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起疑

竹游這日接了瞿如的小信,趕回空桑山來,先時他各方山坡上厮混,日頭底下竄進竄出,每常皮膚黝黑,便是個糙皮小子樣兒。然則最近日日趕夜打更,月色裏來來往往,果然大不一樣,忽然膚白貌美起來。

他打殿門上跨進來,正撞上竹栖,她瞧着他一愣神,下一秒湊到他臉上來:“要死了!你是不是偷擦我的香粉了,瞧這臉白的!”說着話上手撚了撚他面皮,诶,一層油,呃!竹栖沒摸到香粉,順手又在他衣袖上擦了擦。

“去!”竹游嫌棄的一伸手撣開她,“誰碰你那堆瓶瓶罐罐。”說着話要進去,又回頭來:“你不是說出事兒了麽?未緩還中了毒,要緊不?”

“你回來遲了,要緊的時候過去了,現在不要緊了。”竹栖搖頭晃腦的說着。

“哦,那未緩好了,是不是?我去看看她,看她怎麽倒了黴的,鬧中毒!”說着,挑挑眉,回身要走。

被竹栖一把拉住,“你去哪兒看她,她在空拂殿呢!”

“怎麽又在空拂殿了?”竹游回頭來吃驚,未緩真是烏雲罩頂,都中了毒了,還被抓到空拂殿去當差,真值得同情。

“可不是嘛,神君夫人嘛……”竹栖擡着頭,看到瞿如飛回來,她潦草說着。

竹游立在旁邊不覺皺眉,心中驚異非常,乖乖!何時冒出個神君夫人來,這神君真乃狠人,為了給未緩派個差,竟不惜娶個夫人回來!佩服佩服……

“神君夫人當然該同神君一起,住在空拂殿啦。”竹栖放飛了瞿如,接下去說。

“那未緩以後就改替神君夫人當差了,是不是?”竹游臉上顯出沉痛來,當差多不自由,真可憐!

“什麽玩意兒!你在說什麽?”竹栖被他問得一愣,繼而嚷起來:“未緩就是神君夫人,以後都是了,你那白粉抹到腦子裏去了!”竹栖狠狠翻個白眼,想你這傻樣兒,還是別和夫人做朋友了。

“啊!”竹游驚呆在那兒。怎麽回事?他才出去了沒幾天功夫,怎麽變了天了!他下意識的擡頭看看頭頂萬裏晴空。挨到竹栖身側,小心翼翼道:“神君那一把年紀,未緩能願意麽?你有沒有悄悄問過她,她要是被強迫的,咱倆去救她!”說着觑着眼睛,狠狠點了點頭。

竹栖真想立刻化出一把刀來與他割袍斷義,轉頭道:“你是不是瘋了!敢嚼神君的舌根兒,神君怎麽就一把年紀了!你忘了二師父常說的,神君年少封神,不過開蒙早罷了,在蒼梧之野承師學藝樣樣出色,早早授了天職出入戰場功勳赫赫。不像我們,個個呆頭傻腦教了的不會,不教的全會!”

“呃……我們也沒有那麽糟吧!”竹游撇嘴說着,嚴重懷疑這小七中了神君的幻術了。

竹栖上下瞧了瞧他,擡腳走了,少跟傻子為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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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天,她把這一段學給未緩聽,未緩給逗得哈哈直笑,然而笑過之後,心裏卻在想,這世上,大概也只有她的朋友會覺得,他配不上她了……

這時候,未緩本以為重霄正在書房裏處理公務,但實際上,他正和她師父坐在楓亭裏喝茶,他意态閑雅,放下茶盅,未及開口,宗明先說話,他傾身來問:“神君,我前日那碗湯,緩兒可喜歡麽?若得愛喝,我明日再炖來!”

重霄聽了面色僵了僵,看着他未動聲色,擡手隔空把那碗喜上眉梢的湯取來,推到宗明面前,意思:喏,全在這兒呢!你自己嘗嘗……

“呃,呵呵,還在呢……”宗明幹笑着,自己也不敢伸手,推脫說:“那,那就不用再炖了……”

重霄今日是有話要問,他想了想說:“她好多了,你不必替她擔憂。”

“是是是,有神君照看,我放心得很,呵呵。”宗明笑着點頭,心裏在想,你們最好就地成親,我更放心。

重霄難得的跟着點了點頭,他問道:“未緩是從小跟着你在曹夕山長大,那她的爹娘你可曾見過?”

問緩兒爹娘!宗明小算盤在心裏噼啪打着,這是要商量親事!也對,神君承受天職、身居顯要,娶個夫人自然得有來由,将來還要具書上表、承奏族疏。這個可真有點麻煩,緩兒是他後山坡上撿回來的,這來歷怎麽追溯呢!他眼珠子飛快轉了幾圈,回道:“緩兒的爹娘啊,那定是一對男才女貌的璧人啊,可能是一位上仙女神愛上了個凡人公子,結果天不甲年,郎君壽數不濟,先沒了,仙女神傷意消,跟着殉了情,可悲可嘆!剩下這麽個堪堪學步的小可憐,就是緩兒哈,讓我在半山腰上撿到;我是個悲天憫人的老好人兒吶,我就撿回家來,嘿嘿,如珠似玉的捧到這麽大,甚是艱辛!神君說,是也不是?”

重霄捧着茶盅,眉頭皺了皺,沒法回應……果然是有一堆禁書的人!他低頭吹了吹茶煙,看來他并不知道未緩的身世,他心裏想着。

等這一盞茶喝完,宗明看着神君飄然歸去。他轉頭撒丫子跑回在客的小樓,客室裏撲了個空,又尋到他的小書房去,見他正低頭專心看一方白玉石章。

宗明着急忙慌開口道:“糟了呀,在客,咱們前頭沒給緩兒安排個好爹娘,這下怎麽好?神君問起來了。原該想到啊,哪有大婚不問岳丈家的,快快快,現編一個出來,不知來不來得及!”他一徑走到在客書案前來,看到他轉頭瞟了他一眼,一邊把那枚玉章收進一個镌着繁複花紋的銀盒裏去。

“神君問了,他問什麽了?”

“問我,緩兒的父母可有見過不曾,我哪兒見過呀,她要是有父母也不能扔在我山頭上啊,你說是不是。”

“他問緩兒的爹娘……你怎麽答的?”在客沉吟了片刻,追問他。

“嗨,我還不是打個哈哈,先遮過去嘛,”宗明抖抖眉毛,一邊着急道:“但這成親大禮,娘家人也得有名有姓,光一個師父也是不成啊。”

在客本就為這事憂慮着,他看着宗明道:“咱們這位神君,是手握兵權的,這你知道麽?他要娶親大婚,天樞宮自然會派人下來查問族系出身,具表成冊,謄錄在案。不是你我能随意編造的……”

“啊?!嫁個人而已,恁的麻煩!”

在客沉默着,在想着更艱險的事,重霄開始打聽緩兒的來歷了,他大概是起了疑心。他看着宗明在他面前來來回回的踱着步,坐着沒動。

重霄回空拂殿時,竹栖剛走,未緩正從茶桌邊站起來,本來站得好好的,忽然眼前又是一陣漆黑,她一手撐在桌面上,緩了半天,眼前才重有了亮光,看到他正走到跟前來。

“怎麽了?又發作了麽?”重霄伸手來,把她拉到懷裏,低頭看她。明明這兩天已經好得差不多,只半夜裏有過一兩次微痛,這餘毒幾乎可以算是消了。

未緩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麽了,她想,也許只是中了蜂毒後的反應,向他搖了搖頭,沒事。

他扶她坐在床榻邊,未緩心裏仍有些猶疑,擡頭來看他,他便會意的俯身坐在她身邊,問道:“怎麽了?”

她擡手指了指眼睛,告訴他:最近有幾次,忽然會看不見,不知道是不是蜂毒的原因,還波及到了眼睛!

他傾身過來,仔細替她查看,從前只覺得她明眸靈動,小鹿一般;此時湊近了仔細看,卻覺得似乎哪裏有些異樣,一時說不出。

未緩看他靠過來,靠得太近,能看到他微抖的睫毛,挺立的鼻梁,和就在眼前的呼吸……

“會疼麽?”他問。

她沒聽見,仍在凝神看他。

他微頓了一秒,看透了她眼神,忽然在心裏笑了,迎上去親在她唇上,用力吮她唇瓣,本想叫她回過神來,卻忽然發現這滋味太好,他忍不住含在嘴裏想要更多;貼近前來,趁着她猝不及防的時刻長驅直入,專心的在她唇齒間索取着……

她一手扶在他手臂上,越攥越緊,繼而感覺到他在唇上說着什麽,她看不見,心急去推他,他終于松開了一些,眼中笑意回轉着,說:“今後,再敢無端走神,就如是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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