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你老幹部視察來了?”……
沖劑膠囊糖衣片景灼一樣也沒吃,寫着鬼畫符的藥盒被随意地扔在茶幾上。
早上又有敲門聲,他假裝睡得沉沒聽見。
上午護工打電話說老太太狀态穩定,讓他周二再去。
現在這樣确實陪不了床,上班都困難。
沒吃退燒藥,也沒找到老太太家的醫藥箱,景灼就倚床頭睡一會兒玩一會兒手機,到中午才下床。
昨天主要是又暈又困,今天睡醒就成了難受,疼。
嗓子疼鼻窦疼頭疼四肢酸疼……
胃也疼,不知道是不是讓程落昨天的粥毒的。
躺在家裏挺無聊的,也就只能刷刷朋友圈,看田世龍在朋友圈賣各種東西。
A哆啦夢:電子煙免費試用。
A哆啦夢:挖掘機租賃,師傅聯系電話:XXXXXX。
A哆啦夢:新進綿綿冰機,口味豐富第二份半價。
實在太無聊了,景灼給他發消息糾正:哆啦A夢
“我知道!”田世龍發來帶着DJ土嗨BGM的語音,“微商嘛,得讓名字在好友列表前排是不是!”
好像很有道理,且很智慧。
景灼無言以對的時候,布偶貓頭像右上角突然冒出小紅點。
程:吃藥
程:還發燒嗎
景灼晾了他一會兒,然後回了個“嗯,不了”。
昨晚上程落最後那句話讓現在對這個布偶貓頭像有點兒煩。
說不上來什麽感覺,當時的小失落轉瞬即逝,過後更多的是自作多情和被人拒于親近關系外的尴尬,以及惱羞成怒。
景灼發誓再也不得到別人一點兒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好,就還以真情實感的反饋。
昨晚被迷惑住了,忘了程落是個讨厭的人。
不爽地在家裏溜達了一圈,景灼覺得今天症狀完全沒減輕。
但一直沒吃程落給的藥,光是看着就不爽,膈應。
拿起手機正準備訂藥的時候,門又響了。
景灼頓了頓,想繼續假裝沒聽見,喉嚨卻突然癢痛,咳了個驚天動地。
程落等他咳嗽平息下來才又敲門:“開門吧,重度昏迷也該咳醒了。”
帶着被拆穿的更上一層的尴尬,景灼沒好氣地下床踢踢踏踏走到門口。
開門之前看了看自己身上,确認是有衣服的。
程落穿着睡衣端着小杯子,一邊喝茶一邊進自己家似的溜達進來:“還燒嗎?”
“不知道。”景灼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你老幹部視察來了?”
程落笑了,臉上完全找不見昨晚最後那時候的疏離和陌生。
跟這個破縣城一樣,這人也挺割裂。
“不上班?”景灼問。
“休班。”程落說,“不耽誤時間。”
“想多了。”景灼勾了下嘴角,心底升起報複後的快意,“我意思是你找點事兒忙,不用在我這兒晃悠。”
程落假裝聽不出來:“可能得晃悠到你完全好了才行。”
“抵一個半人情?”景灼覺得這麽說出來非常幼稚且弱智,跟小孩兒我借你五毛錢你還我半張一塊的一樣,但現在看程落就是非常不爽,非常想嗆他。
“一個吧。”程落倒是滿不在乎,臉皮就是最好的盾牌。
“過來把藥吃了。”他坐到沙發上,拿起沖劑袋甩了甩,拍拍旁邊的地方。
景灼偏不坐他拍的位置,繞過他坐到了離着茶幾大老遠的單人沙發。
“過來我試試。”程落沖好顆粒,朝他勾勾手。
乖乖過去的那是小貓小狗,景灼偏着頭不理他。
程落不堅持,起身往這兒坐了坐,托住他後腦勺往前一按。
景灼多少有點兒驚吓,猛地一慫肩,兩人腦門兒“咚”一聲磕到一起。
好聽嗎,好聽就是好頭!
景灼憋着氣兒,垂眸看着程落的鼻尖。
對方溫熱的呼吸拂到臉上,此時此刻他特想捏住程落的鼻子。
腦子裏亂七八糟,思緒早就飛到了九霄雲外,眼下明明只是額頭貼額頭,卻有種說不出的微妙氛圍。
挺奇怪的,負距離的時候都沒這種感覺,貼個額頭反而純情起來了。
“差不多退了。”好一會兒,程落才慢慢松開他,“這是什麽神奇的自愈能力?”
景灼縮了回去,把額前的頭發吹下來,沒說話。
程落看着他笑了笑,勺今天心情看起來不怎麽美麗啊,小表情快趕上安韋了。
是因為什麽,他沒再往下想,想多了千頭萬緒的,累。
除了做飯他都挺嫌麻煩,一下子感知不出來的事兒就不會再細想,平常工作就夠累了,閑着沒事兒沒必要折騰腦細胞。
但問題就在他的感知力過于敏銳。
所以想明白就明白,想糊塗就糊塗,全取決于心情。
程落喝完半杯茶:“勺啊,陪我去趟菜場吧。”
景灼轉過頭,不可置信地瞪了一會兒:“……我發燒了還是你發燒了?”
“出去透透氣,老悶着也不好。”程落說,“去過這邊兒菜市場嗎?”
“……沒。”
“那帶你參觀一下。”程落起身。
菜市場,一個從幼兒園就以拼音形式出現在教材中的詞語,景灼卻從來沒去過。
偶爾透過車窗看見過幾次,王家村孫家莊田家埠農貿,不同姓氏打頭的市場外觀差不到哪兒去,大棚、大攤子、大爺、大媽。
景灼的車還擱在醫院停車場,程落進電梯按了一樓,沒有去停車場的意思。
“很近?”景灼回憶了一下,雖然對縣醫二區不熟悉,但新蓋的小區,周圍一片都是這兩年類似開發區的地段兒,都是些跟市裏差不多的商鋪和建造,不可能突兀冒出個市場來。
“開車二十分鐘吧。”程落看着顯示板樓層下落。
景灼發現自己永遠琢磨不透他非人類的思維:“附近商場超市便利店沒有你看中的嗎?”
“食材不新鮮,沒有靈魂。”程落很嚴肅地說。
“你那廚藝好意思追求新鮮食材?”景灼震驚了,“您就是靈魂提取器吧?”
帶着對廚藝的迷之自信和對新鮮食材的無上追求,兩人坐上了駛往菜市場的電動車。
“我沒記錯的話,”景灼抓緊車座底兒,“有一種交通工具叫出租車。”
“車進不去,騎這個還能放東西。”程落滴了滴喇叭,“坐穩。”
北方深秋幹燥冷冽的晌午,一輛黃色小電動車載着兩個男人,在暖陽下駛向販賣靈魂的菜市場。
畫面好像挺挺美好恬靜,除了電動車摩的般的效果。
“騎慢點兒!”景灼一開口灌了一嘴風,被冷風這麽一吹倒是鼻子透氣兒了,還挺舒服。
也可能是被程落的騎行風格吓得。
“騎慢了會歪!”程落的聲音順着風刮進他耳朵。
車進入一個風口,景灼差點兒被風掀下去。
程落大概感覺到後座重心不穩,騰出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腰。
“別單手!”景灼艱難地喊。
“什麽?”風太大,程落聽不清,又往自己腰上指了指。
為了自己和他人安全,三好市民景灼慷慨赴義,顫抖着伸出胳膊,環住程落的腰。
說環就是環,手臂圍圓虛攏在他的腰上,沒有一點兒摟抱的意思。
“套圈兒玩呢?”程落再次在景灼膽戰心驚的注視下騰出一只手,抓着他的手往前一拉,按緊在腰上。
車子一路發飄,快得要飛起,幾乎成了磁懸浮電動車。
小時候班裏組織去游樂園坐過山車是什麽感覺景灼早就忘了,但從程落電動車上下來的一瞬間,他确信這一程驚悚體驗帶來的陰影會伴随他一生。
始作俑者完全沒有負責的意思,下車後把景灼吹亂的頭發扒拉得更亂。
一個推着電動車一個跟在車後,中午買菜的人不少,走直道躲人能拐十八個彎兒。
這是景灼第一次進到市場裏頭,這個神秘的場所實在是……平平無奇。
不過跟他從電視劇裏看的不一樣,地上沒擺攤兒的,商家規規矩矩一人一間鋪子,鋪裏鋪外都有東西,既不算店也不算攤兒。
消費主力軍是大爺大媽,還有被家長差遣來的小孩兒。
程落顯得跟這裏格格不入,高大挺拔且帥氣的一個年輕人,穿梭在蔬菜雞鴨牛羊豬肉豆腐菌類雞崽鴨崽間。
“砂糖橘八塊錢三斤不甜不要錢——”
“夏季冰絲席廠家反季清倉摸一摸看一看——”
“活雞現殺有鴨有鵝——”
市場特別鬧,叫賣聲唠嗑聲講價聲,每一種聲音都跟吵架一個畫風,除此之外還有諸如雞鴨叫之類的不是人聲的各種動靜。
“有什麽想吃的?”噪音中,程落湊近景灼問。
景灼不想讓自己想吃的東西成為抹滅不去的噩夢:“你中午還要做飯?”
“說了要一直在你這兒晃悠到你好了為止。”程落慢悠悠地走着。
“我好了。”景灼說,“我好得不能再好了,你要真想晃悠,咱能晃悠去外頭吃點兒人吃的東西嗎?”
“隐性鹽太多,口味重,你現在還感冒,腸胃正是脆弱的時候,腸胃性感冒……”
“得。”景灼沒忍住笑了,覺得程落這消化科的大夫愛好烹制殺胃武器屬實有點兒諷刺。
跟着他走到一個鋪前,一位大媽邊擦手邊走出來:“小夥子半個多月沒來了啊!”
“上班太忙。”程落笑了,“給挑兩盒榛蘑吧,謝謝大媽。”
不止這一個鋪,路過哪家店主都能喊住程落,其中好幾個叫的是大夫,當過他病號。
穿梭在讓人眼花缭亂的食材中,程大夫電動車筐堆滿東西,車把上也一邊兒挂了幾個袋子。
景灼這趟還真就純是來透氣的,買菜插不上手,拎菜也用不着他。
但縣城這麽小,市場這麽大,總歸能遇上個熟人。
“單子!”一道如雷的吼聲帶着興奮,“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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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