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重來

大灘大灘的血色暈染了眼睛,那血紅占據了全部的思維,心跳快的像是随時要罷工,簡殊然胸口起伏劇烈,仿佛是極度缺氧。突然“哐啷”一聲響動,意識一瞬間落了地,眼睛猛地張開,像是被扔在岸上的魚,簡殊然難受的喘息。

“你輕着點。兒子好不容易休息回來,你讓他多睡會。”門外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簡殊然滿頭是汗的坐起來,心神巨震,那是他媽的聲音?怎麽可能?他二嬸不是說他父母已經……

“哎哎,我知道,我知道,這不是手滑嗎?”男人好脾氣的應道。

這是他爸!怎麽回事?

環顧四周,這熟悉的環境……淺藍色的牆壁上面挂滿了他的畫作和獎狀。書架上有他喜歡的小說、名著及漫畫。書桌上還擺着他的高達手辦,旁邊是很古早的電腦桌,那臺電腦看起來有年頭了。

這是他的卧室,他是做夢了嗎?翻身下床,顧不得穿鞋,他幾步走到窗邊拉開窗簾,外面陽光明媚,樓下有嬉鬧的孩子,遛彎的老人,鍛煉的年輕人。有幾個人他認識,都是多年的老鄰居了。

腳下傳來沁涼的感覺,推開窗戶,一股涼風吹的他頭腦一陣清明。

他這是重生了嗎?伸手掐了自己一下,很重,清晰的痛感瞬間傳達到腦子,他一激靈,真的好疼。

他跑出去猛地拉開卧室的門,客廳裏的兩個人明顯被吓了一跳。

“怎麽了然然,還是被你爸吵醒了吧。”陳桦不滿的瞪了丈夫一眼。

“媽。”看到母親的一瞬間,簡殊然覺得自己內心一片狂風巨浪,熱意瞬間就漫上了眼眶,神經拉的死緊,原來能痛痛快快的叫一句“媽”,感覺是那麽好。

他媽還很年輕,看起來不過四十歲左右,再看他爸也還沒有發福,看起來精神奕奕的。

想想上輩子,他和父母七年沒見面了,七年啊。他當年怎麽狠得下心。後來還遇到那樣的事,真的是子欲養而親不待。

“爸。”簡殊然按下內心的激動,叫了一聲。

“怎麽了這是?做惡夢了?”陳桦感覺到兒子的不對勁,好像是吓到了。

“诶,你怎麽不穿鞋?”簡清明倒是一眼看見兒子光着腳站在地板上,“這才斷了暖,多涼啊,趕緊回去穿鞋。”

景城最難受的就是剛斷暖氣和要給暖氣之前這段時間,真的很冷。

“是啊,然然,一會着涼了。”陳桦也說道。

簡殊然完全沒聽到他爸媽說什麽,就傻呆呆的看着他們。目光一寸一寸的挪,不放掉每一個細節。

他有家了,他終于又回到家裏了,所有的傷害還沒來的發生,他的父母還健在,一切都還來得及。

“這孩子到底怎麽了?”陳桦将簡殊然從卧室門口拉開,進去把拖鞋拿出來,放在兒子腳下,示意他穿上。

簡殊然突然上前一把抱住他媽,聲音帶着生澀的哽咽:“媽,我想你了。”

懷裏的觸感讓他發抖,這是生他養他,給了他全部的母親,他怎麽能為了一己私欲而讓他們傷心那麽多年。真是混蛋啊,太混蛋了。

陳桦一陣莫名其妙,這孩子好反常啊。不過,她接受能力比較強,伸手輕輕的拍拍兒子後背。

“做什麽惡夢了說出來就好。”

“我夢見你和爸不要我了。”簡殊然悶悶的說,是真的不要他了。陰陽兩隔那種。

“真的假的?我們又生了一個?”簡清明好笑的看着兒子,這麽大的人還這麽粘人。

簡殊然擡頭無語的看着他爸,心下想着,如果只是生了個二胎還好,他不介意有弟弟妹妹。

“你爸就沒個正經的。”陳桦吐槽了一下自己的老公,又對自己的兒子說,“別理你爸,我們就你一個寶貝。世界末日來了,都不可能不要你。沒事啊,夢都是反的。”

簡殊然放開他媽,壓下過于激動的情緒,他不想吓到他爸媽。

“趕緊穿鞋洗漱去,都快吃中午飯了。”簡清明催促道。

簡殊然穿上鞋,又深深的看了父母一眼,轉身去了洗手間。

關上洗手間的門,簡殊然感受到一陣脫力,他雙手撐着洗手臺才勉強站住。

擡頭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很年輕,不是飽經風雨的那張臉,是學生時代的樣子,眉目清遠,唇紅齒白,肌膚也帶着年輕人特有的光澤感。

這個樣子,真是的陌生又熟悉,很久不見了。

這一定是上天的恩賜,讓他得以重來,能夠重新見到自己的父母,彌補以前的愚蠢。

看着這樣的自己,簡殊然笑了,帶着穿越時間的清朗和慘然。笑着笑着就有熱意從眼睛裏流了出來,他擡手捂住眼睛。任由淚水肆意而下,他的心好像活過來了。

洗漱完,簡殊然回到自己的卧室,他拿出手機,查看具體的時間。他要确定現在的年月,好好想想都發生了什麽,才能應對。

一看日歷,簡殊然直皺眉頭,是他上大二第二學期,剛開學半個多月。一陣頭疼,早回來半年就好啊,那個時候他和路逢舟之間還什麽都沒發生。

如果回到最初,他一定會裝作不認識路逢舟。不去招惹他的生活,現在他都追了人家半年了,丢人現眼的事情做多了,真是造孽。

想起那個人心上一陣尖銳的疼痛,他算是死在了路逢舟的手裏嗎?大概吧,也算是自己把自己作死的。畢竟是自己貼上去的,這一貼就是十四年。

只是他到死都沒弄明白,路逢舟為什麽不肯放他走?

手機上還有一條未讀信息,他打開是舍友雲述發來的:“起床了嗎?好點沒有?雅魚酒吧的老板打電話來說你的學生證落那裏了,你記得去拿。”

這沒頭沒尾的他怎麽回?

雲述是他的舍友、同學兼好友,很穩重,為人十分溫柔,有什麽事情,都願意幫忙。只是後來因為他瘋狂的追求路逢舟引起了雲述的不滿,兩人也漸行漸遠。

雲述是保送生,學習非常好,一直是他們專業的第一名,原本未來一片光明,但是在升大三那年的暑假突然就退學了。他後來找過雲述,始終聯系不上,雲述是洛城人,他跟路逢舟去洛城的時候,還試圖聯系過,依舊是杳無音信。

到底是為什麽?好好的人,怎麽就人間蒸發了呢?重新回來,他一定要弄清楚怎麽回事?這是他最好的朋友,也是知己。

現在他們的關系應該屬于不近不遠的那種,沒了剛進大學時的那種親近。畢竟這半年,他跟路逢舟是折騰的太瘋了。

但是雲述為什麽去雅魚?路逢舟到是老去那裏,所以他也常去,但是他的學生證是什麽時候丢在那的?上輩子這是哪一段?半點印象都沒有

“然然,吃飯了。”陳桦在客廳裏招呼兒子,“快來,你早飯就沒吃,趕緊來吃點。”

“好。”簡殊然将手機扔在床上,出了卧室。

飯桌上七八個菜全是簡殊然愛吃的,他知道平日裏父母在家吃的都很簡單,只有他周末回家才會弄一些比較複雜的菜色,都是偏重他的口味。

這就是父母的愛,什麽都不說,只是潛移默化的在生活的細節裏。

簡殊然端着碗,把所有的菜都嘗了一遍,都是曾經的味道,他最喜歡的味道。

他爸媽一個勁的給他夾菜,好像他在學校都吃不飽一樣。簡殊然照單全收,心裏滿滿的都是幸福。

吃完飯,簡殊然主動收拾桌子。

“然然你先坐下,我和你爸想跟你聊聊。”

簡殊然放下碗筷,聽話的坐下。

“你長大了,都十九了,我和你爸按理說不怎麽管你了,尤其你做事一直很有分寸。但是昨天的事,我們還有有必要說一說。”陳桦已經很久沒這麽嚴肅的跟兒子談過話了。

“媽,我聽着。”昨天的事……他目前還沒想起來。

“你成年了,喝酒我不反對,但是萬事要适度。你昨天喝了多少,連家都不認識了,如果出點什麽事怎麽辦?你跟誰能喝成那個樣子?”

喝酒?爛醉?難怪他覺得頭有些綿綿的疼,嘴裏還有些微微的發苦,這都是宿醉的後遺症。

還能跟誰,肯定是路逢舟呗。這都不用想,他就沒在外人面前醉過。其實路逢舟那個圈子,簡殊然一開始融入的就很困難。

一方面路逢舟本身看不上他,另一方面路家是徹頭徹尾的豪門,跟他玩在一起的都是官富二代、三代們。不是他一介小平民玩的起的。但是自己就跟中了蠱一樣,義無反顧,一頭紮進去,任誰都拉不回來。

為此他失去了家人,也失去了很多朋友,最直接的就是雲述。即使那麽寬容溫柔的人,都受不了當時的他。

後來大學畢了業,他在景城得到了一份不錯的工作,兢兢業業的努力,經過幾年的時間本來已經可以升到中層管理了。但是當時路逢舟突然要去洛城,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要麽走,要麽留下,而他留下的後果就是分手。恰好當時他犯了個不大不小的錯誤,領導讓他暫時放下手上的項目,他索性辭職跟去了洛城,找了一份并不是很稱心的工作,甘願做一個附庸。

現在想起來,上輩子不當回事的,原來是極其珍貴的,不能割舍的。

“昨天還是雲述把你送回來的,他說是同學聚餐,可是你看看人家雲述怎麽就沒醉?”昨天兒子那樣回來,吓了陳桦一跳,完全失去了意識,一灘泥一樣被雲述扛回來的。

“雲述對酒精過敏。”簡殊然只能胡亂扯了個慌,揉了揉太陽穴,努力的回想昨天的事情,記憶一點一點的回籠。

昨天在雅魚,開始都好好的,後來他跟別人說了一會兒話,回來不知道誰惹着路逢舟了,就開始不停的喝酒,一直喝,再後來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他們的聚會沒有雲述,最後卻是雲述送他回來的,那可想而知自己是被扔在酒吧了。

路逢舟一直這樣,不高興了就磋磨他,高興了呢,也磋磨他。好像已經變成了一種相處方式,上輩子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堅持了那麽久,感覺自己是不是抖M的體質。

“媽,我知道了,我以後注意,再也不這麽喝酒了,太難受了。”簡殊然真誠的說道,眨着他無辜的大眼睛看着他媽。

他知道雲述明明能直接将他帶回學校去,卻偏偏要送回家的用心,就是想讓他父母敲打敲打他。雲述從一開就看不上路逢舟,因為路逢舟對他總是帶着戲耍的成分,從來沒當過回事。

但是雲述也給他留了餘地,說是同學聚餐,沒直接說是那些富人們紙醉金迷的聚會,這樣他媽還能接受。

“你自己知道就好,挺老大的人了,在外面一定要注意安全。”簡清明做了最後陳詞,家裏一般教育孩子都是妻子,他很少插話,但是只要他張嘴,那就是很權威的。

孩子可以寵着,但是不能縱容。

簡殊然很認真的在心裏記下,重來一次的機會不會再有了,這一回他當然不能再犯傻了,人不能在一個坑裏重複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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