚走一步跟電子管家吵架。
“你是不是能聽懂我們的話?”崖會泉在車開出宅邸大門時才說。
車輛已經離開百裏的鏈接範圍,他問話對象的是他的小毛球乘客,對方不屑于去坐他身旁的副駕駛位,也不喜歡後排寬敞座椅,一上車就又自發上了他的大腿,獨獨鐘情于這個帶溫度的專屬座位。
反正小家夥就一丁點大,只要對方不嫌這塊帶體溫的墊子體脂太低,枕靠起來太硬,崖會泉也就随便貓趴,還注意調節了一下安全帶,免得發生把貓在自己和安全帶間壓成一張小貓餅的慘劇。
“咪。”貓對人類的提問回答說。
崖會泉就落下一只手,把它從頭頂一直摸到尾巴:“我覺得你能聽懂,也很喜歡觀察,并且你應該能分出來,屋子裏只有一個人,還有一道聲音屬于另一個……沒有實體的家庭成員,和我不太一樣。”
貓這次沒出聲。
但它把腦袋擡了起來,以一個永遠不會得頸椎病的姿勢後仰着脖頸,望着人類的下巴。
崖會泉不常和人閑聊,總是一副跟誰都懶得多聊幾句的樣子,然而此時,對着自己的貓,他卻展示出了難得的慷慨,樂意和貓心平氣和地聊上一會。
“你會覺得跟一個看不見的對象聊天古怪麽?”崖會泉又說。
他把手指淺淺埋在貓後背的毛發裏,感受着對方同樣回饋給他的溫度。
和他完全不同,對方是柔軟的,茸茸的,觸碰起來就令人放松,十分溫和無害的。
“咪。”貓把它的小圓腦袋往旁邊偏了一下,又正回來。
看着像個搖頭。
“也是。”崖會泉便又摸摸貓的腦袋。
他單方面替貓決定道:“你要是覺得古怪,也不會對百裏的‘随處可見’習慣得那麽快,适應不了這個家。”
貓敏銳從人的語氣裏分辨出了一抹愉快,這讓它用腦袋又拱了下人的掌心,很是樂意用一些軟乎乎的賣萌小動作幫人将這份愉悅情緒延長。
它真的能聽懂話,也能分辨出人與人工智能的差異。
并且很奇妙,這份分辨能力在剛随着男人回家的那天,似乎都還是不存在的。
貓那時會被吧臺上的咖啡機吸引,會分辨不出車載音響裏忽然傳出的陌生男聲究竟來自何方。
短短一周出頭的時間,它仿佛正在飛快進化。
崖會泉畢竟是個習慣內斂的人,在表露情緒這方面,他慷慨也慷得很有限,偶爾突發奇想,願意跟貓聊上一會,對于那個“一會”的控制也相當嚴格,
他并不會真的去對着一只貓長篇大論的剖析內心。
得出他的貓應當是很适應他家這個結論之後,總共聊了不過四五句話,崖會泉便又恢複吝啬本性,在随後路程中閉了嘴,直到車行駛到登記機構門口,他才又輕輕在貓腦袋上拍了一把,示意他的小乘客和他一起下車。
今天過來只為給貓登記大名和打印身份卡,整套流程純自助手動操作,不需要借助上回那樣的智能系統。
崖會泉在調出鍵盤面板時,貓出于天性,被屏幕上花花綠綠的色塊吸引了注意,靈活的身體一掙就脫離了人的胳膊,跳到了操作區的空白邊緣,踩着感應區外的金屬框轉悠。
“不要亂踩,不然你的名字變成什麽樣,誰也不敢保證。”崖會泉說。
他話是警告的話,語氣卻不是帶着威懾的警告語氣,平和到跟一個縱容熊孩子的家長也沒什麽差別。
貓沒有亂踩,也沒下來,只把四只收到一塊的爪子都規規矩矩攏在身下,它乖巧坐在空白邊緣,從操作鍵盤的一側垂下一條毛茸茸的尾巴。
“咪。”貓跟做彙報似的說。
崖會泉已經開始輸入姓名,他餘光瞥見到這副仿佛在說“我乖嗎”的樣子,有心想要誇一句,但電光石火間,百裏在他臨出門前說的那句“您的配偶還是個貓寶寶”跳進了他的腦子裏,讓他思維打了個結,話出口時忽然嘴瓢,說了句:“還行,是個乖寶寶。”
貓:“…………”
崖會泉:“…………”
貓怎麽想人不太清楚,但在這句嘴瓢說完之後,很顯然,有位先生被自己惡心到了。
崖會泉懷疑自己剛才瘋了,這稱呼膩歪到他生平從未用過——也沒人敢對他用過,他把自己活生生整出了一身雞皮疙瘩,屏幕也沒仔細看,匆匆掃一眼“黎旦”這兩個字是錄上去了,就飛快敲下确認鍵。
然後五分鐘後,在一身雞皮疙瘩的崖先生的傾情幫助下,新鮮出爐的“黎先生”拿到了自己的星盟公民身份卡。
崖先生出于職業習慣,他先目光掃過電子卡片的代碼部分,檢查編號,确認編號無誤。
接着,崖先生目光轉落到最上一行的姓名上。
他和跳到了他肩膀上的黎先生一起注視着姓名上的“黎旦旦”,陷入了死寂一樣的沉默。
崖先生正在怎麽想,說實話貓也不太清楚。
當事貓黎先生只在認真揣摩一個問題——
一個男人,上一秒還叫你寶寶,下一秒叫你黎旦旦,給你起了一個對公貓來說如此不祥的名字,這是為什麽呢?
他到底怎麽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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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