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精精獸
他也驚得愕在那兒,一雙眼睛緊緊盯着父親的臉;父親的金盔遮着半邊臉頰,晦暗不明,夜雨打在上面有洞穿人心的沙沙聲,他看着他向身後副将微微點了點頭。
屍婆多領命上前,她擡手将頭甲摘下,一頭紅發如火焰般飄散在狂風驟雨裏,自發間抽出兩絲銀針朝那尚在蹒跚的女童雙眼、雙耳刺去。
那女童籠在一團靜谧的熒光裏,是她身旁母親宜蘇神女死後的靈輝。他被紅發的屍婆多擋住了視線,只看到一瞬的青光閃過,像燭火忽然被風撲滅,那道光驟然劃過他父親的眼睛,消失在風雨裏。
未緩和師父住在空桑山往南六百裏的曹夕山上。她師父是這座山的山神,本來人面獸身長着兩杈很大的麋鹿角的,這兩年覺得獸身不大便當,講究起來,早起開門總是化了人形出來。可惜獸像久了,肚子特別大,收不回去,于是顯得兩條腿格外短。未緩給他做的短衫總扣不上衣扣,敞着兩顆,晃蕩出來時活像南牆下擺着的那壇矮頸酒甕子。
他們這片山系偏東,日出的早,未緩起得更早,她趕在第一縷晨光射進竹窗時就開了院門,去看旁邊枞樹林裏的精精獸,先把它喂飽,一會兒等竹游兄妹來,師父答應今天讓她跟着他們下山去玩的。
這只精精獸還是她成年時師父專程跑到踇隅山去找那裏的山神要來的,那踇隅山神人身羊角,善争好鬥。聽說早年間和她師父算大半個同窗,所以一見面就管她師父叫大鹿,師父回敬他老羊。
兩人見面本是客客氣氣的,老羊擡手把他們引進內堂,寒暄說:“大鹿兄,最近可是忙于山事啊?你我久未碰面了。”
未緩見師父一臉故作的泰然,自矜道:“哪裏哪裏,無甚山事可忙,我那曹夕山上,不過是些寶石瑤玉、萱草神木,都算不得貴重,哈哈……”說着話咧開嘴角笑着露出了一截牙花子。
未緩眼見着對面的老羊倌端着茶盅放下臉來,嘴角上的小胡子撇了撇,她一顆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兒。明明從家裏出來時說好的,待見了面只好生捧着吹噓羊倌,好向人家求一只長足識途的精精獸給她當坐騎,絕不大放厥詞的。此時怎麽又搬回到老路上去了。
未緩站在師父身後,低頭悄悄拉了拉他後襟,提醒他別壞了大計。
她師父像是被戳了一針,回過神來,坐直了陡然扯出一個笑臉,改口道:“那……不過,還是比不得老羊你這兒好呀,奇珍異獸多,都是天上地下難找的,羨煞旁人羨煞旁人,呵呵呵……”
說得好說得好,未緩認同的跟着向老羊倌陪着笑臉,還好師父圓回來了,師父這臉皮真值得稱頌,不然難保不會像上次那樣,兩人排開桌椅,當堂亮出頭角抵力一番,可實在丢了山神們的臉。
當然,那次是老羊倌下棋輸了,折了面子;這回師父做小伏低擡着他,他定然是高興的吧,未緩在心裏暗自想着,忍不住向他們這後院裏張了張,不知道有沒有新長成的精精獸,等會兒能不能讓她挑個長相漂亮點的,她最近對萬物之美有了新的認識,比如她師父從小給她紮的兩個頭發揪揪,她就再也不覺得好看了。
她小姑娘心性,漸漸無心看他們在茶桌上你來我往。心思飄到院門外面去,等她有了坐騎,就能和竹游、竹栖一起一路向西,往遙遠的符禺山去,她想去那裏找一種叫文莖的樹,聽說它結的果子能治療耳聾。因為她自己正是因為耳聾,聽不見萬籁争鳴也不能唱誦四時光陰,她小小的心靈裏也遺憾過許多次,真想和他們一樣啊,能聽得見能說得出。
可惜師父說她先天不全,不可強求,好在能看得見,雖然眼神兒也不好,入夜不能視物,但總強過瞎子吧,年深日久裏她常常這樣慶幸。
她師父出了名的說話不中聽,拿上古兇獸混沌與她作比,開解她,說:“你不知那混沌獸,六足四翼而無目,人家蠻荒未開卻縱橫天地所向披靡呢!”言下之意便是你看,混沌是個沒有眼睛的,人家歪七扭八的成就可有一大灘呢,你聽不見說不出能算什麽,可千萬別往心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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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緩聽了卻覺刺心,那兇獸是個怪物,她在醬園裏看閑書時稍有涉略,書上說混沌獸渾圓似豚彘,說它長得像頭豬,怎麽好同她比,她明明頭光面滑是個靈犀聰穎的樣子,哼!師父盡愛這些醜物……
她關心的和她師父不在一個道上,因為她長大了。
後來她看到老羊倌與她師父談條件,她本來以為對方會敲他們一簍碧瑤石或是一壇陳年的梅香酎,結果人家并未提這些,只見老羊倌吞吞吐吐的說:“聽聞,聽聞你們東系山主,昆吾神君仙駕已歸,額,小女,咳咳,小女青羊慕之已久,不如我們多些走動,多些往來……就,引薦引薦……”他壓低了身子,湊近了說。
未緩當時沒能聽出深意,師父卻立時了然于胸,他這幾千年可不是白活的,他明晃晃的大眼珠子轉了轉,這筆無本萬利的好買賣可千萬別叫白瞎了。未緩見師父晃着腦袋呵呵一笑道:“哎呦老羊啊,你這個心氣兒可……”他想說他心氣兒太高,這東系諸山的共主神君重霄,哪裏是你一個小小山神之女能高攀得上的,然而他點了點他的大羊角,颔首道:“一定一定,青羊侄女端方貌美,若能在我家神君面前多轉幾個圈,定能成就一番好姻緣,老倌放心,包在我身上,哈哈,那精精獸,不如我們現在就去你後山上挑一挑吧,緩兒,來。”
師父掐在老羊倌要害上,先把自己的事做定了,師父真聰明。
未緩心滿意足的挑了一頭毛色最亮的精精獸,歡歡喜喜的牽着回家去,路上向師父比劃着問他:“為什麽神君的名聲這樣好使,竟能換回一匹強獸來?”她還記得不久前師父才教導她,說名聲這東西虛頭巴腦的,不必太認真,如今看來,可不像他說的那樣。
師父也聽出她的疑意,摸了摸滾圓的肚皮,補充道:“這要緊的人的名聲也是要緊的,關鍵時候賣一賣,倒十分值得。我們這些微末小卒也就罷了,不值一提。”說完自己哈哈大笑起來,覺得今日意外收獲實在可喜,不禁在心裏盤算,不知神君的名聲別處好不好用,可能否換些別的回來。
未緩倒不大在意這些,橫豎這位神君她也沒見過,就說剛剛老羊家的青羊姐姐慕之已久的話,她也覺得不知從何說起,明明神君常年在外,并未回來過幾次,青羊姐姐是怎麽慕上他的,她想不通,因為比劃起來太麻煩,她就不問師父了。一顆心全放在那頭精精獸上去。
未緩對自己的坐騎特別細致,因為她不能說話,所以也沒必要給它取名字,她用師父案頭上上好的青瑤玉,磨了一只小巧的蜂哨挂在手腕上,用哨聲控制它,它越來越聽得懂指令,是她山間行走的好夥伴,她認真計劃着,也許再過些時候,她駕馭得更熟練些,就可以遠行去符禺山了,她滿心高興。
竹游兄妹來時,未緩已經等了他們半天。他們是空桑山裏的在室弟子,但他們這兒又與別處不同,閑散得很。因為正主常年不在山上,主事的大師父少不得雜事纏身便顧不上管他們;二師父是個書呆子,降不住這幾個機靈鬼;倒有個師叔特別博古通今文武兼備還善醫道,但他為人最開通,山上弟子不多,不論誰有事,總是到他跟前兒略說兩句,便可告假下山去。
尤其竹游兄妹倆,常常溜出來找未緩玩兒,客師叔是從不阻攔的,因為他和未緩的師父是酒友,自己也常來,連他老婆也常來。沒錯,他是有夫人的,未緩管她叫師嬸兒,她穿霞光色的裙衫,與客師叔一前一後駕雲而來。未緩從前跟着師父見過一次女山神武羅,她人面豹身風姿綽約,戴着金銀環耳飾閃閃發光,她那時着意認真瞅了瞅,覺得長相也不過爾爾,當真不及她這師嬸兒生得好看。
何況師嬸兒向來待她好,自她記事起,身上裏外衣裳都是溫柔漂亮的客師嬸兒親自送來。她一來總是叫她:“緩兒,過來看看,這玳瑁發簪好不好看。”說着拿出來在未緩頭上比一比,覺得很合宜,笑着囑咐她:“我這裏有兩支,回頭等竹栖來了,你和她一人一支,可好?”
未緩眼睛裏含着笑,點頭答應着,覺得這玳瑁首飾真好看,光滑發亮。
今日她急着要下山去看熱鬧,師父人老貪睡,還沒開門,她走到東廂去敲了敲他窗子,半天沒有動靜,她又擡手敲了敲。竹窗開了半扇,一截張揚的鹿角先露出來,“何事啊?”師父睡眼惺忪,顧不上體面,頭角還沒來得及收進去。
未緩嫌他健忘又啰嗦,“篤篤篤”用力敲了窗檻三下,提醒他昨晚和他說過的,今天她要下山去玩。
師父正從半扇窗戶裏探出頭來,用力拍了拍腦門把礙事的鹿角收回去,最近他這小徒弟氣性兒越來越大了,真是……他垂目瞟了一眼她腳腕上拴着的凝時珠,點點頭說:“去吧,天黑前回來啊,不然我睡得早,不給你留門兒。”他又瞟了眼未緩身後騰在半空中的竹游、竹栖,告誡他們:“你倆可當心,別帶着緩兒去作怪,回頭叫書老二打你們板子。”
“放心,老鹿頭,我們逛逛就回,”竹游的雲團不穩像他的為人,上下颠簸着,他朝那半扇窗子喊着:“我們給你帶醪糟釀回來。”
“去去去。”師父晃着大腦袋把他們打發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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