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加餐 沒關心,別擔心,放着貓來
但威嚴掃地了又怎麽樣呢, 指控對象一時不配合調查又能怎麽辦呢?
黎旦旦畢竟是一只貓,将軍的威信在貓面前本就要打折扣,更別說貓還是自己養的, 自己平常也很慣着,貓之所以能這副有恃無恐的姿态,很大程度上也都是将軍自己縱容的。
崖會泉不能怎麽辦,只能拎着一條還在散發海洋腥氣的風幹鹹魚等着, 甚至感覺自己不太像個枕頭下被放了魚的倒黴人。
比較像是一大清早,就自覺先準備好了小魚幹,然後提着魚把貓喚醒,等貓好不容易伸完了兩個大懶腰,就能立即給貓進貢,專門在這裏等着為貓送早餐的。
很有必要一提的是, 伸懶腰并不是黎旦旦醒來後做的第一件事。
貓似乎是從一場深度睡眠裏被喚醒, 剛睜開眼時整個都還顯得迷迷瞪瞪, 那雙費勁撐開的藍眼睛也不如平常通透, 看起來像虹膜上籠了一層薄霧。
但即便是很不清醒,提魚旁觀的崖會泉清楚看見,黎旦旦沒管自己被他拍過的部位, 是先偏了一下腦袋,直接往枕頭中央看, 原本側搭在枕頭邊緣的爪子也有個下意識往回收, 像想把什麽往懷裏帶的動作。
如果崖會泉不是因為在枕頭下摸出了魚而坐起身,人已經沒躺在枕頭上,那麽按着貓的舉動,他應該能剛剛好被對方毛茸茸又暖烘烘的貓爪抱住頭。
他的貓不怎麽清醒,也沒意識到自己犯下了錯誤, 困兮兮地醒來,只準備四肢并用地先抱他一下。
……這誰還能生得起氣?
崖會泉從心塞到心軟的轉換就在一瞬間。
他前一秒還有點疑心自己是不是對黎旦旦太放縱了,貓近期越來越無法無天,後一秒,他又覺得貓有什麽錯,貓不就是喜歡魚嗎,他的床現在也約等于是黎旦旦的窩,貓把喜歡的口糧帶回窩裏,可能是想拿來當個宵夜儲備什麽的,這在貓的思維裏,多麽天經地義。
沒什麽大不了,只是一個教育溝通方面的小問題。
“我可以在床邊擺一個小保鮮箱。”崖會泉等黎旦旦終于伸好了懶腰後,他和看起來完全清醒的貓商量。
他很心平氣和地說:“密碼可以設成貓爪解鎖或虹膜解鎖,你會開書房的門,開一個箱子對你來說也不難,對麽?然後我讓百裏定時往保鮮箱裏添東西,你喜歡的魚、零食、罐頭什麽都行,但別再往枕頭下放魚,不衛生,我也不想在枕頭上聞到魚腥。”
要是有其他人在場——比方說近期跟崖将軍做過任務對接的各方工作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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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十有八/九要大為受驚,懷疑眼前這個溫和說話的崖會泉是別人假扮的。
崖将軍對外一貫說話簡潔,說話不簡潔的時候要麽是在下詳細指令,要麽是在罵你。
這一條已然成為共識。
像這種近乎好聲好氣的提議,還耐心講解為什麽另一種行為不妥,并且還是“先給提議,再糾錯”。
此種模式的崖會泉簡直聞所未聞,落在旁人眼中非常吓人。
黎旦旦蒙獲如此殊榮,它最終還獲得了好聲好氣崖将軍親手奉到眼前的小魚幹,貓出于本能,還是把小魚幹叼過去了,可就着這個貓叼魚的姿勢,黎旦旦目送認為已商量完畢的男人起身,看對方走進衛生間開始洗漱,它緩緩眨了一下眼睛。
它想的是:“這不對啊。”
黎旦旦是只對小魚幹沒有太多執念的貓,它的飲食雖然每天都在過量的邊緣徘徊,但沒有吃宵夜的習慣,更不會為了自己夜裏進餐方便,專門撈一條魚回卧室,還精準藏在人枕頭下面。
這條小魚幹說來人肯定不信,是黎旦旦專門給人存着的。
理由其一,就是崖會泉最近真的太忙了。
貓于近期的某天忽然發現,它的人怎麽飲食條件驟然變得艱苦,不是經常囫囵吞棗的對付一頓,就是過了固定飯點,外面天都黑了,冬月裏的夜晚四處漫着寒氣,人卻還沒到家。
昨晚,等人好不容易披星戴月的回家,外套的肩章和金屬扣都被外間低溫凍透,電子管家勤勤懇懇問人吃飯了嗎,貓就和AI一起發現——這位自以為是銅牆鐵壁之軀的先生竟還沒吃。
并且他不僅沒吃,還企圖蒙混過關,一開始給出的答案是:“吃了。”
電子管家揭穿了這個謊言。
百裏很不給面子地說:“可是少爺,我檢測到您的血糖水平低于正常标準,您的身體機能正處于‘疲勞饑餓’狀态。”
崖會泉眼睛都不帶眨一下,若無其事改了答案:“是嗎?那可能消化了。”
百裏:“……”
電子管家只能對鬼話連篇的主人進行口頭譴責,還好貓有實體,還擁有非常強的行動力。
崖會泉當時才從外面回來,看樣子卻是沒準備休息,進了家門,就又直奔書房,想去書房裏給還沒徹底處理完的工作收尾。
黎旦旦當機立斷,它一個飛躍從沙發背上撲到人腳邊,用尾巴勾住了人的腿,最後幹脆圈住腳踝。
崖會泉要是不想在家裏莫名其妙和貓開始拔河——“拔河繩”還是貓的尾巴——他就只能跟着貓走。
而最終,那當然是貓的勝利。
崖将軍連一句重話都不舍得對自己養的貓說,更別說對黎旦旦的尾巴有多使勁,去真和貓用尾巴玩拔河。
他被黎旦旦給拉走了。
黎旦旦一路把人勾進廚房,百裏與其配合得當,廚房裏的小機器人在貓剛對人下尾巴時,就已經取餐加熱一條龍,用最高效率弄出了一份速成晚餐。
崖會泉進入廚房的瞬間,料理機剛好發出一聲“叮”,機械手将熱氣騰騰的晚餐端出來,擺上餐盤,呈到人跟前。
貓像個看守一樣蹲在廚房門口,估摸着崖會泉不吃完貓也不會放他走。
崖會泉毫無辦法,他用着宛如有誰正在旁邊掐表倒計時的速度,還是将晚餐吃了。
“少爺。”百裏追在重新去往書房的人身後說,“進餐速度太快,也是一種不利于腸胃健康的行為,你今天的用餐時間縮短了70%。”
“因為忙,沒空。”崖會泉頭也不回,他說,“能吃就不錯了,你也可以下次直接給我準備營養膏,入口即刻分解,不會造成腸胃負擔,我吃起來還能更快。”
“我不贊成在家裏還要食用營養膏的行為。”百裏說這句話的時候,一臺廚房小機器人就晃了晃機械臂,仿佛是電子管家借着它擺擺手,又很人性化地嘆了一口氣。
他說話的對象是貓——不聽AI勸告的人已經進了書房,還鄭重其事的落了電子鎖,打了一行“請勿打攪”的燈标。
黎旦旦說:“喵。”
是啊。
百裏控制着機器人開始收拾廚具,他又道:“按着少爺的進餐量與他在書房的預計辦公時長,等到了今晚的就寝時間,他的晚餐可能真的會消化達90%以上——你認為我們需要想想辦法,給他提前預留一點宵夜嗎?”
黎旦旦說:“喵喵。”
不要緊,別擔心,放着貓來。
貓給人預留的宵夜,就是它精挑細選的那條鹹魚幹。
黎旦旦有時候會顯得驚人的聰明,它的思維會在某些時刻無限接近人類,但同時,它自己也說不好是怎麽一個情形,它的大腦又時常顯得充滿“拉扯感”。
就仿佛那是一臺主機,在有着原裝系統的同時,又還安裝了一套虛拟系統,往上疊加了虛拟主機。
這讓它一會思維像人,一會又比較像貓,會遵循着貓科的天性去待人處事。
把鹹魚幹藏在枕頭下,而不是直接呈到人面前,其實是一種傳承在貓科基因中的狩獵本能行為。
貓科會把食物放在投喂對象較為熟悉的位置,盡量确保對方能找到食物,卻不直接給,是因為在“投喂”這個過程中,它潛意識裏就已默認被投喂的人打獵技巧不如自己。
崖将軍面對着貓險些犯職業病,差點給貓“練一練”。
殊不知,他的貓就也犯了一點很另類的基因病,竟還想給他“上一課”,幫他提升一下“找食”這個專項技能。
黎旦旦選擇了那條海洋腥氣濃重的鹹魚,還因為它腦子裏最近又冒出來了一點記憶碎片。
它模模糊糊的記起,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人似乎是以各色海洋魚類作為主要食物來源。
——所以綜上,還有比“海味鹹魚”更好的宵夜選擇嗎?
黎旦旦覺得沒有了,貓從一大摞食物裏挑走了鹹魚,精心埋在人的枕頭底。
可惜結果并不如貓意。
崖會泉看起來并不喜歡鹹魚,頭天晚上忙到最後倒頭就睡,睡前也壓根沒意識到自己的枕頭有任何問題。
“他不喜歡海魚麽……”黎旦旦一邊把慘遭拒絕的魚幹扔回魚幹山,一邊深沉思考。
崖會泉與貓的悲喜并不相通,他高效洗漱後又匆匆吞了一頓早餐,在黎旦旦腦袋上揉了一把,就又戴上手套,着裝規整到嚴絲合縫地出了門。
“宵夜進展不順利嗎?”百裏出現在黎旦旦身邊的小音箱上,電子管家很體貼地問。
黎旦旦說:“喵嗚。”
昨晚不小心說了大話,送了人并不喜歡的東西,讓我再想想他喜歡吃什麽。
……他是不是不喜歡長得醜的,喜歡吃原材料好看一點的來着?
又一個小小記憶碎片蹿進貓的腦袋,讓它略微遲疑,接着,它溜到最近的窗戶跟前,觀察了一下外面的積雪情形。
貓随後出了門。
很神奇,盡管外面冰天雪地,氣溫足夠凍壞一打這個天氣還沒找到屋檐避寒的小動物,可對黎旦旦來說,它體感溫度還好,這樣的寒冷似乎也不能輕易穿透它密實的皮毛,它甚至能在雪地上矯健奔跑。
大約半小時後,仿佛在做雪地巡檢的貓在某棵快“季度性謝頂”的大樹前停下,它歪頭打量樹根附近幾秒,驀地一個猛撲——
崖會泉是在長達十一小時的高強度工作後回家的。
他這天又開了兩場會,一場線上一場線下,來自光輝之翼的抽選隊伍即将抵達蒙特,見面會定在後天上午,他進門時都還在盤算着公務,一擡頭,卻發現正常情況下該來迎接他的貓不在。
“黎旦旦在哪?”崖會泉将這個名字叫得越發熟練,他問着無處不在的電子管家。
百裏用一種說不好是敬畏還是頭痛的語氣答:“黎先生在廚房。”
崖會泉就聽出了AI口吻的微妙。
“怎麽?”他腳步一頓。
“我建議您先去廚房看上一眼,少爺。”電子管家說。
崖會泉繼續往廚房走。
然而在他真正走到廚房前,百裏又還是沒有憋住。
電子管家說:“黎先生認為您近期飲食不夠好,昨天尤其潦草,它今天為您帶回來了兩只生活在公共草地的野生兔子,一只同樣生活在公共區域,并沒有飼主的鳥,還有一條蛇——黎先生正帶着它豐收的‘戰果’,在觀察家裏廚房的各項設備。”
崖會泉:“……”
等等,什麽東西?帶回來了什麽?
百裏:“我大膽猜測,黎先生可能想要為您做一頓晚飯。”
崖會泉覺得他的電子管家太謙虛了,這不叫猜得大膽,叫白日做夢,能把貓做飯這種話講出來,一個星系大的膽也未必兜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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