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溫梨
雲臺鎮離空桑山不遠,是這一帶最大的鎮子。入了夜,從山腳看過去,是一方漆黑的暗紗裏透出的點點星光,像天空一角投下來的倒影。
那小樓的轉彎處,不大的房間亮着幽幽的如豆燈火。青布床帳裏,兩條人影貼伏在一起,正忙得不可開交。那男人銅色脊背泛着油光,正是要緊的時刻,床尾上恍惚的多出半副人影來,發白的面孔,發白的手掌,他無聲無息輕而易舉,從那正賣着力的男人背後伸進一只手去,有指縫擠過血肉的聲音。
随着床褥上濕透的一片乳白,那女人悄然一偏身,覆在她身上的壯漢,臉上顯出又喜又悲的神情來,跌在枕上,沒了聲音。
她揚手扯過床沿上的衣袍潦草裹上,坐起身來,瞥了眼那條發白的人影,正舉着顆跳動的人心,吃果子般一口口的咬着,發出咕嚕咕嚕的吞咽聲。嫌惡的提醒他道:“再來晚些,連這“溫梨”你也趕不上熱乎的!”
“放心,這盛陽之果,我一眼不眨的盯着時候呢。”那白臉上滿口血水的嘴唇歪了歪,反問道:“你可舒服了?”
她扭了扭脖子,懶得回答他,只問:“那肥遺的消息送出去了麽?”
“送是送了,不過,能不能抓住它要看他們的造化了!”
她站在小窗前,向着空桑山的方向,看着,一片漆黑裏,看了許久。
未緩她們三人自山南一線下山,她這匹精精獸其實跑得不算很快的,竹栖和竹游禦風飛在她兩側,需得壓着速度,不然恐她跟不上。
上次他們在山裏閑逛時,竹游曾指着這只精精獸說,要在它屁股上踢上兩腳,許能跑快些。被未緩狠狠用眼神震懾住,她是很護着自家人的,自家獸也是。她摸摸精精的鬃毛,雖然心裏也免不了在想,果然賣相太漂亮了業務能力就不行;不過還是替它解釋,雖然速度不快,但勝在耐力好,能跑很多天不休息呢。
他們這兒的仙山與人間的名山大川是虛實相生的,上下鏡像分呈,所謂的下山便是先出了虛山,再入人境的實山,再一路到山腳下。曹夕山腳下是人口密集富饒興盛的樊籬鎮,檄水自鎮中橫穿而過,這裏依山傍水物産特別豐饒,民風也淳樸曠達。
物産豐饒未緩自己看得懂,民風曠不曠達她是聽竹游說的,竹游是聽見多識廣的大師兄說的,他想大師兄跟着神君上過天入過地,自然說的都是對的,所以也原樣照搬給未緩她們聽。他想,也許鎮上姑娘們夏天穿薄紗裙子就算曠達吧;也許這裏的寡婦再嫁和大姑娘新婚一樣隆重也算曠達吧;也許鎮子東頭上那家新娶的兒媳婦看不上郎君吵着要轉嫁給公公的照樣也算曠達吧……啊呸!他後來沒多久就搞清楚了最後這一條不能算!
她們一到鎮上就自動兵分兩路,未緩和竹栖去菜飨街找吹糖人的小攤子,看那手指粗短的攤主大叔用麥稈吹出一只胖肚子的水牛,再攪一塊橘黃的糖稀吹一只昂首挺胸的灰鼠,要不是不好意思只看不買,她們倆可以擠在那擔子前面看一上午;她倆身上僅有的幾塊銅板要留着去十方居聽說書的,最後也總是約在那裏和竹游碰面,然後趕着在炊煙袅袅的落日餘晖裏回家。
竹游對她們姑娘家家喜歡的東西沒興趣,他愛看各色兵器,去琳琅館看刀槍劍戟,擠在人群裏在十字街頭看賣藝的大漢胸口碎大石、油鍋裏撈銅幣,雖然回回來回回看,但總是百看不厭的,比大師兄教劍術有趣多了。
如今已入初夏,晝長夜短,四牌樓的街口,交了午後漸漸息了熱鬧勁兒,岔路口一棵老榕樹,開枝散葉綠傘如蔭。光膀子的賣藝大漢在樹下橫在青石板上打盹兒,家夥什兒胡亂堆在腳邊。蟬鳴聲陣陣,吵得人昏昏欲睡。
竹游拿個芭蕉葉子擋着毒日頭,溜達到前街小鋪子裏去,替二師父買一把新的癢癢撓,要老竹子做的,尾巴上還要帶個穿孔回頭好挂在帳勾上;替岩娘買一卷繡花針,岩娘最近迷上紮花了,紮得手指面篩子一樣,還沒有要退縮的意思。他慣常替他們跑腿,順便賺一點路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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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趕到十方居時已經過了晌午,日頭有點偏西,照得茶館裏的高背椅子都拉長了影子映在前面說書先生的擋桌上。他往店堂裏掃了一眼,看到角落裏坐着的竹栖和未緩,未緩精神奕奕在看說書,津津有味;竹栖已經托腮半夢半寐了。他兩步跨過去坐在竹栖身邊,過意吓她一跳。
竹栖丹鳳眼睜開,嫌惡的朝她哥看了看,轉過頭去趴着接着睡了。未緩盯着臺上的說書先生挪不開眼,她是看唇語的,實在忙過來。
竹游伸手敲了敲未緩面前的桌面,對她說:“差不多了吧,咱們今天得早點回去,神君在呢,大師父查問的緊,防着被罰。”
未緩正看到故事的高潮,沒動彈;竹栖先轉過頭來,不滿道:“這麽早走,我還沒去書院呢,神君在空拂殿裏坐着沒出來過,哪管我們的閑事兒,怕什麽,不用早歸。”
“你懂什麽?小丫頭片子。”竹游從身後拿出癢癢撓來,敲了敲他妹的頭。做妹妹不服伸手來搶,兩人鬧起來。
未緩回頭來狠狠瞪他們,這倆家夥沒事兒總是吵架,她不是給他們做調停,就是為他們判是非,煩得很,用力點了一下桌面,指了指臺上,又做了個走的手勢,她手指細長白皙,做這些動作時既靈巧又好看,手腕上帶着一顆小巧通透的續月石,與那玉哨磕碰在一起,叮當作響。
未緩自記事起就和這兩個皮猴子混在一起,最早竹游還常常欺負她口不能言耳不能聽。他在構樹杈上蹲着,拿吃剩的桃核砸她的頭,她擡頭看他,看到他在說她:“小啞巴,你頭上那兩個揪兒是鹿角麽?”
她那時候不大聽得懂好賴話,搖搖腦袋,表示那是頭發,不是鹿角,并不介意被人叫做小啞巴。
誰知對方仿佛聽不明白,從樹杈上跳下來伸手抓她頭發,還問她:“你不是老鹿頭家的麽?怎麽沒有鹿角?是不是藏在這下面了?”
她一頭躲一頭伸手還擊,兩三個回合下來發現對方不過比她高出半個頭罷了,拳腳并不怎麽樣,兩人扭打在一起,滾到篇遇殿的臺階下。小小的未緩虎靈靈的,有股天生的韌勁,不怕挨揍,騎在竹游身上不依不饒。
大師父和二師父趕來驚呆在臺階上,一疊聲的叫:“快去叫宗明來,他這女娃娃……”大師父沒見過這陣勢,一時詞窮,二師父念叨着補充:“有辱斯文、茹毛飲血、狂悖無禮!”客師叔則在旁邊袖着手觀戰,口中稱贊道:“小游子,叫你不學無術偷空耍滑,這下撞上厲害的了吧,哈哈哈,緩兒加油!”
最後披頭散發的竹游和散了半邊發揪的未緩給拉到殿上去分辨,說是分辨,未緩不能說話,怎麽分辨,竹游抽抽搭搭說了一大套,自然都是向着他自己的,他料定這小女娃又聾又啞,來文的,定然不是他的對手!
然而坐在偏座上的老鹿頭不緊不慢,叫人拿了紙筆來,他這小徒弟是會寫字的,彼時竹游一夥人尚未開蒙、目不識丁。未緩從從容容寫了一行字,“他叫我小啞巴,還先動手拽我頭發。”
竹游拖着一道鼻血,驚呆在那兒……
後來他們又怎麽湊在一起玩兒的,她也不記得了。她只記得那以後師父嫌空桑山上規矩太多,不大帶她去了,倒是竹游常帶着他妹妹竹栖溜出來找她玩,他們混作一團長大,是彼此肚子裏的蛔蟲,一個眼神就知道對方的想法,所以她不說話也沒什麽妨礙。
竹游近年上進些了,猶豫着問對面的未緩說:“讓我們先走,你一個人行麽?”
未緩聽了,挑着眉毛哼了一聲,意思在說,走了多少遍了,還能迷路不成,後山桃林裏見。同時朝他倆擺了擺手。
竹栖湊過去問她:“你不和我一起去看書院的溫先生?你上次不還誇他斯文有禮呢麽?”
未緩搖搖頭,什麽溫先生涼先生,此時都不及臺上說書先生這半部妖蛇傳要緊!
于是竹游叮囑了兩句時間的話,帶着竹栖先去逛書院去,等未緩聽完了書,一起在桃林彙合。
然而他們走了沒一會兒,那說書先生大概覺得臺下人太少,拍了拍醒木就且聽下回分解了。唉……未緩一聲嘆息,下回?下回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那妖蛇的文曲星兒子可報仇了沒有呢!真是遺憾!她帶着這層遺憾往後山的桃林去,在紅粉堂旁邊的酒坊了買了一小壇醪糟釀,帶給師父。夕陽漸濃,她閃進瘴氣缭繞的荒草叢往桃林深處去,她的精精獸在林子那頭的山坳口蹲着呢,它們這些靈獸是不愛抛頭露面的,都是些怕羞的性格。
這天不知為何,桃林裏山霧毒瘴特別濃,未緩雖然不怕這些,但她眼神兒不好,這煙霧朦胧的她看不清路,想了想,往北邊略清亮些的地方走,打算繞過去。未曾想這北桃林裏有一汪水澤,面積還真不小,她不能涉水只好越繞越遠了。
走到一半遠遠看到一個背影,輕紗薄霧環繞着,似乎在水邊釣魚,坐一塊凸起的怪石上。
未緩走過時忍不住回頭看了那人一眼,想來能在這裏安然釣魚的,不是神仙靈精也是方外高人,然而這水澤連着曹夕山上的柘水,柘水裏盛産磨刀的砥砺石,水草并不豐富所以清澈見底,水中只有一種魚叫做箴魚,有毒不可食用,食之輕則幾日幾夜昏迷不醒,重則昏睡久遠再無醒來的可能。
她不自覺的放慢了腳步,伸長脖子看了看前面遠處的山坳口,就在眼前了應該不會出什麽岔子,她在心裏同自己商量着。停在那兒想了一會兒,終于還是轉身往回走了兩步,朝那釣魚的年輕人鄭重的看了看,她有限的經驗裏,被這樣看着一般都會轉過頭來,結果對方并沒有動。
未緩在心裏納悶,真是個怪人,她只好再向前一步,特地踩在怪石旁的桃枝上,弄出響動來。對方終于有了反應,然而也只是微微側頭射了一道淩厲的眼鋒過來。未緩心裏坦蕩并沒覺出什麽,她擡手用腕上挂着的續月石,在兩人面前的空中寫了一行字:箴魚有毒,不可食。
那續月石傳說産在月亮升起的地方,上萬年才得凝結成一粒,特別珍貴,能給空中萬物甚至氣澤微塵染上銀光月華。師父給未緩挂在手腕上,供她隔空寫字用,從未告訴過她這是什麽寶貝。
此時那釣魚的人看着未緩寫的字,忽然凝神打量了她一眼,未緩想大概是覺出了她的善意吧,對面這書生模樣的怪人微微點了點頭。
于是未緩也客氣的向他點了點頭,想來高人都是一點就通不用多言的,她放心的轉身走了。
旋身間地上枯枝勾住裙角,露出一瞬的腳踝,正發着一團白光的凝時珠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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