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我回來的時候母親并不在家。家養小精靈說她又去某個遙遠的地方參加一個重要集會了。但我卻隐隐覺得她是在躲着我，無論出于什麽原因。

回到特威德山谷後，那些讓我心亂如麻的事情又一件一件回來了。暫時的逃避并不能解決問題，相反地，讓它更加嚴重了。

在和西爾談話之後，我更加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帕裏斯。如果我真的是愛上了他該怎麽辦？還有那個神秘的肖像項鏈，是不是真的和我的父親有關？

心思雜蕪，情緒也就變得反複。即使是和帕裏斯呆在一起的時間，我也會不斷地走神，神情恍惚。

“你怎麽了？”終于有一天，帕裏斯在看到我第三次被帶刺的漿果紮到時，忍不住問道。

“我的好朋友結婚了，”我搪塞說。

“可你看上去并不開心。”

“嗯…只是覺得我們可能很難經常見面了。”

“可她本來不就住在很遠的北方嗎？”他露出一個困惑的表情，皺起的眉頭和小時候簡直一模一樣。

我該怎麽告訴他？我該告訴他什麽？先說我是一個女巫，還是先說我喜歡他？

“帕裏斯，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當然。”

“如果你有一天發現和你很親近的人在瞞着你一些事情，你會怎麽樣？”

他變得局促不安起來，“為什麽要問這樣的問題？”

“回答我。”

“還是要取決于情況吧，”他躲閃着我的眼睛。

“是什麽樣的情況呢？”

“不知道，等碰到的時候再說呗。”他顧左右而言他。

“那這樣說吧，被蒙在鼓裏你會覺得生氣嗎？”

“也許會吧…海蓮娜，你是遇到什麽事情了嗎？”他忐忑地看着我，似乎有點擔憂。

我咳嗽了一下，借着清嗓子的時間醞釀了一個借口：“嗯…是我母親…我覺得她好像瞞着我一些事情。”

憂慮從他眼睛裏消失了。

“我覺得你應該去找她問清楚，”他肯定地說，似乎問題就這樣被解決了。

“可如果是你的話，你會生氣嗎？如果是很重要的事情呢？”

“一開始肯定會，但是如果我父母不讓我知道一些事情，一定也是有原因的吧。可是不管怎麽說，還是坦白好一點吧，都是一家人，需要什麽秘密呢？”

我仔細體會着這句話，心底某個早已遺忘的角落突然揪了一下。

“帕裏斯？”

“嗯？”

“如果我告訴你一些關于我的事情…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你會讨厭我嗎？”

“你今天是怎麽了？”

“先回答我！”

“好吧好吧，不會。我從來不會因為一些外在的東西改變自己的看法，你知道的。”

“你能保證嗎？”

“哦上帝啊，海蓮娜，你能不要在折磨我的好奇心了嗎？你到底想說什麽？”他哭笑不得地問。

我緊緊盯着他的眼睛，神經繃得像一根快要斷掉琴弦，輕輕吐出了幾個字：

“其實，我是一個女巫。”

他驚愕地看着我，有幾秒種好像石化了一樣，緊接着爆發出一陣無法抑制的大笑。

“海蓮娜，”他笑得幾乎要流出眼淚，“我差點就被你騙到了……我認識你十年了，你居然告訴我你是一個女巫。”

“我是認真的！”我生氣地說，把手伸進口袋裏準備抽出魔杖。

“我不是有意的，”他拉住我的胳膊，誤以為我要走，“別生氣，海蓮娜。”

“我證明給你看！”

“怎麽證明？把我變成一只蟾蜍嗎？”他似乎又忍不住了。

“如果你想的話，我現在就可以做到，”我恨恨地說。

“我錯了，法力高強的海蓮娜仙女。”

“不要用那個詞，仙女都是只會傻笑的小妖精。”

“我還以為她們會比巫婆更漂亮一些呢。”

“你還是認為我在開玩笑！”

“好了好了，我不說了，”他定定地看着我，神情終于變得認真起來，“我還以為你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和我說呢。”

我心煩意亂地擡起頭，剛準備說“還有什麽比這更重要的”，但一碰到他的目光，到嘴邊的話突然縮了回去。

森林裏的光線很柔和，浸透着一股舒适的青草氣。頭頂是被枝枝蔓蔓的樹葉遮蔽起來的天空，靜谧得只能聽到一兩聲遙遠的鳥鳴。我突然意識到我們站得很近，近到可以感覺到他的體溫。

“嗯，海蓮娜？你怎麽不說話？”

他低頭看着我，目光清澈而專注。

一股微弱的暖流竄上我的臉頰。這樣近的距離，讓我變得有些慌亂，呼吸也顫抖起來。

“我們認識明明快十年了，但我仍舊覺得我并不了解你。我對你無話不談，而你卻始終有所保留。我始終不明白為什麽。”他輕聲在我耳邊說着，握住了我的手，“也許你真的是個女巫吧，只有巫術，才能讓我在十年過去依舊對一個毫不了解的人念念不忘。你呢？”

我試圖說點什麽，但在他吻上我的那一個瞬間，一切都消失了。我的理智和冷靜，我的思想和意志，我的憂慮和煩惱，都在頃刻間土崩瓦解，像氣體一樣迅速逸散，只留下了一個空空如也的大腦。

愛情，一個神聖而美妙的字眼。可愛情是什麽？我窮極一生都未能理解它的內涵。也許是我太過淺薄，辨不清傾慕、迷戀和深愛的區別；也許是我太過無知，劃不開依賴、暧昧和喜歡的界限。可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這種玄而又玄的微妙感覺實在是致命的危險，一旦沉溺其中，就會甘願為它放棄一切。

就在我們相擁而吻的時候，一塊石頭被從密林間扔了過來，重重砸在了我腳邊的土地上。我驚得後退兩步險些絆倒，帕裏斯跳過去分開灌叢查看，但是那個扔石頭的人已經跑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