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跳舞
季夏的最後一個月,早晚顯涼意。茯苓穿過空庭往兩歧殿去找竹游,要看他的小火獸“禍鬥”,經過月洞門,正瞧見未緩的師父坐在門廊下,一腿蹬在廊柱上,給圍着的幾個弟子講那晚曹夕山腳下誅殺肥遺的事,加油添醋,講的口沫橫飛。
茯苓不屑的瞟了他一眼,徑直向偏殿裏找她的六師兄去了。
“呔!你還敢來!”竹游挽着衣袖,正圍着那頭長着灰色絨毛的小獸,愁得團團轉,看到茯苓走進來,氣急敗壞的指着她要罵。
“怎麽了?六哥哥,這小禍鬥怎麽了?”茯苓提裙伸着頭,小心翼翼的往竹游身後看着,對旁的事毫不介意。
“你昨兒都給它吃什麽了?你看看現在,蔫頭耷腦的,還打着嗝呢。”竹游正憂心忡忡,火急火燎。
“并沒給它吃什麽呀,就,就一個菜團子,你不是說它什麽都吃麽?”
“什麽菜團子?”竹游一回身,揪住茯苓的衣袖,緊張道:“什麽菜團子?哪來的菜團子?”
小南趕着上來扯竹游的手,這麽揪着公主成何體統。茯苓自己倒并沒覺得什麽,她理直氣壯:“我都能吃得,怎麽它吃不得?”
“你,你,你!”竹游倒插着兩條眉毛,一陣嚎哭:“快把這個蠢貨給我扔出去……”,他一頭嚎一頭擡腳跨出殿門,找師叔幫忙去。
他走進來時,未緩正坐在客師叔的小樓裏喝茶,涼風習習極是惬意。
“師叔!”竹游同手同腳的扒着門框進來,要生要死,“師叔救命!”
未緩看着他打眼前一陣風卷進內室去,“砰”的一聲被客師叔扔出來,房門緊着關上了。
竹游一屁股滾在未緩腳邊,揉着後腰龇牙咧嘴。未緩低頭看看他,提醒他:客師叔換衣裳呢,你沖進去幹嘛?
竹游堅忍的站起來,扒在未緩的茶桌邊沿上,眨着眼睛疑惑:“我的天!敢是我眼花呢,師叔這背上恁多的傷痕,老虎斑紋似的……”
未緩看着瞪他一眼,胡說什麽!客師叔修身養性從不與人鬥狠,大師父還有根錦瀾金杖做兵器,是個從前上過遠古戰場的樣子;客師叔是兩手空空什麽都沒有的,世家子出身讀書寫字吟風對月的人。
竹游趴在桌上,自己給自己倒杯茶,咕嚕嚕一氣兒灌下,反省道:“我是眼花了!”他自顧自的說着:“叫我的小禍鬥折磨的,昨兒還好好的,這會兒正癱在地上,要死呢……”說完伸頭往裏屋張望着,師叔怎麽這麽墨跡,還沒出來,大姑娘上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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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房門開了半扇,竹游一個箭步沖上前去拉住客師叔的寬袍,拖着哭腔:“師叔,我那小火獸吃壞了東西,要咽氣,可怎麽辦?求師叔去看看,千萬救它一命!”
在客師叔扯過自己的衣袖來,不緊不慢瞟了他一眼,沒回話,只向未緩問道:“緩兒來了,是來吃茶的麽?”
未緩聽着要笑,師叔慣常诙諧。她搖搖頭,寫着問他:有本書我找不到,異族志,從前看了一半,記挂着後半部呢,想着來問問師叔,可知道哪兒去了,我遍尋不着!
“這種書什麽看頭,看通了去當功曹主簿不成?”竹游不屑道,橫在師叔和未緩之間,歪着身子挑眉:“師叔,我那只火獸,您去看看……”
師叔伸手把他撣開,同未緩說:“那書确是我拿了,你要是想看,這兩日空了就來,我講給你;這書你小小年紀,不大能參透真意。”
未緩在心裏納悶,不過是本講種族科目的書,有何真意是千難萬難的,還怕她參不透?但還是乖順的點了點頭。又看見竹游把頭橫插進來,向着師叔,愁眉道:“師叔,火獸,要死……”
在客師叔木了木臉,深吸了口氣,轉頭對他說:“再過兩個時辰,就好了,這期間,不要喂水,只幹等着就是。”
“真的?”
師叔起身瞪他一眼,告誡他:“別讓大師父看見,那才是真的要死!”
竹游聽完要走,一邊揖手一邊回身來:“知道知道,多謝師叔。”
未緩于是同着他一起出來,走在回兩歧殿的路上,去看看他的禍鬥,順便瞧瞧師父去,不知他這幾日有沒有和別的師父們吵架,她頗有些不放心。
竹游邊走邊想起來,轉頭問:“你那頭精精瘸了腿了,這以後出門是不是換你馱着它?啧啧啧……”
這閑心操的!未緩無動于衷的搖搖頭,不搭理他的風涼話。只比劃着問他:你那小火獸怎麽吃壞東西的?
一句話提醒了他,壞了,那禍首還在呢!他撒開腿跑起來,可別這一會兒功夫,那要命的公主再給它吃了什麽,可真的活不成了!
未緩便在兩歧殿裏耽擱了些時候,看她師父在廊下對着二師兄幾個人可勁兒吹牛;看着茯苓跟在竹游身後“六哥哥”長“六哥哥”短的叫着;嗯,他們都怪忙活的,她想。
等過了晌午,問過師父,幾時回家去,師父随手折了跟樹杈子剔了剔牙,回她說:“等秋涼吧,家去冷清,這裏熱鬧,多呆兩天。”
她其實無所謂冷不冷清的,她是想算算還夠幾天時間,能跟着在客師叔,把那本異族志聽完。她的世界年深日久平靜如水,她的耐心廣闊無邊。
她不知道他師父想着另一件事,實在是因為當時帶青羊來時許了老羊倌兒的,成不成的多少得有個結果,他找着機會和青羊侄女說道這件事,啓發她說,這男人眼裏的女人,好賴得有個特點,得有個才藝展示展示,不然同個鹹魚木頭沒甚區別。催她加快些搞定神君的步伐,別拖了他回家去的後腿。
所以未緩走回空拂殿的時候,正看到她那青羊姐姐在廊下跳舞,對着神君的書房窗口,一扭腰一回首,煞是認真。
害得未緩走到近前不得不猶豫,不知該若無其事的走過去還是該駐足圍觀順便給鼓個掌……她一邊伸頭看了看,嗯,那窗口站着兩個人,神君和二公子,兩顆頭一前一後,二公子扒着窗框探出半個腦袋來;神君袖手站着,一臉木木呆呆,不及暮執一半生動。
還好還好,她在心裏慶幸,這有人看呢,不缺她一個觀衆!她不解風情的想着,我就,就先走了吧,青羊姐姐應該看不見我……
她果然大喇喇的側過身從那窗口溜過去,被重霄一伸手扯住手臂,她回頭看到他說:“你姐姐跳舞正酣,你不在這裏給她捧個場,想去哪兒?”
她又看到暮執擡頭望着她,眼神在說:“是啊,神君說的很是,你去哪兒?快來一起看跳舞!”
呃,我,我正想去搬個椅子,坐在這裏細細的看……未緩極識時務的比劃着解釋。
“不必了,進來,就坐在這裏看!”重霄揚了揚手,簡短命令她。
呵呵,也好也好……
等青羊一曲舞罷,未緩端端正正坐在神君的圈椅裏,陪着他們鼓掌不疊,真誠得兩眼放着光,心裏想着,這樣還行麽?神君滿不滿意?
她微微仰頭看到神君在問:“這舞跳得不錯,是不是暮執?”
“是是是!”暮執樂不茲的點着頭。
“同你家的舞樂比,如何?”重霄背起手來,接着在問。
“只有過之,無有不及。”暮執點頭稱贊,看青羊含笑盈盈。
“這位二公子家裏最是推崇舞樂,聽說你大哥有位夫人,從前就是舞姬出身,是不是?”
“是啊,我們全家都愛音律舞藝,”暮執搖頭晃腦,一張俊臉上洋洋得意,向着青羊道:“姐姐舞技出衆,若在我們家裏,可排第一!”
未緩坐在那兒只顧着看他們一來一往的說着,這是要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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