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方逑之氣得吐出一口老血。

這個女子, 竟敢侮辱他們的妖王陛下！

如此尊貴、如此強大的妖王，豈能容一個小小築基修士如此羞辱？

“給我死——”

本已經不欲掙紮的方逑之眼露兇光，憋着一口惡氣, 忽然利爪帶風兇神惡煞朝明嫣襲來。

他這一招，抱着必死的決心, 以及與楚玄清以命搏命的狠心，将自己本身化神的修為發揮了個十成十，普通的築基修士只要見到掌風就得死, 普通的化神妖怪也根本抵擋不能。

可惜，還是不夠。

遠遠不夠。

他的掌風根本不到明嫣跟前，便被楚玄清輕而易舉化解。

甚至楚玄清只是站在原地, 動也不動。

他淡定自若的神色, 就好像他方才化解的不是一個化神期修士拼命一搏的掌力，而是什麽無頭無腦飛過來的蒼蠅一般。

方逑之這才意識到，化神期同渡劫期之間的差距，何止天塹。

為時已晚。

他方才那掌已經耗盡他全部修為。

此刻, 哪怕是楚玄清不動手, 他也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在漸漸流逝。

他逐漸變成獅身原形，恹恹地躺在地上：

“動手吧, 給我個痛快。”

明嫣攔住自家果真就想動手的夫君, 道：“先等等, 我想問你，你與紫衣無仇無怨, 為何要殺她？”

平心而論, 陸紫衣雖然的确經常給明嫣找不痛快, 嘴巴不饒人。但她确實也沒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大事, 根本罪不至死。

方逑之說：“沒有原因, 只是被她撞見我妖形罷了。”

方逑之尾巴拍了拍地。

妖族化成人形隐匿于修真界夾縫生存，便要事事小心，不能暴露妖形。

但時間一長，如此做法違背妖族天性。

方逑之那日看宗門上下全部忙于靈劍大會，便存了投機取巧的心思，于林中化為原形舒展身體，不料正好遇到來練劍的陸紫衣。

“撞見你妖形你就要殺她，你怎麽如此霸道。”

“我不殺她，她便要殺我，一樣的道理。”

“你難道不會跑嗎？”

方逑之：“……”

這點确實是他沒想到的。

或許在獅子的字典中，便從來沒有逃跑那兩個字。

所以他從未想過逃。

明嫣長嘆一口氣：“那你又為何要嫁禍于我？”

方逑之失去神采的眼球驟然又聚起怒氣：“誰叫你的劍割我胡子！”

他視若珍寶的胡子，一根都沒有了！

明嫣：“……”

好慘一自己。

這簡直可以稱得上，一把胡子所引發的血案了。

不過，這也恰巧解釋了，為何陸紫衣身上會出現明嫣的手稿。方逑之是玉衡峰的代課老師，他得到明嫣交上去的作業很容易，而他又嫉恨明嫣的劍割了他胡子，心生報複之意，便将此事嫁禍給她。

如此一來，案件真相大白，明嫣身上的嫌疑與冤屈便徹底洗脫。

唯獨可惜了陸紫衣。

明嫣這次并沒有像救淩霜一樣去救方逑之。

方逑之他就算為了自保，也不該殺害無辜的陸紫衣。

這世道因果循環。

明嫣不管書裏人物的邏輯如何，至少她做到自身無愧于心。

昨夜楚玄清也沒有直接殺他，而是将他帶回了刑堂。

沒有了明嫣的瞎摻和，刑堂弟子們的審訊功夫終于恢複正常水平。很快，他們就将方逑之如何混進玄天宗，又是如何小心翼翼隐藏妖氣給全數拷問了出來。

不問不知道，一問吓一跳。

原來妖族結界的裂縫竟已經擴大到如此誇張的境界。

幾乎每一天，都會有新的妖族自結界裂縫中走出妖界，然後進入修真界。

而在那妖界中，教妖怪隐匿妖氣的功法、丹藥，也是多不勝數。

方逑之不過一個化神期，他竟然就能不聲不響在修真第一宗門玄天宗潛伏幾十年，若還有修為更高深的妖族，此刻怕不是已然混進了修真界高位。

此事簡直細思恐極。

為了穩定人心。

這些消息被拷問出來以後并未外傳，而是只在玄天宗各峰峰主以及其他各派掌門之間流傳。

故而，雖然此刻的玄天宗上下還維系着同往日一般的輕松氛圍。但在正道高層之間，一股無形的恐懼，正在悄然蔓延。

但這和明嫣沒什麽關系。

明嫣不是高層，更不是什麽核心弟子。

她連拷問的結果都不清楚。

在各大門派大佬為了結界裂縫妖魔亂世的事情而感到焦頭爛額的時候，明嫣正坐在天樞峰頂的一個秋千上，慢悠悠晃秋千玩兒。

仔細看去，她的秋千上方，竟是一把斷劍。

堂堂兇劍排行榜第一名的照影劍。

被明嫣當做秋千的木樁子一樣使用。

在明嫣的神魂中修養了陣子，恢複了些許靈氣的照影劍小白吱哇亂叫：“壞女人，壞女人，你這樣對人家，是會遭報應的！”

明嫣冷笑：“你以為我好好待你就不遭報應了麽？”

小白：“……”

忽然莫名的心虛怎麽回事？

明嫣有理有據：“你割了方逑之胡子，害我被他記恨栽贓的事情，不會忘了吧？”

小白哭唧唧：“可是人家也遭報應了呀，人美心善的峰主夫人，你就饒了人家吧，你看看人家現在都斷成兩截了，還不夠慘嗎？”

明嫣擡頭看了眼小白如今灰撲撲光亮不再的劍身：“啧啧，确實有夠慘。”

劍身斷裂，若不是小白有劍靈。

這把劍已然廢了。

“嗚嗚嗚，楚玄清個臭男人，他沒有心！”

小白淚眼控訴道。

它只是沒有保護好明嫣而已，臭男人竟直接折了它。

它是他的本命靈劍，它折了，難道他自己就不會受傷嗎？

見色往義的臭男人。

它再也不要和他天下第一好了！

明嫣：“行了，你就別罵了，罵他有用嗎？”

小白委屈：“可是不罵他，人家還能做什麽呢？”

明嫣說：“或許你可以告訴我，怎樣才能把你修好。”

小白怔了怔。

其實明嫣老早就起了這個心思，但一直苦于沒有方法。她本身以為，作為本命靈劍，只要将小白收進神魂中以靈氣滋養，慢慢的，小白就能恢複如初。

可沒想到，這種方法雖然不是沒有效果，她的确讓小白的劍靈恢複了神識。

但劍身的裂痕卻始終無法彌補。

明嫣覺得挺可惜的。

好好一把靈劍，這麽厲害生了劍靈。

怎麽能說扔就扔呢？

更何況書裏寫着，楚玄清大反派殺妻證道那日，手中所握，正是自己的本命靈劍。

或許是明嫣思路清奇，她會想——

萬一哪天楚玄清起了殺妻心思，結果因為手頭無本命靈劍可用而就此作罷，那可如何是好！

明嫣仙女絕不允許這種意外的發生。

故而，她無論如何一定要修好這本命靈劍。

明嫣道：“你當劍也當了這麽多年，不會連這種事情都不清楚吧？”

小白支支吾吾，有些結巴：“那，那自然是清楚的。”

“清楚，你怎麽不早說。”

明嫣大喜。

小白卻一反常态，聲音蔫蔫兒的：“要不，還是算了吧，這種方法行不通的。”

明嫣奇了怪：“怎麽就行不通，你不說，怎麽知道我行不通？”

她心想，本仙女會的可多了，說出來吓死你這小靈劍。

小白道：“說來也簡單，你只要拿着我的劍身去天璇峰走一趟即可，天璇峰是玄天宗專門鍛劍修劍的地方，但我的情況，有些特殊……”

明嫣很快知道，小白所說的特殊是有多麽特殊。

她走了一趟天璇峰，得知她是小師叔的道侶，天璇峰長老親自過來迎接。

這位長老是個貌美如花的大姐姐，性格爽快直接。

她看了眼小白的情況，便告訴明嫣：“沒救了，扔掉吧，我再給小師娘你打一把劍。”

明嫣：“……”

小白跳了起來：“誰說沒救的，小比崽子不懂不要亂說話！”

長老姐姐挑眉：“嗯？還是個有劍靈的劍。”

明嫣怕人家長老生氣，一生氣便不接她這單生意，于是趕忙将小白又收回神魂裏。

她眉眼彎了彎，嘴巴像抹了蜜一樣甜：“小姐姐別生氣，你看你多漂亮呀，被這小破劍氣出皺紋不值當，不過這把小破劍雖然破了點，好歹是生了劍靈，就這麽斷了，怪可惜的。”

長老姐姐果然開心不少：“若是生了劍靈的劍，那自然有複原方法。”

明嫣喜上眉梢：“那太好了。”

“不過我也不保證能成功，畢竟這把劍不是小師娘您自己的吧？”長老一邊說，一邊帶着明嫣往天璇峰深處走，“我們天璇峰峰頂有一塊兒天生地造的磨劍石，破損成什麽程度的劍都可以修複。但修複本命靈劍可沒那麽輕易，需要修劍者本人深入靈劍深處，這會觸及到劍主人過往的記憶，與他絕不想同外人道的秘密，雖說小師娘您和小師叔是道侶，但能否進入靈劍深處，我可不敢保證。”

明嫣想，果然有難度。

但反過來想，倘若她真的可以深入靈劍內部，豈不就可以看到楚玄清的記憶了？

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明嫣最近是越發搞不懂狗男人人設了。

不僅不殺她，還一有時間就纏着她搞些晉江不可以描寫的劇情——

簡直好像被別人魂穿了一般。

明嫣握拳，貓兒眼裏閃爍着熊熊火焰。

這本命靈劍，她修定了，狗男人的記憶，她也瞧定了。

無論用什麽方法。

明嫣卻沒成想，她進入靈劍內部，根本沒有遇到任何阻礙。

或許是因為小白早被楚玄清一番操作操作成了她自己本命靈劍的緣故，長老姐姐口中的難度阻礙，明嫣半點都沒遇到。

她輕而易舉的走入了靈劍深處。

然後明嫣便看到，一條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寬闊血河占據了整個空間，血水翻湧成浪，奔騰不息。

而這血河的上空，足足懸挂七把鋒利的長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