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不應該 他就是本能的覺得這不應該

可能夜晚比較容易擾亂人的腦袋, 也可能是性能再優越的處理器,在合并處理了超額數據,經歷了基本連軸不停的運算之後, 就也難免會陷入一段延遲期,信息載入有點不良,導致載出在思維裏的念頭缺斤短兩。

崖會泉并沒有不尊重特殊部隊現役公開指揮官的意思,他在公事場合除非腦袋短路, 從不會公私不分,讓私人感情壓在講究秩序與條例的工作上。

他剛剛就是真的短路了。

在想當然把“隔壁指揮官”跟沃修劃等號的一瞬間,明明前一秒,他還想過隔壁歡迎會的事,非常清楚這場鬧騰是為了歡慶沃修奇跡一樣的歸來。

結果好像也就是在光影制造的星空下眨了下眼,他不動聲色壓下連軸工作後的一點疲憊, 聽到盧思明問他“報給哪位指揮官”, 腦袋裏的一根轉針倏地就錯了位, 喀噠契合上了錯誤的齒輪轉盤。

他一時混淆了空間。

同樣的環境, 同樣的隊伍,似曾相識的協同任務。

“接觸不良”的思維直接對上了錯誤的時間點,翻出了上一回同等條件下的工作場面。

都說了是“隔壁”了, 隔壁還能有哪個指揮官?難道是隔壁那家夥終于因為為人太浪蕩不羁,個人作風過于挑戰正式軍的軍紀極限, 所以被域外聯合勒令調配, 暫時不是隔壁的最高指揮了?

崖會泉這麽快速地一輪想完,他反問盧思明問得理直氣壯。

盧思明硬着頭皮給長官提醒,讓崖會泉腦子裏錯位的轉針又被撥正回去。

意識到自己思維出岔的崖會泉不動聲色沉默兩秒,他随即若無其事改口,讓盧思明把資料報送給烏珊莎, “順便”還是給沃修也傳一份。

盧思明拿到正确指令,如蒙大赦地帶着文件趕快溜了。

都溜出了長官的氣場震懾範圍,有件親衛長後知後覺想到的事是,他們将軍以往,是不會犯這種錯的。

這說明這個人這會恐怕有點累。

才過去的一整個航行日內發生了太多事,對普通人來說都信息量極大,需要人瘋狂動腦思考,去反複驗證事情是如何發生,亟待解決的問題多如牛毛,而作為帶隊的最高指揮官之一,崖會泉要思考、驗證及處理的東西只會更多,他還要從不同角度去剖析事态,做應對方案……所以他感到累也是理所應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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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直這麽精神高度集中,不累才不正常。

崖會泉再像個AI,也只是像,本質上仍還是肉.體凡胎,沒有跳出碳基生命的範疇,何況他就真的是個機器人,也是需要充電的。

當代應用範圍最廣也型號最為多變的太空武器機甲,不給夠人家足量能源,就算是神兵都能給你拒絕升空上天,蔫了吧唧地癱在收發站裏,好似一堆造價高昂的廢鐵。

崖會泉手裏的電子筆從他失言後就停了下來,筆尖懸在下一份待審批文件上。

他強行鎮壓的倦怠感循環往複,壓不住似的又從神經末梢間冒頭,絲絲縷縷纏繞上人的神智。

他偏頭看了眼個人終端上顯示的時間,發現這會原來已經艦內時間淩晨一點半。

三個半小時後崖将軍有一場早會,六點他要會見烏珊莎,提審工作不超過七點就會開始着手進行。

總而言之,也确實是該休息了。

崖會泉沒人督促就容易工作忘我,他有個以前養成的臭毛病,習慣直到身體機能發出警告提醒,再來判斷自己是不是該休息。

在他呆在蒙特星內的這段時間裏,他有貓,有電子管家,黎旦旦跟百裏才不會慣着他臭毛病發作,一個是行走的貓形鬧鐘兼助眠器,把他的睡眠時間調理得相當好,還有效提升休息質量,另一個,則給貓頻頻提供幫助,不知怎麽就“背棄”了共處多年的老主人,和貓飛快結盟,一機一貓還私自出.臺了《崖會泉居家受管理條例》。

崖會泉過了一段作息穩定,休息得宜,每日深度睡眠時長充足的日子。

結果這才離開蒙特出差沒幾天,貓和AI的苦心打造毀于一旦。

一沒誰看着,崖将軍反彈式放飛自我,把自己的休息時間壓縮到了極致。

他最後連三個半小時的睡眠時間都沒達到,是草草睡了兩個小時,四點整就又把自己收拾齊整,出了休息室的門。

戰艦及機甲進行太空活動時,由于載具在宇宙內往往是獨立航行,不會長期停留在某個空間站或某顆行星,也就無法依托空間站與行星的日升月落來區分晝夜,星際載具們自身都會配備有一套完備的晝夜系統,模式還十分人性化,迎合着載具上不同功能區的晝夜需求。

光輝之翼的主艦船上,因為“天亮”是從早上六點開始,休息區裏都還暗着燈,只有綠色的安全提醒與牆壁上規律閃現的指示标亮着,為昏暗環境增添了一點弱光。

而走出休息區的走廊,僅一個轉角,另一端的銜接通道燈火敞亮。

除休息區以外的區域,包括但不限于艦內通道、艦橋指揮處、醫療處、會議室等地,它們按着崖将軍的授意,是全天候都保持在“白晝”模式,能随時啓用,功能全面開放。

譬如武器庫,機甲收發站臺,防禦中心等地帶,除了保持白晝,還會配有值崗衛兵,24小時嚴密防控。

四點就起來了的崖會泉先去會議室裏做了一會,他的反常舉止令小會議室裏的服務機器人十分奇怪。

服務機器人先是友情提醒“會議五點才開始,您是否記錯了時間”。

崖将軍置之不理,跟一大清早來會議室裏思考人生似的坐在那裏。

服務機器人又問:“那您是否有将會議提前的需求,需要我現在去為您喚醒與會名單上的所有人員?”

崖會泉:“……”

崖将軍還是沒吭聲。

但從将軍随後起身,非常主動地又離開了會議室來看,服務機器人的提議是被他無言婉拒了。

即便是思考人生,他也只想自己一人獨享思考,并沒有要呼朋喚友兼擾人清夢,逼別人來跟他一起懷疑人生的意思。

崖會泉其實自己都說不好是什麽讓他這個點起來,他好像在不夠踏實的兩小時睡眠裏做了一串幻夢。

就仿佛夢也會趕行程,短短兩小時的檔期它們你争我搶,過去與近期才發生的新事混雜在一起,讓人睜眼時一邊頭昏腦漲,一邊都簡直“不知今夕何夕”,被夢裏那打絞的時間線弄得人有點懵。

等崖會泉意識到他走到了哪裏,幾名注意到他的衛兵便連忙敬禮。

前方就是可以通往特殊部隊主艦的互通橋。

太空作業中,如果複數出行的艦船需要集體在某片星區停留,進行“短駐紮”式作業,那麽通過互通橋把艦船兩兩對接,能組成臨時的太空基地,還能幫助雙方同時節能,也更方便人員往來與資源調取。

環境監測任務預計還有一個半巡航日才能完成,考慮到底牌小隊曾在天災核心內域待過,內域裏還蹦出來好大一個沃修,蹦得比底牌還像底牌,他們的監測不再限制在外部,還要深入內域去檢查一次,今天開會時就将提出這件事,再跟特殊部隊共同商讨抽調哪些人去執行內部監測任務。

崖會泉沖值崗衛兵一颔首,示意他們該做什麽做什麽。

他此時看着又不像四點起來思考人生,像個敬崗愛業過分,四點鐘就爬起來四處巡檢的。

互通橋尚有一段距離,長度不短,但它鏈接的另一端也沒超出肉眼觀察極限,站在崖會泉的位置,他能看清通道盡頭也有衛兵把守,能看見那邊的身份核驗裝置與偶爾走動的人影。

他在這地方站了一會,忽然就明白了自己往這裏走的原因。

幻夢幹擾大腦,混淆現實,他自己幾小時前也才幹過模糊時間,一下都沒辨別清楚情況的事。

所以他往這裏來,只是因為他內心竟仍抱有一絲疑慮。

他不确定。

“真的回來了?”崖會泉想。

他盯着互通橋另一端走動的人影,還心道特殊部隊的值崗怎麽回事,為什麽會有人疑似玩忽職守,隔上一陣就在道口晃來晃去,讓這邊的人遠遠看個影子,都直覺對方沒在認真站崗,倒是更像在互通橋附近來回溜達着散心。

遠處來回溜達的人影被看了一會,似有所感,在又一回晃過通過口時驀地停住了步子,一道身影駐足在道口正中,也回望過來。

崖會泉:“……”

等等,這個輪廓有點眼熟。

又五分鐘過去後,四點鐘起床的崖會泉與同樣四點就在活躍的沃修面面相觑。

“你為什麽這個點在互通橋附近散步?”崖會泉決定先發制人,“你有這麽閑得慌嗎?”

沃修一夜過去,看起來是找回了往日互相擡杠的手感,幹脆反問:“你又為什麽四點像根杆子一樣杵在互通橋邊上,光輝之翼現在流行讓指揮官清早陪同站崗?”

非常奇妙,被反杠不僅不會讓崖會泉惱火,在他剛剛又短暫懷疑過這人有沒有真的歸來,質疑過現實與幻夢的邊界後,沃修活蹦亂跳在面前擡杠,口吻一如往常,也沒像昨天那樣,上來就是一套令人無所适從的招數。

崖會泉确認了人,又确認了态度是他熟稔的,他面上不動聲色,內心裏松一口氣,感覺一塊石頭正緩緩落地。

“還有,你為什麽這個點就起來了?”沃修語氣一緩,他無縫從擡杠過渡到了關心,“我記得你讓人傳資料的時候都一點多,這會才四點剛過,你連三個小時都沒睡夠,沒事嗎?這會感覺怎麽樣,還好嗎?”

崖會泉:“……”

石頭在落地途中突遭外力割繩,啪叽一下重重砸在了內心。

崖會泉搞不懂,不明白。

他覺得沃修的态度不太對,又說不好哪裏不對。

他就是本能的覺得這不應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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