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教堂

将新屋子收拾好已經是晚上，李家人簡單梳洗一下便都癱倒在了床上。

“玉真，我明天出去看看。”

跟他夫妻這麽多年，她自是知道他心思的。

李媽媽點了點頭。

“早回來點，我和孩子都等着你吃飯。”

“恩。晚了，睡吧。”

夜幕已經降臨，這是李家搬出陸家的第一夜。

李媽媽去蘇老板的店子裏了，李副官也一大早出了門，李可心一覺睡到自然醒後，看到的就是坐在床頭納鞋底貼補家用的李可雲。

“可心醒來了，我去給你熱熱飯。”

李可雲站起身去了廚房。

李可心點了點頭，穿好鞋襪去洗漱了一番。

這個地方才有家的感覺。

她的毛孔似乎都已經輕松的舒展開來。

用過飯，李可雲拿着鞋底在一旁一針一線仔仔細細的繡着花樣。

“姐，我們出去走走吧。”

李可雲拿針的手頓了頓，想着現在對新家的環境還不熟識，出去走一走也是好的，便笑着刮了刮李可心的鼻子。

“就你鬼靈精。”

出去的時候碰到了很多鄰居，大家都是微笑着打了招呼，陽光晴好，就連心情似乎也輕快了許多。

“姐，你看前面有教堂。”

原諒她吧，她真的很好奇裏面是個怎樣的結構，李可雲笑了笑帶着李可心走了進去。

裏面有一個金發碧眼神父打扮的男子在教孩子們唱歌。

“twinkletwinklelittlestar，howiwonderwhatyouare......”

看見她們，那個外國神父友好的笑了笑。

“upabovetheworldsohigh,likeadiamondinthesky......”

李可雲垂下頭，輕輕的接着後面唱了下去。

她的目光流露出懷念。

陸家并沒有專門請人教導下人學習這些，所以李可雲會的唯一可能性就是陸家的孩子教的，而那個人。

百分之九十九就是陸尓豪沒錯了。

自來了上海，李可心也發現了李可雲和陸尓豪的漸漸疏遠，本以為自然而然李可雲就會絕了這個念頭，可是現在看來，陸尓豪給她留下的記憶一時半會也是難以磨滅的。

“姐姐。”李可雲憑着十來歲女孩的優勢佯裝無辜，“你剛剛唱的是什麽？”

“沒什麽的。”李可雲苦澀的笑了笑。“你要想學姐姐可以教你。”

李可心嘿嘿的笑了笑。

中午的時候，李家人一起吃飯，李副官滿臉的笑容，似乎遇上了什麽好事。

“我今天出門，就拐彎角那看見了一個武館，便去切磋了下，真是過瘾，這老骨頭雖然散了點，不行了，可好歹還有些底子不是，那武館的鄧師傅就讓我去那當師傅，好好教導一下那些年輕人。”

那當師傅的工錢倒是其次的，李副官半輩子都跟在陸振華的身後打江山，閑下倒真是腰酸背痛，幹啥都不舒服，現在可以名正言順的動手動腳，他自是在高興不過的。

李可心也高興，她道，“爸，我下午跟你一起去武館看看好不好？”

李副官道，“一個小丫頭片子湊什麽熱鬧，你就老老實實和你姐呆在家裏，要是覺得悶了就拿點錢出去逛逛。”

李副官現在可是底氣十足，一家人說說笑笑，覺得這日子越發有了盼頭。

李家的日子安穩了下來，李副官便開始盤算去福熙路的陸家宅子去看望陸振華。

那天是個周末，李家四口人都特地裝扮了一身，雖與陸家小姐們還是比不得的，可至少看上去也比之前好上了許多，路上，李副官還買了一些水果。

進了陸家，李副官有些局促不安，好在王雪琴不在家裏，聽說是帶着爾傑少爺出去打牌了。

“正德。”陸振華和顏悅色的問，“你們一家人找到住的地方了嗎？條件好不好？還是搬回來吧。”

李副官心頭暖暖的，他說，“司令，我們現在住在東喜路那邊，我和玉真都找了事做。”

陸振華點了點頭。

李家的女人們拘謹的坐在沙發上，陪伴她們說話是八姨太傅文佩。

傅文佩眼角眉梢凝了一抹淡淡的哀色，雖依然溫和的微笑，卻讓人覺得苦澀不已，想來自李家四口人走了以後，她的日子便越發有些難過了。

同是曾經在陸家生活過的女人，李媽媽對傅文佩無疑是最同情的。可是她也無能為力，不由道，“八姨太，怎麽不見依萍小姐？”

“依萍去老師家補習了。”只有說到自己的女兒，傅文佩那眉眼間的哀愁方才淡了許久，輕輕的笑了笑。

“依萍小姐一向是個懂事的，成績也很上進。”

“是呀。跟她姐姐心萍一樣......”

提到這個名字，傅文佩的目光暗下了幾分。

心萍也是她所出的女兒，自一出生便備受陸振華的喜愛，可是她沒照顧好，讓小小的心萍就這樣離開了他們，而陸振華似乎也就在那一刻開始疏遠了她和依萍。

“八姨太......”

李媽媽有些擔心的看着她。

傅文佩搖了搖頭，唇角泛出了苦澀，“我沒事的，心萍已經離開了我，可是我還有依萍。”

依萍就是她全部的信念和支柱了。

陸振華要留他們吃飯，李可心提心吊膽生怕李副官會一口答應，幸好李副官推辭了。

平淡的日子便這麽安安穩穩的過着，一家人在一起溫馨且幸福，只是還有一件事卻讓李媽媽這幾天有些苦惱。

“蘇老板不是說只是去杭州幾天嗎？都半個月了怎麽一點消息也沒有？”

現在世道只是表面上維持着太平，這一天天變故都是時常發生的，更別講這一個半月了，李家人感恩，他們知道要不是蘇老板給了李媽媽一份工作，他們也不會下定決心離開陸家，也就不會像今天一樣有餘錢可以置辦新衣服，做些自己喜歡做的事情了。

“可心，你去碼頭找下你王嫂子的弟弟，托他打聽打聽。”

李媽媽塞了幾個大洋給李可心，“待會要好好謝謝人家。”

王嫂子就是上次介紹李家人買東喜路房子的熱心女人，她性子爽直，此後也經常帶點吃食來李家，李家人跟她關系倒是不錯的，前幾日李媽媽跟她說了這事，王嫂子就告訴她自己有個弟弟在碼頭，去碼頭說找個王大錘的便可以了。

李可心滿口答應了下來。

出了自家門沒幾步，轉角處，李可心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

“依萍小姐？”

陸依萍身着民國最典型的淺藍色學生裝，雙手交叉在前無措的低頭看着青石板，聽到李可心試探的問話，她這才如夢初醒的回過神擡起了頭。

“可心。”

“依萍小姐是來找我們的嗎？快進屋去坐坐。”

李可心熱情的招呼着，不料陸依萍卻往後面退了退，面上一紅。

“不，我不進去了。可心，我...我有點事找你。”

“什麽事？”

李可心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