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4)
去幫他們将飯盛了過來。程東元感激地點點頭:“李老板,你先忙,不用管我們。”
李長海點頭,去招呼其他人了。
只吃了一口,靳程鯉便放下了筷子,苦着臉:“不好吃。”
程東元一愣,夾了一夾炒豬肝,味道剛好,不腥而且很嫩,便道:“你以前最愛吃炒豬肝。”
靳程鯉說道:“我就說以前的我傻吧,明明咕咕魚才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
咕咕魚?程東元不明白。
靳程鯉比劃着筷子,好像一下就沉浸在了咕咕魚的美味裏,“這麽大的咕咕魚能夠我們吃兩天,但是咕咕魚只有阿生才能捕到,也只有阿生才會弄出真正好吃的咕咕魚。”
說着說着,靳程鯉便低下聲去,閉了嘴,開始猛夾炒豬肝,往嘴裏塞,塞得兩嘴鼓鼓的塞不進了還在拼命塞。程東元趕緊抓過他的腮幫子,捏住,“吐出來!”
靳程鯉拼命搖頭,程東元壓低聲音,手上用勁,“我叫你吐出來!”
靳程鯉就是不吐,還開始拼命往下咽,被哽得直翻二白眼,程東元趕緊松手,又心疼的幫他拍背,遞水。
過了好一陣兒,靳程鯉才緩過來,好像被這麽多豬肝給整齁了,半天都沒回過神兒,直愣愣的。程東元看他像沒事兒,這才松口氣,在一旁又心疼又氣憤,厲聲道:“我還說你以前聰明,現在的你也不傻嘛!”
靳程鯉不理他,悶悶刨着飯。
程東元哼哼了兩聲,也開始刨飯,反正小飯館飯是管夠的!
靳程鯉也不知怎麽吃的,拼命刨拼命刨,結果吃得最慢,等程東元付錢時店裏的人都已經走光了。
李長海還是很熱情,将錢收過來,還沒來得及說話,司機就走進來,“程先生。”
司機在穆家幹了這麽多年,經驗老道,很有處事的一套方法,否則穆霖珏也不會把他派給程東元。他掐着時間點,走進來剛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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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長海招呼道:“喲,兄弟吃飯沒?”
司機對李長海笑笑,沒說話,等着程東元。這時小飯館的小廚子忙完了從廚房裏走出來,看着店裏的人有些呆。
程東元雙手揣在褲口袋裏,看了看一臉悶悶不樂的靳程鯉,只好對李長海說道:“那我下次再來光顧啊李老板!”
李長海點頭,“下次,陣仗可得小點兒,還是喜歡你才來時的樣子,慫兮兮拽兮兮的,哪像現在——”
李長海拍了拍靳程鯉低垂着的腦袋,繼續道:“光剩慫了!”
程東元無言以對,聳聳肩,“慫就慫點兒,慫了才有人疼!”
李長海道:“還是上次砸老子場子那人吧?”
程東元不答話,提腳往外走。
李長海洪亮有力的聲音從後面傳來,“要還是那人,老子寧願不要人疼!”
“你可別記恨着了,”程東元頭也不回地勸道,“也不想想是誰幫你這小蒼蠅館子在祖國的大好春光下沒有見光死!”
“嘿!”李長海撈起袖子,吹胡子瞪眼,“你這小子現在還會護犢子了?!”
程東元向後擺擺手,牽着靳程鯉向車的方向走去。
靳程鯉一路小心跟着,因為想起了阿生,應該是他一直都很想阿生,只是剛剛在吃炒豬肝那一刻特別想了,現在的他還停留在極度想念和委屈裏無法自拔。
小飯館裏,小廚子頂着一張懵懵懂懂的臉問自家老板,“老板,你剛說你被人砸場子了?”
小廚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老板五大三粗,光是站在那兒就挺吓人了,加之性格豪爽,從不結仇怨,小廚子在這兒幹了幾年,不管外面是鬧得多狠,他們這家小飯館都能平安無事,照常營業。
所以現在才知道,原來自家老板還是被砸過場子的!被砸場幾乎是做生意無可避免的,原以為自家老板是個例外,看來現在還有人是例外之例外,所以能将“例外”的場子給砸了。
李長海一副追憶往昔光榮歲月的表情,“嗯啊,砸過,哪家做生意的不被砸嘛?”
“而且就是剛剛在這兒吃飯的那個小夥子的愛人砸的,”李長海不管小廚子一副下巴掉了的表情,自顧自地說道,“當時給我砸的那叫個慘啊!”
“還沒見過那麽狠的人,”李長海啧啧搖頭,“表面上冷冰冰的,眼裏面兇得像狼。”
以李長海作為一個飯館小老板的角度來看,他當天只覺得店外突然飄進來一股冷風,然後就見一個人走進來,相貌是難得的帥氣,只是眼神有些陰鸷。也像是沒聽見自己的招呼一般,直直走進來就坐在了當時正在吃飯的程東元對面,盯着他不放。
程東元也不理,自顧吃着炒豬肝。
作為飯館小老板的他只好湊上去,“這位兄弟吃點兒啥?”
結果那人連眼珠子都不動一下,李長海在旁看着心裏都發毛,覺得程東元心理素質也忒特麽好了,被人這麽盯着,這份炒豬肝都能吃得跟吃山珍海味一樣。
那這麽說,這倆人到底認不認識啊?李長海心裏疑惑。
“小幺,看我。”像是解答李長海的疑惑般,那人終于開口,聲音更冷,李長海都退後了兩步,原來這倆人認識,不過喊的那是啥啊?但是他還是準備不管這邊如何如何了。
哪知道程東元就是不擡頭,炒豬肝都能吃得啧啧作響。
突然外面湧進來一群人,其中兩人走上前,就把李長海給架住了,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的李長海等回過神兒來時,店裏的客人除了那二位瘟神外,全都清空了。
李長海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然,在下一秒,他就看見自己的招牌被人拆了下來。緊接着,這些人開始砸的砸、摔的摔。李長海拼命掙,奈何他這麽大的個子,就是掙不開抓着他的人的鉗制,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家當聲音清脆地被砸了精光。
終于在砸廚房裏的竈臺時,李長海驚呼出聲:“不!”
與此同時,程東元終于放下筷子,看向那人,“我看着你了,你停下。”
那人一揮手,李長海心中松了氣兒。
随之,“哐當”一聲,竈臺被砸了個粉碎。
程東元“噌”地一下站起來,死死盯着那人。那人神色平靜,擡眼看向程東元的眸子又冷又溫暖。
“你不應該為了別人而求我。”那人冷聲道。
李長海愣住,敢情最後還是要怪自己吼出了聲兒?
“……”
程東元的臉白了白,咬着嘴唇,但最終什麽也沒說,邁步走了出去。
李長海被放開,接過一個笑眯眯的人遞過來的支票。
那個笑眯眯的人說道:“這次鬧劇真是對不住李老板你了,這是我們的小小心意,李老板還是好自為之。”
李長海接過支票,上面的一串串數字直接讓他愣了眼,但他還是把支票放在一邊:“你們會把程東元怎麽樣?”
那笑眯眯的人看了看被大義凜然放在一邊的支票,說道:“李老板對朋友可真夠義氣。”
很有義氣的李老板昂了昂腦袋。
“夫妻吵架,床頭吵架床尾和。李老板你說我們會把穆家少夫人怎麽樣呢?”笑眯眯的人說完就離開了,也不管身後的李老板震驚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
“穆家啊!”李長海對身旁一愣一愣的小廚子感嘆道,“那麽多錢啊!”
如果不是那一次機會,或許穆家和穆家少主不過是一個只活在A市人心中的一個傳說罷了。
當然很夠朋友義氣的李老板在得到笑眯眯人的保證後,趕緊将支票收了起來。
小廚子心裏萬馬奔騰,邊奔邊吼:“難道那程東元是穆家少夫人這件事就這麽被忽略了嗎?據我所見,那穆家少夫人是個男性啊!男性啊!都沒有人來關注這點的嗎?”
……
車外是倒退的風景,車速很合适也開得很穩,靳程鯉沒有一點不适感。
但是他還是覺得很難受,車窗外來來往往有很多人很多車,這些人來人往的身影裏都沒有自己熟悉的那一個。
靳程鯉終于忍不住流下離開阿生之後的第一滴眼淚。
悄無聲息的,落進靳程鯉十指交叉的指縫間。
作者有話要說:
☆、失憶
靳程鯉在床上坐着,聽程東元叽叽呱呱跟他講着以前的他。其實他并沒有表現出絲毫的興趣,說到底,靳程鯉對過去的自己如何如何并不感興趣,他只是沒有辦法改變。
過了一會兒,程東元起身,又出去拿了東西回來,在電視旁鼓搗了一會兒,然後又坐回床上,神色莫名興奮:“你看,這是你以前演的電影,得了金象新人獎呢!”
程東元指着一旁櫃子裏放着的金杯,“喏,就那個。”
靳程鯉擡起眼看了看,目光又回到電視上,電影是以前的電影,榮譽是以前的榮譽,跟自己有多少關系呢?
電影裏的葛如玉手執卷書,長身玉立,顧盼垂眸間自有風華。
程東元啧啧贊嘆:“小崽子,你就是為了戲而生的!”
“穆霖珏?”靳程鯉看向門邊。
程東元轉過頭,穆霖珏端着一盤水果,走進來一屁股坐上床,“看什麽?”
說着,又順手将盤裏切好的水果塊遞給程東元,程東元張口,穆霖珏就喂他嘴裏,順其自然得好像穆霖珏不是那個叱咤風雲的穆家繼承人。
程東元吃着水果含含糊糊地問穆霖珏:“你忙完了?”
“嗯。”穆霖珏答,頓了一會兒,又問:“今天去小飯館怎麽樣?”
程東元點頭,“還行,菜比以前好吃了,是個小廚子幫忙,李老板當夥計了,嘿嘿……”
“有什麽好笑的?”穆霖珏眼裏含笑,但卻不是在笑老板當夥計這樣沒有笑點的話。
程東元睜大眼睛有些疑惑,看得穆霖珏心頭一顫,“經過無數次的實踐證明,穆霖珏你和我的笑點真不一樣,我們還是不要生……啊!”
穆霖珏眸中神色一暗,不等程東元把話說完,扛起程東元就往外走,淡淡說道:“我們還是生一個吧。”
靳程鯉望着他倆,有些怔愣。穆霖珏看着那雙和肩上人一模一樣的眼睛,從淩厲偏執到溫柔深邃卻是不可測,再到如今懵懂稚嫩,穆霖珏心中嘆口氣,像是聽不見肩上人又羞又惱的怒罵一樣,胡撸了一下靳程鯉軟軟的頭發,和程東元的手感也一模一樣,穆霖珏聲音輕輕的像是在說一個秘密一般:“現在我跟你舅舅要去生孩子,你自己慢慢回味以前的你吧。”
回答他的是程東元更加大力的掙紮和怒吼:“穆霖珏,你特麽腦子有病!”
與此同時靳程鯉點了點頭,也不知他同意的是他會有弟弟或者妹妹還是同意的穆霖珏真是腦子毛病。
穆霖珏拍了拍還在掙紮的程東元的屁股,換來程東元出離憤怒的拍打。
房間的門被“嘭”的一聲關上,隔音效果很好,靳程鯉只聽見了混雜在那“嘭”的一聲裏程東元又憤怒又痛苦地嚎叫:“我操——”
複而安靜。
電影裏的葛生已經陷入迷茫,對那飄渺的女子感到害怕卻又隐隐期待。靳程鯉看了會兒,前半部分并沒有太注意,現在看起來有些莫名,他不是很懂,也不明白自己以前為什麽要演這麽一個人。
他并不喜歡葛生。
但他佩服葛生,沉迷于自己幻覺中而跳下懸崖,這該是一個多麽瘋狂的人對現實的不屑和對自己的決絕。
他不知道,現在他的想法是幾年前靳程鯉想法的一個投射,潛意識裏的想法于他依然根深蒂固,并無任何改變。
這也是當初的靳程鯉接下這劇本的原因。這部電影因其敘事風格在國外獲得了一個金獎,但也因為敘事的錯綜複雜讓習慣了快餐式電影的國人直呼晦澀難以理解,因而在國內并沒有引起太大波瀾。
待整部電影結束,電視回到最初的選擇界面,靳程鯉才回過神兒來,翻下床,程東元抱了一堆這樣的光碟,靳程鯉又随便挑了一張,回憶程東元是怎麽鼓搗,學着樣子居然也放了出來。
這一次的自己衣着光鮮站在鎂光燈下,好像是一個宣傳活動,笑得都不像自己了。靳程鯉看着覺得很無趣,拍攝的人好像也覺得無趣,嘟囔了一句“好無聊啊,小崽子也不嫌累!”
靳程鯉彎彎眼,程東元熟悉的語氣從裏面突兀地冒出來,然後畫面晃了晃,鏡頭就對準了程東元,這次從裏面冒出來的聲音清冷,“你自己非要來的。”
是穆霖珏。
程東元擋了擋鏡頭,又想把攝像機搶回來,“小崽子第一次走紅地毯,我必須來!”
畫面擡高了些,應該是穆霖珏将攝像機舉高了,從裏面傳出來的聲音頗有絲無奈,“但這次又不是領獎,他只是被邀請了而已。”
畫面中的程東元眼睛眨了眨,很是勾人,他也将手舉起來想去夠攝像機,“無所謂,反正紅地毯也很厲害了。”
還沒夠着,穆霖珏又舉高了些,像是也踮起了腳,很是無奈:“我來拍,你自己注意些,別肩傷複發了。”
程東元定定舉着手,指尖還在往上一點一點挪,穆霖珏真的是很無奈地補充了一句:“不會拍醜的。”
程東元看向穆霖珏,像是思考了會兒,把手縮了回去。穆霖珏趕緊又伸手給他揉肩。
鏡頭再回到自己身上時,自己已經走完了紅地毯。
然後,就是程東元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生氣:“都怪你,争什麽争!誰拍不一樣!現在小崽子都走完了還拍毛啊!”
“……”
算是無理取鬧到極點了。
屏幕又回複到最初的界面,又放完了。靳程鯉走過去,翻出一張碟,放進去。
畫面還是黑的,音樂便已經開始了。靳程鯉退到床腳,坐在羊絨地毯上,看着屏幕裏相擁起舞的人。
衣着華貴,觥籌交錯。
電視裏透出來的光打在靳程鯉臉上,突然讓他有了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鏡頭一轉,靳程鯉便看到了自己,以前的自己眉目溫潤,正摟着一位面容精致的女子娴熟地踩着舞步,嘴角微勾,一曲終了,自己彎腰對那位女子行了吻手禮,然後離開,看上去像一位老派紳士。
鏡頭一直跟着自己,靳程鯉看到自己走到一旁,從侍者的托盤上取了一杯紅酒,輕輕搖晃着,走到會場外一個陽臺上。
“你一直跟着我做什麽?”靳程鯉終于不耐煩了。
“今天你生日啊,我要記錄下這次為你精心準備的生日晚會!”靳程鯉嘴角抽了抽,怎麽又是程東元?
“是穆霖珏,不是你。”靳程鯉冷冷糾正道,一點不複在會場時的溫柔形象。
程東元強辯道:“他的就是我的!”
靳程鯉冷冷看了鏡頭一眼,只聽程東元氣勢微弱的又飄來一句話,“我的還是我的——”
靳程鯉不再搭理他,微眯着眼看向遠方,一副與世隔絕的清冷樣子。
程東元倒是不無聊,開始360度旋轉拍攝起靳程鯉來,靳程鯉也不理他,随他怎麽拍,反正他是一個360度無死角完美顏!
“……”
靳程鯉看着屏幕中的自己覺得好陌生,也覺得不可思議,前一刻都還溫柔滿懷,下一刻便是清冷乖戾,這樣的轉變甚至将失憶之後的靳程鯉吓到了,因為這是他現在還不能做到甚至不能夠理解的。
沒過一會兒,就有人來喊他倆了,“程先生,靳先生,蛋糕已經準備好了。”說完,又頓了頓,對程東元說道:“程先生,少爺在找您。”
程東元可有可無的“唔”了一聲表示知道,很是“我高冷你倒貼”的樣子。
那來傳話的人見話已傳到,又不好打擾,只好點了點頭,出了陽臺。
那人一消失不見,整個畫面就劇烈晃動了一下,模糊不清的畫面裏還傳來程東元興奮的聲音:“我家穆穆找我了,你自個兒慢慢拍,拜拜!”
畫面複又清楚時,看來攝像機已經轉到靳程鯉手裏,拍到了程東元蹦蹦跳跳的背影,一走到會場卻又慢下來,好像就是要讓某人着急一般漫不經心的時不時還要去調戲下美女的穿過會場。
靳程鯉看着電視裏別扭的程東元覺得好笑。
但電視裏又傳來自己的聲音:“嗤——”像是嘲笑像是欣慰。
這裏的陽臺從斜着拍過去正好是一個窗口,靳程鯉看着一個巨大的蛋糕正緩緩推出來,向會場推去。蛋糕很是漂亮,即便長這麽大,見過很多事了,這麽漂亮的蛋糕,靳程鯉卻是第一次見。
畫面靜止了一會兒,只有蛋糕被推着艱難前進。
鏡頭晃了晃,靳程鯉将鏡頭轉過來,對準了自己。
電視機前的靳程鯉還沒有這麽靜距離的看過自己,還是在電視上,他一時有些愣。
只聽電視裏的靳程鯉對着鏡頭,又或者是對着程東元在說:“我以前喜歡吃蛋糕是因為吃不上。我現在喜歡吃蛋糕是因為我一直記得你給我買的那個蛋糕,但是現在我看着蛋糕就想吐了。”
話畢,屏幕一黑。
這張碟也放完了。
靳程鯉卻呆呆坐着站不起來。小屋裏很安靜,只有靳程鯉自己淺淺的呼吸聲。
他從來沒有想過以前的自己和現在的自己差距有多麽大。他開始由衷地感到恐懼,他不想回到那種只能對着鏡頭才能說話的生活。
他與阿生從來都是想說什麽就說什麽,但是鏡頭裏的自己——怎麽說呢?虛僞?
好似整個都是一場夢境。
夢裏的自己聰明而強大,極善掩飾自己;夢裏的程東元暴躁但卻活潑,還與穆霖珏是那麽相愛。
現實裏的自己?
愚蠢又笨拙,什麽都不知道。
現實中的程東元和穆霖珏?
不得不這麽說,靳程鯉已經敏銳地感知到,這兩人之間的空白越拉越大。
靳程鯉癱坐在地上,手腳冰冷。
“阿生啊——阿生啊——”靳程鯉喃喃喊道,他害怕這裏,害怕真的恢複記憶。
為什麽一定要恢複記憶?
他現在就很快樂。
為什麽一定要分開他和阿生?
他明明已經一刻不見就會想念到心口發痛。都已經這麽多天了,靳程鯉捂着心口無力地倒在地上,從來沒有這麽一刻迫切地想要見到阿生,他要離開這裏去找阿生,回到他與阿生的小島。
“阿生啊——阿生——”
……
夜色下的海洋總是神秘不可測。
海上一艘小船兒裏的人像是突然有了感應一樣,坐起來,向四周張望,除了空便什麽也沒有了。
他又惴惴地躺下。
閉了眼,形狀好看的嘴唇微啓,喃喃呓語:“小魚兒啊——”
作者有話要說:
☆、回暖
穆家的早餐向來五花八門,幾乎什麽都得備着點兒,以防那磨人的“少夫人”又在真正睡醒之前,突發奇想要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
但現在穆家下人也算是摸透了“少夫人”的習慣,有時乖得很,比如少爺不在家的時候,給什麽吃什麽,從來不挑食還不留剩菜,比啥都好養。
但是,少爺一旦回家,穆家下人幾乎會全體出動,奔往A市各個方向,各個角落,尋找小吃,備着第二天脾氣又會變得古古怪怪的“少夫人”提出一些匪夷所思的要求。
但這種情況也是過兩天就好了。
平時他們的“少夫人”其實也很平易近人,他會挨着挨着跟他們打招呼,笑起來彎彎的眼睛甚是讨人喜。
今天也不例外,早早的穆霖珏就出來讓下人們去準備早餐。
今天少夫人要的還不算太過刁鑽,城西邊兒的包家小籠包子鋪的芽菜包子和城北窦氏豆漿,綠豆味兒的。
他們早就準備好了。
穆家所有下人在聽了吩咐之後都默默在心裏比了個耶!
很快熱騰騰的包子和新鮮的綠豆漿上了桌,穆霖珏從樓上下來,神清氣爽。程東元跟在後面,揉着眼睛,樓梯都還沒下完,就又賴在了穆霖珏的身上,穆霖珏單手扶着他,問下面候着的管家:“靳小子起來了沒?”
管家搖頭:“還沒有。”
程東元接過話:“那就等他多睡會兒吧。”
穆霖珏将懶洋洋要往下縮的程東元扶起來了一點,“靳小子不是一直有晨練的習慣嗎?”
程東元“唔”一聲,閉着眼睛跟着穆霖珏走到餐桌旁,“可能是失憶忘了。”
穆霖珏點點頭,沒說什麽。
管家遞過來一碗黑糊糊的東西,穆霖珏接過來,管家和傭人退出了餐廳。
“小幺。”穆霖珏輕聲喊着,晃了晃還在神游的程東元,把藥遞過去。程東元接過來,皺了皺眉頭,無神的眼睛裏終于表現出了一點厭惡,但他還是乖順地仰頭一口氣喝了下去。
穆霖珏知道每天讓他喝這碗藥會讓他不高興,但是程東元的腸胃實在太差了。經過這麽久的調養,已經比當初好了很多,藥也從當初早中晚逐漸減到現在的只有早上才喝。
“再過一陣子,早上的藥也可以停了,”穆霖珏遞給他一杯清水,讓他漱口,“到時只要按時吃飯就好了。”
程東元吐出嘴裏的清水,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開始吃他今天迷迷糊糊裏要求的小籠包子。
穆霖珏可以滿足他的一切要求,程東元知道。
靳程鯉昨晚睡得很晚,今早上也起得很晚。等他迷迷瞪瞪走下樓時,穆霖珏已經出去了,程東元正在院子裏閉着眼曬太陽。
管家見靳程鯉下來了,趕緊擺上靳程鯉曾經最愛吃的早餐:油條豆漿。靳程鯉咬了兩口油條,程東元便走了進來,一下把他的油條按進了豆漿裏。
靳程鯉又将濕漉漉的油條拿出來,無所謂地繼續吃,他甚至覺得浸了豆漿的油條更好吃,吃得是津津有味。
看得一旁的程東元臉色怪怪的,“你以前不是最不喜歡把油條浸豆漿嗎?”
靳程鯉咬着油條,白色的豆漿汁争先恐後地冒出來,靳程鯉趕緊咬斷,油條“啪”的輕輕一聲又落回豆漿裏。
“都說了以前的我很蠢,還不如不要恢複記憶。”靳程鯉眨着眼睛說道。
程東元坐下來,搖搖頭:“這不行。”
靳程鯉問:“以前到底有什麽好的?為什麽我就非得要記起來不可?”
程東元一愣,不知該回答什麽。
以前的生活一開始并不像這麽輕松惬意的,以前到底好在哪裏呢?
靳程鯉十三歲沒了爹娘,跟着自己來到A市,住在那樣狹窄的小屋裏,每天跟着自己出去讨生活後,回來還要被自己逼着做飯。
後來還被走投無路的自己差點拿去賣掉,賣給那些惡心的人,程東元現在想起來都不明白自己當初是怎麽狠下的心,眼睜睜看着靳程鯉白皙漂亮的臉蛋被那些人肮髒的手生生掐紅直至青腫。
也不管靳程鯉跪着求他帶他走,自己就那麽狠心離開。回頭望的那一眼,只看到那扇罪惡的門緩緩關上,那些人将靳程鯉小小的身體團團圍住,門“咔噠”合攏。程東元走出那個酒吧,那種全身冰凍的感覺他至今記得十分清楚,并至今時時帶來寒意。
酒吧的經理與他相熟也不是很熟,但的的确确算不上好人,但就這麽一個人現在看他的表情也是在譏諷他無恥夠蠢。
“我是應該感謝你給我帶來了好生意,還是應該同情你竟走投無路到這種地步?”
程東元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轉過頭,這裏是酒吧的後門,在一條小巷子,街道上的光只灑了一點點進來,根本照不完全部,所有的罪惡都可以被掩藏在這黑暗之中。
酒吧經理又“嗤”一聲,像是在笑程東元的故作姿态,他湊過來或是殷勤或是嘲諷:“你放心,他現在正是十五六歲的好年紀,我親自調教,不出一年他就能成為這裏的頭牌。我給你的價很合理了。”
心髒像是被這句話化成的無形之手緊緊扼住,程東元只覺快要窒息般痛苦,他轉過頭死死盯着酒吧經理嘲諷的臉,盯了一會兒,酒吧經理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眼裏閃着光。
他的聲音裏突然多了些躍躍欲試:“咦?你跟那小孩兒長得差不多,要不你叔侄一起?雖然你老了很多,但這更考我調教的手段!”
程東元狠狠打了酒吧經理一拳,急促的呼吸暴露了他的憤怒,但更凸顯了他的無力。
酒吧經理無所謂地用舌頭頂了頂了被打的那一半臉,繼續嬉皮笑臉,“考慮考慮——”
程東元喉嚨裏咕嚕了一下,他發現他好像在這個無賴面前失去了語言功能,他無力挽回這個局面,他只能迅速逃離。
逃離這條黑暗的巷道,逃離那不知所謂的黑暗。
酒吧經理倚在後門,看着程東元跌跌撞撞地逃到了光明處,才慢慢停下來,眼裏的嘲笑亦愈發加深。
程東元走在空曠的街道上,一會兒聽見靳程鯉在叫他,聲音從很遠的地方來,有如雷擊一般将他的心震得生疼,一會兒看見他的姐姐,那個溫婉賢淑的姐姐在一旁默默流着淚,看着他卻一語不發。
生活到底有多殘酷,才能讓一個人舍棄自己的至親?
只是因為沒有錢卻欠了很多錢嗎?
“操!”程東元大吼一聲,長街空曠無回聲,不知是在罵那些人,還是在罵生活有多無恥,或許他只是在罵自己的無能和窩囊。
“程東元你個傻逼!”這一聲真真切切是在罵他自己了,程東元抹了一把臉,臉上早已濕潤,被冷風吹得生疼。
他轉過身,不似來時的跌撞不穩,他迅速地跑了回去。
酒吧經理都還在那裏,沒有回去,看他跑回來,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但又很快隐去。
面上冷嘲沒有了,他面無表情的看着程東元,“怎麽,反悔了?”
“咚——”程東元一句話未說,出手将酒吧經理一拳打倒,撞在門上,發出悶悶一聲。
程東元面無表情的走進去,酒吧裏還依然喧鬧無比,妖男媚女,人人都扭得跟個蛇精一樣在昏暗的燈下以釋放之名做着不堪之事。
他徑自向二樓走去,一旁的侍者過來攔住他,他推開那人,又用酒瓶打破一旁的消防栓,取出裏面為逃生而用的錘子。那人看不對勁,趕緊避其鋒芒,跑出去找經理找援兵。
“嘭——”
“嘭——”
“嘭——”
酒吧裏實在太鬧,又到了深夜最嗨點,程東元這麽錘着門,都沒有影響到一樓。但是包廂裏的人禁不住,打開了門。
燈光很暗,但程東元還是很清楚地看見了那人眼裏的不耐煩和還未退去的淫光。
程東元一錘頭便敲了上去。
進了門,裏面還有四個男人齊齊站着,光裸着肥胖的身子,醜陋淫邪的面容轉過來,從開始不明所以到驚恐顫抖不過三秒鐘的事。
程東元一步步走過去,看到在沙發後面躲着冒出個頭來的靳程鯉,“小崽子,過來。”
靳程鯉顯然被吓慘了,愣在那裏,像是還不敢相信上一刻才把自己丢入虎口的舅舅在這時候破門而入。
“小崽子,過來!”程東元耐心地又喊了聲,平時靳程鯉反應極為靈敏,今天這般樣子——程東元心中苦水不自覺地冒了出來。
都怪自己!
靳程鯉這才像反應過來一般,從沙發後面繞出來,看了看那還亮着那醜陋物的四人,害怕地閉了閉眼,小心翼翼地跑過來,躲在程東元身後。
程東元看着靳程鯉雖然上半身被脫了個光,可下半生只有褲子紐扣被解開了,想來是很做了番掙紮的。在這番不可挽回的光景下,程東元只能慶幸自己回來得還不算太晚。
“你,你這是什麽,什麽意思?”四個明顯還沒有得到滿足的人瞅了瞅門口倒地的倒黴鬼,其中一個終于顫顫巍巍地開口質問。
程東元挑了挑眉,揚了揚手中的錘子,“就是這個意思。”
“給我去把門反鎖關好。”程東元随手一揮手中的錘子,包廂裏的液晶電視便碎了一地。
看得那四個男人目瞪口呆,其中那個問話的還算反應快,急忙去把門關好,還反鎖了。
跑動的時候那人肥肉亂顫,程東元從沒見過這麽惡心的人,但轉念又覺自己更加惡心,惡心到居然狠心将自己粉雕玉琢乖順可愛的小崽子賣給這些人。
程東元脫下自己的外套讓靳程鯉穿上,對着靳程鯉小聲說:“等下我要帶你大冒險,你怕不怕?”
靳程鯉睜着大眼睛搖了搖頭。
程東元揉揉他的軟發,笑了笑。
再起身時,程東元錘子指着那四個人,神情冷戾,慢慢帶着靳程鯉往陽臺走。
那四個人知道了他們的意圖,可誰都貪生怕死,不敢上前阻攔,也不敢随便走動,生怕一個不小心,程東元又沖過來給他們一錘子。
所以,當程東元帶着靳程鯉爬下陽臺時,包廂門外終于響起了開門聲,酒吧的門即便從裏面反鎖,外面也能打開,這是以防有些特殊癖好的客人把人玩壞了,但是一般酒吧不會輕易去打開門,這些鑰匙都握在酒吧經理一個人的手裏。
酒吧經理一推門,便受到了一定的阻力,推開門一看,那道阻力來自于地上躺着的已經挨了一錘子昏迷過去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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