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正文完 (1)

“殿下可還記得當初我們被十萬大軍, 圍困雁門關時,最後那一戰使的那一計?”

沈星闌沒有回答,只是淡淡的眨了兩下眼睛。

蘇天揚面色一凜,霎時意會過來, 太子的确如他所想那般。

沒多久, 蘇二公子與沈星闌鬧翻的傳言就傳得沸沸揚揚。

沈季青一如既往, 透過?宮婢将信息傳到了蘇長樂面前。

這一次, 仍是趁着岑景煊過?來請脈時, 偷摸着遞到寝間一處。

蘇長樂知道, 四喜是個藏不住心事的人,所以暗中觀察宮婢有無無可疑之處一事,一直都是交待給江嬷嬷去做。

昵?世她被宣帝關進大牢時, 唯有?四喜與江嬷嬷曾想方設法, 打點一切, 來到大理寺監牢探望她。

這件事, 在蘇長樂決定讓江嬷嬷去觀察宮婢時,就事先詢問過?沈星闌。

沈星闌承認, 江嬷嬷當初的确是受到他的命令,才會時不時到監牢為她打點一切, 并明确的告訴她, 江嬷嬷是個忠心的, 是以他才會?一處理掉林皇後安置在他身邊的陳嬷嬷, 就馬上把江嬷嬷提升為東宮的掌事宮女。

能進到寝間的宮婢并不多, 只要江嬷嬷留心, 的确很快就能鎖定目标。

蘇長樂雖然發現了那名疑似沈季青暗棋的宮婢, 卻沒有急着打草驚蛇,畢竟, 她還要靠這個人,讓沈季青知道沈星闌究竟都對她做了什麽“好事”。

殊不知她與沈星闌表面雖然已經鬧翻,但兩人關起門來卻是甜甜蜜蜜。

那日岑景煊雖被四喜痛哭的模樣吓到,但詢問清楚之後,卻是明确的告訴四喜,如今太子妃已有孕四個多月,脈象極為穩固,已可行敦倫之禮,實在不必過于?擔心。

四喜一個姑娘家,哪裏懂得這個,不過一聽到太子妃不會有?大礙,她就又安心了。

沈星闌自然不可能真的強迫蘇長樂做她不願意的事,就算兩人真的缱绻一番,那也是極盡溫柔。

隔日也都會?讓岑景煊過來號脈,确保她與腹中胎兒的安全與健康。

是以,太子夫婦雖然面上争吵不休,可每晚叫水的次數卻是不少。

四喜一心以為自家姑娘是被逼的,日日以淚洗面。

蘇長樂心疼又無奈,卻不能告訴四喜,只能在沒人的時候安慰四喜,她已經漸漸習慣太子的霸道,不用太擔心。

沒想到四喜聽了之後更難過了。

蘇長樂簡直哭笑不得。

一切就如蘇長樂所料那般,太子夫婦日日缱绻難分的信息,很快便傳到了沈季青耳中。

沈季青原以為春獵前,蘇長樂與沈星闌水火不容,他們不可能再有任何接觸,沒想到沈星闌卻是越發過分!

得知太子夫妻兩人不再分房而睡,沈季青可說每日都身陷水深火熱之中,痛苦難熬,恨不得馬上就要沈星闌的命。

所幸,春獵這一日很快就到了。

一切照計劃進行。

沈星闌與蘇天揚鬧翻之後,兩人再不曾走在一塊,春獵這一日,蘇天揚并不像以前?那樣,時刻跟随在沈星闌左右。

如此一來,沈星闌遭遇刺客時,蘇天揚亦無法實時出手,到時他的人要帶走蘇長樂簡直再輕而易舉不過?。

沈星闌與蘇長樂共乘一輛馬車,兩人之間雖無争吵,卻時不時就能聽見馬車內傳來摔砸東西的聲音。

沈季青的座駕就跟在他們後頭,輕易就能掌握狀況。

得知蘇長樂已經因為沈星闌的霸道不講理,完全厭惡極了他之後,沈季青連日來,因為嫉妒沈星闌而飽受折磨的一顆心,終于好過?了一點。

甚至一想到蘇長樂與自己遠走高飛走,心中便再?無沈星闌,又是一陣愉悅。

春獵随駕同行人數衆多,不止有皇後及妃嫔,更有?諸位皇子與其他官員,女眷衆多,行進速度并不快,足足走了近四日,才抵達圍場。

圍場平時雖然也有?侍衛守備,但到底人數不多,極好混進去,沈季青安排的死士,早已?在禁軍們抵達圍場前?,就悄然隐入。

歷代以來,明黃色的營帳旁,向?來就只有皇後的營帳一個,然而這一次,皇帳的另一邊,卻又多了個營帳。

那便是如今已貴為貴妃的阮骊姝的營帳。

她的營帳同皇後,随伴皇上左右,地?位有多高又有?多受寵,自然不言而喻。

如今宮中已?無人敢怠慢阮骊姝。

區區貴妃都能過?得這般舒心,阮骊姝完全無法想象,待自己坐上鳳位的那一日,會?是何等?風光。

阮骊姝看着布置得美侖美奂的華帳,心中喜滋滋的,全然不知自己死期将至。

其他皇子及文武官員的營帳,則離皇帳有一小段距離,以皇帳為中心将其團團圍繞,井然有序的排列着。

沈季青的營帳,就在太子隔壁。

太子夫婦下馬車,随着引導太監去到營帳前時,他自然跟在兩人後頭。

蘇長樂顯然一點也不想與沈星闌靠得太近,一下馬車就想自己先行離去。

沈星闌就如沈季青得到的信息那般的霸道不講理。

居然就在衆目睽睽下,強硬地摟住蘇長樂盈盈一握的纖腰,不顧她的掙紮,強勢地将人按在懷中。

從沈季青的角度看過去,蘇長樂就如小鳥依人一般,柔若無骨的依.偎在沈星闌懷裏,兩人看起來好不恩愛。

沈季青甚至能看到蘇長樂羞.紅得欲要滴血的耳根。

他簡直恨不得沖上去與沈星闌理論一番!

沈季青的目光實在太過放肆。

盡管蘇長樂根本沒有回頭,也能感受到沈季青正在看她。

她心中一陣厭惡,原本還挺直的細腰,忽然就軟.了下去,整個人跌進沈星闌懷中。

“沈星闌!你還不放開我!”蘇長樂低聲嬌嗔,音量不重不輕,卻恰好能讓沈季青盡收耳底。

沈星闌挨罵挨得猝不及防,卻是極有默契的将人攬得更緊,低下頭,湊在她耳畔,輕聲笑道:“不放,你再敢掙紮,再敢大呼小叫,孤就在衆人面前親.你,不止如此,明日還要帶你到……”

後面的聲音低了下去,沈季青卻聽得一清二話。

沈星闌後頭的那段話,簡直無恥得教人面紅耳赤,目瞪口呆。

讓人難以相信,這樣的葷話竟會從大齊儲君口中聽到。

蘇長樂果真乖乖的噤了聲,姿态嬌.羞的靠在沈星闌懷中。

沈季青親眼見着心愛之人被當衆調.戲,雙手攥得青筋暴起,指節青白瘆人,心中的怒火幾乎要壓抑不住。

卻什麽也不能做,只能忍。

進到營帳內,蘇長樂再也撐不住,滿臉通紅地捏着沈星闌的耳朵,羞.恥的咬着嘴唇,細聲問道:“嗯?你剛才說什麽?太子哥哥是不是真的演霸道太子演上瘾啦!”

壞透了!

沈星闌低頭親了親.她的嘴唇,一臉無奈:“有嗎?孤記得孤初二随你回相府時,也對你說過差不多的話。”

蘇長樂氣呼呼的嘟起嘴:“你胡說,你當時可沒有後面那段話!”

沈星闌低低笑了起來,扶着她來到羅漢榻,彎眸勾唇:“囡囡難道不想試試?”

蘇長樂不說話。

就在沈星闌以為自己真将人惹惱,準備湊過去道歉哄人時,小嬌兒卻又自己撲進他懷中,又是捶,又是咬,宛若一只炸了毛的小奶貓。

沈星闌寵溺地笑了起來,摸了摸小姑娘羞.紅的耳根,按住她軟.綿.綿的小手,就要開口。

耳邊卻傳來小姑娘嬌嬌滴滴的甜糯嗓音:“那也得等我肚子裏不再揣着小崽子,才能試。”

男人俊美無俦微微一怔,随之而來的是任何言詞皆難以言喻的甜蜜與幸福笑容。

沈星闌将人抱到結實的腿上坐好,溫柔地摸了摸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察覺到腹中的小崽子對着他的掌心,輕輕踹了一腳,面上笑意更越發濃厚。

“囡囡,明日你就待在營帳裏,哪兒也不要去,知道嗎?只要你不離開營帳,沈季青就帶不走你。”

孤會把暗衛都留給你,就算孤真出了什麽事,他也帶不走你。

皇子的營帳與皇上離得近,周圍布滿了禦林軍及禁衛軍,守衛線可說極為嚴密,再加上他的暗衛,沈季青再厲害也絕對帶不走她。

蘇長樂心中隐隐不安,撲進他懷中,嬌嬌道:“知道啦,你明日也要平安回來才行。”

沈星闌從袖中取出一把短匕,遞到她手裏。

蘇長樂不解的看着他。

沈星闌執起她握着短匕的手,在她手背上親了親:“這是孤特意為你準備的護身符,就算睡夢中,囡囡亦莫要讓它離身。”

翌日。

已時未到,一衆皇子、大臣及權貴子弟,都在營區前集合,沒多久,宣帝一聲令下,衆人齊齊翻身躍上馬兒,奔向山林,營區登時空曠不少。

随行的女眷此時大都還待在帳內,大齊會騎射的貴女并不多,只有少數幾個好奇的想學騎馬,被人牽在營區外頭漫步。

以前蘇長樂還未嫁人時,随着蘇父參加過幾次春獵,騎射一流的她,每一次都跟在衆皇子後頭打獵。

其實這一次她也很想跟着沈星闌一塊去,盡管沈星闌跟她說,一切都布屬完畢,就等着沈季青的人自投羅網,她卻仍有些不安。

蘇長樂總覺得,今日會發生什麽大事。

大隊人馬剛離開營區約莫半個時辰,營帳外便傳來一陣争吵聲,蘇長樂聽出其中一人是林皇後身邊的陳姑姑的聲音。

“奴婢出去看看。”四喜皺眉道。

沒一會兒,四喜就又折返,一臉不可思議。

“奴婢雖有聽聞阮貴妃比蕭貴妃還要得寵、還要嚣張,卻不想,她竟然嚣張至此。”四喜來到蘇長樂身旁,湊在她耳邊,音量放得極低。

“貴妃娘娘竟然派人前去皇後營帳,詢問今日皇後何時要去跟她請安,陳姑姑覺得荒唐,就跟貴妃娘娘的婢女吵了起來。”

一國之母跟個貴妃請安,簡直聞所未聞。

蘇長樂聽見四喜的話,面色冷了下來。

前世父親被阮氏女控制心智時,她也曾做過如愚不可及之事,讓身為主母的蘇母,過去跟她這個姨娘請安。

當時兩位兄長憤怒不已,跟父親大吵一架,母親也因為此事,要跟父親和離。

蘇長樂聽着外頭的争吵聲,冷冷一笑。

沒多久,争吵聲停了,忽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聲,緊接着是一陣兵荒馬亂的雜沓腳步聲。

四喜面色微變,主仆兩人對看一眼。

“要不要奴婢再出去打探究竟發生何事?”四喜不安的捂着心口。

蘇長樂搖頭:“不必。”

就算真發生了什麽事,她也答應過沈星闌,一步都不會離開營帳。

然而他們不主動惹麻煩,麻煩卻總會自己找過來。

不久就有人來到營帳前:“禀太子妃,今日膳食似乎出了些問題,不少妃嫔及臣婦皆出現中毒的症狀,就連貴妃娘娘都昏迷不醒,如今太醫及禦醫們都在貴妃娘娘的營帳搶救娘娘,岑太醫要我過來詢問您是否有感到任何異樣。”

四喜聽出那是岑太醫身邊藥僮的聲音,緊張地看着蘇長樂,問:“太子妃可有哪裏不适?”

蘇長樂搖頭,聽見藥僮所言,面色微微發白,立刻吩咐四喜:“你現在就帶着岑太醫的藥僮過去相爺的營帳一趟,看看夫人有沒有事。”

沈季青跟她說過會制造一場意外,她原以為沈季青指的是派人刺殺沈星闌,沒料到并不止刺殺這一個意外。

蘇長樂一個人待在營帳內,心中忐忑不安,等了許久都不見四喜回來。

四喜一去不回,随着時間流逝,她逐漸陷入一種難以言喻的焦慮與不安的情緒之中。

圍場上黃煙滾滾,第一日的狩獵規模較小,衆皇子以小分隊的形式,分路進入山林,每隊近百人,邊行邊獵。

宣帝一向重視春獵,出發前也說了,狩獵得首名者,必有大賞。

如今蕭家情況并不好,大皇子可說特別賣力。

沈星闌則刻意深入樹林,想盡快将沈季青的死士引出來,好快點回到營帳讓蘇長樂安心。

果不其然,就在鑽進林子深處不久,一群蒙面黑衣人,憑空竄出,提刀亮劍,朝太子一行人沖來。

沈星闌早有準備,立刻提劍迎敵。

沒想到就在這時,原本該待在營帳周圍保護蘇長樂的暗衛們,卻出現在他面前,為他擋下沈季青派來刺殺他的死士。

沈星闌心頭一跳,腦中有一瞬的空白。

蘇天揚表面上雖與太子不和,一路上都沒跟在他身邊,但來到圍場之後,卻一直不着痕跡的跟在他後頭。

刺客一現身,他立刻帶着人迎上來,發現太子分明沒受傷,面色卻異常難看。

蘇天揚立刻提刀來到沈星闌身旁:“殿下可是哪裏不适?”

沈星闌薄唇緊抿,臉色陰沉的可怕,一面揮刀迎敵,一面說道:“孤安排在囡囡身邊的暗衛,不知為何并沒有待在營區。”

一時間,原本還算寧靜的樹林之中,此時全是鐵甲與刀劍的碰撞聲。

由于有蘇天揚相助的關系,不過兩刻鐘,刺客就被絞殺了一半以上。

蘇天揚聽見太子的話,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一刀刺進領頭刺客的脖頸,咬牙切齒道:“這裏就交給微臣,殿下現在就帶着人趕回營區,看太子妃是否安全,皇上若是問起,臣定據實以告!”

沈星闌并沒有跟蘇天揚提過今日一事,蘇天揚全憑兩人之間的默契,暗自猜測極可能是有人想趁此次春獵刺殺太子,果然一切就如他所料。

蘇天揚沒想到的是,太子一開始竟然是要将暗衛留在營區保護太子妃,難道這一次的春獵,不止有人要對太子不利,甚至還想對太子妃下手?!

若非死士衆多,沈星闌一時之間離不了身,否則早在看見暗衛現身時,就想奔回營區。

策馬離去前,沈星闌頭也不回道:“留活口!”

死士們的目标是太子,見太子要走,自然蜂湧而上。

“是!請殿下放心,臣絕不負使命!”

蘇天揚與蘇長樂一樣,都是在馬背上長大的,騎射了得,利落抽箭拉弓,死士一個接着一個,紛紛中箭落馬,助沈星闌得以順利揚長而去。

蘇長樂是在一輛正在奔馳中的馬車上醒來的,整個人昏昏沉沉,手腳無力。

“醒了?”

聽見一旁傳來的聲音,蘇長樂呼吸一窒,使不上力氣的手指微動。

沈季青見她眼中流露驚慌,心疼的摸了摸她的額頭,拿起幹淨帕子替她擦拭面上薄汗。

蘇長樂沉默的看着沈季青,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回想失去意識前,究竟發生何事。

她記得四喜一去不回,她獨自一人待在營帳,心中焦急,再接着──

再接着她便不知為何越來越困,最後完全昏睡了過去。

蘇長樂心中一凜,面色煞白:“你在我的膳食中下了迷|藥?”

沈季青似是看出她在擔心什麽,溫聲道:“放心,藥量并不重,不會傷到孩子。”

蘇長樂沉默的看着他,相當冷靜,腦中飛快的思考着。

圍場偏遠,附近只有幾個小村莊及驿站,并無其他客棧,一旦她不見,沈星闌必定親自出來尋她,并讓人四處搜尋。

他們乘的是馬車,馬車前進度速有限,沈星闌若是騎馬,很快就能追上來。

蘇長樂一面思考,一面故作痛苦地捂着心口,微微的呼着氣,額間冷汗涔涔涔。

指尖觸碰到藏于懷中的短匕時,微微一頓。

幸好,沈星闌怕有任何意外,特地命人做了一把短匕讓她随身攜帶。

這把短匕比尋常的匕首還要短小,只要藏在懷中,除非解開衣衫,否則很難發現。

它雖短小,刀刃卻十分鋒利。

沈季青觊觎她許久,她無法确定沈星闌趕過來前,他會不會對她做什麽。

倘若沈季青真對她有非分之想,想對她行不軌之事,到時她會拼盡一切力氣,将短匕狠狠刺向他,絕不會讓他有機會得逞。

蘇長樂的手腳,其實已經開始恢複力氣,她看着沈季青的眼底卻浮現水霧,甚至細聲哽咽:“我好難受,你給我吃了什麽?有孕之後,我便容易透不過氣,你的藥好像有什麽問題……”

她的嗓音本就嬌柔細軟,宛若莺聲燕語,悅耳動聽,此時虛弱不已的氣音,更是教人聽了心生憐惜。

沈季青原本十分确定藥量不會讓她出事,見她臉色白得厲害,額間冷汗越冒越多,不由得動搖起來。

既然要逃亡,身邊帶的人自然越少越好,沈季青個性嚴謹,更是連一個人都沒帶,此時馬車上就只有他與蘇長樂二人。

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發現的确比尋常人還要微弱,想起藥僮的确說過蘇長樂有透不過氣的毛病,眉頭越皺越緊。

原本他是打算帶着蘇長樂直接離京,可若是她真因為藥而有什麽萬一,那麽他所做的一切還有什麽意??。

蘇長樂絕對不能出任何事。

沈季青摸了摸她蒼白的臉頰,柔聲道:“你別怕,我不會讓你出事的。”

他沉着臉起身,掀開車簾,去到外頭,低聲跟車夫吩咐着什麽。

蘇長樂趁他轉身時,飛快地取出懷中的短匕藏于袖中,緊緊握在掌心。

沈季青交待完車夫,再回來果然就坐到她躺着的軟榻上,伸手想将她抱進懷中。

蘇長樂眸底極快的掠過一抹光芒,眼眶漸漸紅了起來。

沈季青以為她難受得厲害,飛快地将人攬進懷裏,手指卻在觸上她的肩頭時,猛地頓住。

蘇長樂在他碰到自己前,率?開口:“沈季青,我倆離開京城之後,你要是後悔放棄一切,還會跟前世一樣,把我當成傻子騙得團團轉,抛下我,自己回京嗎?”

沈季青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腦中一片空白。

“你說什麽?”

蘇長樂悲涼一笑,眼淚掉了下來,那雙漂亮的鳳眼裏,閃爍着各種情緒,失望、憤怒、痛苦、悲傷。

那樣的眼神,沈季青曾在前世見過,在她被關進天牢之後,他第一次去探監時,她便是那樣看他。

她臉上無聲落下的淚珠,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上,教他渾身血液倒流。

“你是不是還想再看我一劍撞死在你面前。”

沈季青想起當初她在他懷中氣息漸失,全身冷冰的情景,想起這一世她落馬之後,突然忘了所有事情,還當場給了他一巴掌。

兩世種種飛快地在他腦中翻騰。

沈季青似是想到什麽,渾身一震,猛地站起身,随着搖晃的車身,後退幾步,扶着車廂,面上一陣青、一陣白,整個人搖搖欲墜。

“你早在落馬時,就想起前世的一切?”他狹長漂亮的鳳眸逐漸變得猩紅,浮現憤怒的絕望。

蘇長樂依舊佯裝力氣盡失,躺在榻上,側過頭看他。

眼淚順着眼角滑過,流入耳邊鬓發。

“不,我是從承天門摔下來,昏迷的那段時間才想起前世的一切,當時我已經懷了沈星闌的孩子,你也娶了溫楚楚,我想我們終究無緣,才會故意對你冷淡。”

沈季青看見她如此柔弱痛苦的模樣,聽出她話中仍對他尚存的情.意,只覺得整顆心都被人硬生生的撕裂,痛得整個人都亂了。

他難以置信的看着她半晌,方痛苦的閉了閉眼,撲跪到她面前。

沈季青握住她的手:“這一世我不跟沈星闌争了,你也看到了,這一世我沒有對沈星闌做什麽,我反而被他害得身敗名裂。前世的确是我負了你,可前世我沒得選擇,我背負了太多東西,我背負着母後的期望,背負着林氏。”

林皇後對他極為嚴格,更從不給他過多的疼愛,還教導他,一旦愛上一個人,就會有軟肋。

前世他以為自己并不喜歡蘇長樂,對她不過是虛情假意,卻在見她成為沈星闌的人之後才發現,原來自己早就愛上了她。

他發現得太晚,一切都來不及!

“但這一世我并沒有負你,我選擇了你,我抛下了母後和林氏,樂樂,你給我個彌補的機會,我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你落馬失憶時,我對你說過的話,我什麽也不要,我只要你。”

沈季青知道,就算沈星闌真如計劃被殺身亡,宣帝也不會因此放過林皇後與林氏一族,他是抱着放棄所有的心态,決定帶着蘇長樂離開的。

如今阮骊姝已死,他背叛了父皇、背叛了信任他的母後與族人,回去只有死路一條,就算蘇長樂記得前世,他也不會放手!

這一世,蘇長樂只能是他的!

蘇長樂任憑眼淚肆意奔流:“你看着我愛上沈星闌又對他絕望,看着我們和前世一樣吵得天翻地覆,是不是特別開心?我多希望我沒有想起一切,這樣我就能跟沈星闌好好過,也不會明知你不會放過我大哥,卻還是同意與你私奔,明知前世你只是将我當成一顆棋子,卻還是對你念念不忘。”

沈季青眼瞳微縮,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她,她看着自己的雙眼,的确流露着情.意。

這一瞬間,沈季青只覺得自己仿佛身陷美夢之中。

蘇長樂還記得前世這件事,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一開始以為自己這輩子與她再不可能,如今聽見她說她對沈星闌絕望,聽見她說,明知這是陷阱,她卻還是意無反顧,一腳踏了進來。

還說她對他念念不忘。

她還是跟前世一樣愛着他?只是前世他們之間橫了太多的仇恨,她無法一個人茍且偷生,才會在那時選擇死在他的劍下,死在他的懷中。

她其實一直都是愛着他的。

這一世她的家人都還活得好好的,所以她願意原諒他,決定跟他共度一生?

沈季青的心髒飛快地跳了起來。

像是為了确認這不是夢,他雙臂微抖,近乎手足無措地将眼前哭成淚人兒的蘇長樂,小心翼翼地擁入懷中。

“前世我負你的一切,都會想盡辦法彌補給你,樂樂,你再給我一次機,再信我一次,”

沈季青兩世為人,第一次如此緊張。

“前世你嫁給沈星闌時,我就後悔了,真的,如果可以,我真想把心剜出來給你看。”

沈季青見她沒有反抗,沒有像以前一樣被她碰了就一臉抗拒,甚至一碰就吐,緊繃的俊容終于泛起一絲笑意。

“好。”蘇長樂破涕為笑,将淚流滿面的小臉埋進他懷中時,眼中閃過一抹冷意。

沈季青仍有些不敢相信,心中湧起巨大的滿足與幸福。

就在他笑着低下頭,想親一親懷中日思夜想的美人兒時,胸-口驀地傳來一陣劇痛。

大量的鮮血自他心口漫出,迅速地染紅了他雪白的衣袍。

他下意識将人狠狠一推,因為動作過大,口中随之嘔出一口鮮血,一個踉跄,整個人重重地摔落在車廂內的地板。

蘇長樂飛快地拿起被沈季青置在一旁的刀,迅速拔刀,幹淨利落,一把橫在他脖子上。

就如同前世他拿着刀抵在她脖子上那般。

“沈季青,你剛才不是說想把心剜出來給我看嗎?”

蘇長樂用一雙淚眼狠狠的盯着他,幾滴晶瑩的淚珠懸在小巧精致的下颚上,楚楚動人,令人憐惜,看起來柔弱又可憐。

“剜啊!”她又在他脖子上狠狠劃了一刀。

利刃劃開他的肌膚,嵌進肉裏,鮮紅血液順着刀鋒淌下。

這情景仿佛再熟悉不過,只是他們倆人之間的位置換了過來。

沈季青躺在柔軟毛毯上,下意識地摀住脖頸上的傷口,鮮血卻仍然從他的指縫,淌淌而流,将底下的毛毯漸次染紅。

他錯愕的看着她,眼裏盡是不敢置信,仰頭粗.喘,像一只瀕臨死亡的困獸,雙眸赤紅得似要流出血來一般。

另一只手死死抓着沒入心口的匕首,仿佛從雲端狠狠摔到地面,渾身骨頭都摔碎那般的劇.烈疼痛。

他張嘴想說什麽,卻只能發出破碎的氣音。

沈季青看着她,愣怔了許久,直到渾身力氣漸失,意識到她剛才所說的一切都是謊言,才瘋狂的大笑起來。

他邊笑邊流淚,邊笑邊吐血,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為了她做了這麽多,放棄了所有,卻換來她如此無情的對待!

他最開始的時候,也是風光霁月、名動天下的翩翩公子。

他也曾真心的對她好,她也曾心裏眼裏只有他一人。

到底是為什麽,才會讓他們走到今天這樣的地步呢!

為什麽老天要對他這麽殘忍,就連重生也不願給他重來的機會?

既然不給他機會,為何又要讓他想起前世的一切!

蘇長樂看出他眼中的不甘,慢條斯理的抹去臉上的淚痕,輕聲道:“沈季青,難道你到現在還不明白,有些人一旦錯過,哪怕重活一世,哪怕再如何的彌補與示好,也永遠追不回來。”

有些人,一旦錯過,就沒有後悔的機會。

沈季青從牙縫從擠出一句話:“可這一世……我、我對你是,真心的。”

蘇長樂一點也沒被他感動,只可覺得荒唐可笑至極:“一開始就抱持着利用心态的人,又怎麽可能會有真心,若真的有,那你的真心當真是廉價得厲害!”

“你前世将我當成棋子,你機關算盡,為江山棄我,直到我一無所有,家人都死在你手中,你才大發慈悲的跟我說,要給我貴妃之位,要給我無上殊榮與寵愛。這一世也是,你想後悔便後悔,你想真心待我,我就一定要接受。”

蘇長樂嗤笑一聲:“沈季青,我早就不要你了。”

沈季青看着她,不甘的淚水不停的從他眼角滑下,直到此時他才發現,原來他苦苦等待了兩輩子的愛情,一直都不屬于他。

前世他以為坐上皇位,就能和蘇長樂在一起,最後卻一無所有。

這一世他以為他帶着她遠離京城,他們就能永遠在一塊,他還是一無所有。

蘇長樂笑了起來:“難道你有沒有發現,你不是真的愛我,你前世也不是真的沒得選,你愛的只是你自己,因為不論何時,你永遠只想着自己。”

“你想幹嘛就幹嘛,就連為了與我離京,也不惜讓你的母後及你的族人為你賠命,你的愛永遠是那麽地自私!”

話方落,原本急速前行的馬車,驀地急停了下來。

蘇長樂飛快地扶住車廂,穩住自己,沈季青則差點整個人從馬車上滾下去。

“沈季青!”

馬車停下的同時,外頭跟着響起一聲震天的怒吼聲。

那是沈星闌的聲音。

沈季青意識漸消,目光迷離。

他有想過沈星闌能活,卻沒想到沈星闌能這麽快就追上來。

他養的那群死士都是一群廢物嗎!

沈季青又笑了起來。

心如死灰的。

為什麽要這樣對他?為什麽這個世間這麽不公平?為什麽他用真心換來的,只有她的狠心與絕情。

一放棄就是全盤皆輸!

沈星闌剛掀開車簾,濃厚的血腥味立刻撲面而來,甜膩得令人作嘔,馬車上血滲了一地,視線所及之處一片腥紅,他的心尖不由得狠狠一.顫。

“囡囡!”

他立刻提着刀沖進馬車內。

“沈星闌。”

蘇長樂見他來了,手一松,沾滿鮮血的刀哐當落下。

她捂着心口,面色煞白的跌回軟榻。

僅管前世她恨極了沈季青,想過無數次要親手殺了他,當她真的動手,卻仍是不由自主地感到恐懼。

不管沈季青是不是真的挾持了她,殺了皇子可是大罪。

沈星闌冷冷掃了倒在地上的沈季青一眼,透着一股子瘆人的狠戾,眉如寒霜眸如雪,整個人宛若羅剎。

似是怕沈季青沒死透一般,他提起刀,又朝着沈季青的心口狠狠一捅。

沈星闌本就染着刺客鮮血的俊美臉龐,此時再度濺上幾滴沈季青的血。

确定沈季青的确死了,才松了口氣,大步上前将蘇長樂攬入懷中。

“對不起,是孤的錯,暗護們不知為何不聽我的指令,他們沒有留在營區保護你,我……”

沈星闌心跳如雷,嗓音猶帶幾分森然寒意。

他只要一想起自己萬一沒能追上他們,他再也見不到蘇長樂,她被沈季青欺負,便痛苦得無法呼吸。

幸好她沒事。

沈星闌松開她,大手撫上她依舊淚痕錯縱的雙頰,仔仔細細地将她全身上下都檢查了一遍。

見她毫發無傷,他才低頭,不停的親.着她的臉,眼中淨是疼惜與自責:“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沒護好你……”

他反複的道着歉,好似再多的道歉,也無法描述他究竟有自責,與害怕她會受到傷害。

蘇長樂抱住他,搖頭道:“沒有,他沒有對我做什麽,我趁他想抱我時,我、我殺了他,我把自己保護得很好。”

她的聲音帶着幾分顫抖,那是頭一次殺人之後再自然不過的恐懼,沈星闌卻誤以為,沈季青是要對她行不軌之事,她為了自保才會殺人。

沈星闌雙目赤紅,眼底再次漫上殺意,再次松開她,回頭提刀連刺沈季青數下。

“沈星闌!”

聽見蘇長樂的聲音,沈星闌才逐漸恢複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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