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你是它媽,”程落說,……
1.
如果說上次程落抱他是安慰的意思,那這次怎麽也沒法解釋了。
也或許可以解釋成太冷了所以要擠擠取暖……?
旁邊的小太陽不服氣。
擱平常景灼早把他甩開後退八百米了,這會兒卻腦子裏胡亂分析,愣是僵着一動沒動。
是真的僵,渾身都緊繃着提着勁兒,非常累。
程落呼吸逐漸綿長均勻的時候,他動了動胳膊,輕輕退到自己那邊,終于放松下來,長舒一口氣。
程落回家才發現身上也摔青了幾塊,一直到周末才消。周六晚上劉菀給他打電話,說姥姥和舅舅小姨來家裏了,一起吃飯。
家裏一入冬就跟提前幾個月開始過年似的,特別興家庭聚餐,今天湊一堆上你家明天聚一塊兒上我家,上班本來就忙,假期也不得休息。
騎着電動車跑了趟市場,程落按劉菀給的清單買好菜往家走。
家庭聚會的時候家門不關,剛下電梯就差點兒被滿屋子叽叽喳喳的巨大音浪給沖出來,程落把東西送去廚房,認命地進到唠嗑圈裏聽他們叨叨,挨着小姨坐下。
“還有你,又來一個。”舅舅磕着瓜子指了指他,“你跟你小姨聊去吧,讓她氣死了。”
旁邊幾個人笑,舅舅家老二樂樂飛撲到程落腿上,扒他手機,嚷嚷着要玩游戲。
“怎麽什麽事兒都能氣着你。”小姨斜了他一眼。
“我之前在廣場上認識不少,都給你倆存了。”舅媽起身坐到程落旁邊,手機怼到他臉上,點開相冊開始劃,“看看這個,這林業局上班的;還有這個,這長得好看,比你大點兒,公務員;這個我見過本人,性子挺好,之前還幫她媽上公園遛八哥,特別孝順……”
“那個八哥會說話麽?”程落慢悠悠地從果盤裏拿了個橘子剝着。
舅媽愣了愣:“會。”
“會說什麽?”程落問。
“你好再見謝謝之類的。”舅媽回憶着。
“還有恭喜發財。”姥姥在旁邊補了一句。
一旁的小姨樂了,程落把剝好的橘子給她。
“別岔話題!”舅媽這才反應過來,瞪了他一眼,“到底有沒有看上的啊!”
劉菀在旁邊看了自家兒子一眼,沒吭聲。
“歇歇吧您。”程落往後一仰,向小姨投去求助的目光。
“別瞅你小姨。”舅媽又湊到小姨這邊來,“你也給我看,這是李站長家那個老二,就我跟你說的那個工程師……”
“那個特別好!”舅舅在旁邊補充,“他爸我也認識,人挺實在。”
“他爸實不實在跟我什麽關系。”小姨抱着胳膊,“可別給我張羅了,你們看的那些都什麽妖魔鬼怪。”
程落之前去醫學院當特聘講師就是應小姨之邀,這位大齡女青年三十五了,一直專注事業,從教科辦主任一路到了院長,在這小縣城裏還真找不出來幾個能配得上的男青年。
家族裏兩個不婚族,一個奔三一個奔四,全家都為他倆愁,就他倆自個兒壓根兒沒結婚的打算。
小姨是專注事業看不上身邊的,程落為什麽不結婚劉菀卻明白。
“行了行了,都改天再說,一個個苦大仇深的。”劉菀把她二侄兒從程落腿上扒下來,“去看看小個兒的,屋裏呢。”
程越峰和劉菀不給倆孩子起小名兒,怎麽叫都不夠親,直接管程落叫大個兒的,程忻然是小個兒的。
程落看着被樂樂搶去沒幾分鐘就多出來的五個同時下載的游戲,一一點了删除,一邊感謝老媽救他于隔空相親之中,一邊聽出來不對勁:“我去看看。”
“忻然這脾氣也不知道随誰……”舅媽随口嘟囔了一句,說完之後鬧哄哄的客廳沒了動靜。
“走喽。”小姨抱起來樂樂,起身往廚房走,“去看看你姑父做什麽呢,一股蒜味兒。”
程落走過去敲了敲程忻然卧室門:“崽兒。”
裏頭沒聲音。
“數十個數就進了啊。”程落說。
“十,九,八……”程落靠在門上慢慢數着。
門呼騰一下子開了,他差點兒摔進去,裏頭伸出一只手扯了他一把給他拉進去。
程忻然又把門鎖上了,冷淡地看了看程落,轉身坐到桌前戴上耳機:“有事兒?”
“誰惹我崽兒了這是?”程落走過去把她一邊耳機摘下來,擱到耳邊聽了聽,很吃驚,“學習呢?”
其實沒什麽大事兒,誰也沒惹她,但每次家庭聚會一大家子人其樂融融的,程忻然就會膈應。
程落回家之前舅媽抱着樂樂說他鼻子像爸爸眼睛像媽媽嘴誰也不像,本來程忻然在一旁聽得就不知道該擺什麽表情了,樂樂童言無忌,脫口一句清脆的“那我是撿來的嗎”。
“那小胖子的話也值當你生氣?”程落在這事兒上相比避諱,更希望能讓程忻然慢慢接受,“長成那樣舅媽還擱那清點五官呢,我妹跟這沒血緣,哪個親生的能長得比她好看?”
程忻然還是悶悶不樂的,低頭摳指甲油:“別勸我,我不想出去。”
“誰勸你了。”程落說,“不想出去就在屋裏呆着,一會兒給你送飯。”
程忻然嘆了口氣,語調都要耷拉地上了:“那爸媽臉上多不好看啊……”
“我就說你不舒服。”程落順了順她的頭發,這玩意兒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己偷着拉頭發了,又直又硬鋼絲兒似的。
“程落你太向着我了。”程忻然托着下巴,“我一個抱來的,還天天不學習作妖惹爸媽惹你,值當的嗎。”
“那咱盡量把妖氣收一收,好好學習。”程落把耳機給她戴回去,“值當,你是我妹。”
程忻然誇張地伸手扇了扇眼淚,扁起嘴吸吸鼻子。
“戲精。”程落往外走,“我出去看看樂樂把我手機禍害成什麽樣了,有事兒叫我。”
“哎等等。”程忻然叫住他,猶豫了一下,“哥,其實我也……不是沒想過好好學習。”
“我怎麽感受到一股妖風。”程落說。
“你看哈,咱家有三個拿手術刀的了。”程忻然手指繞着耳機線。
“咱媽是檢驗醫。”程落糾正她。
“咱家有三個穿白大褂的了。”程忻然說,“介不介意有一個……拿畫筆的?”
最後四個字兒聲音特別小,外頭樂樂嗷一嗓子程落差點兒沒聽清。
程落站那反應了一會兒:“想學美術?”
“嗯。”程忻然摳着桌邊,自己也不怎麽自信。她小學到初中一直學着,高中才斷了興趣班,自己抽空去畫室練,前兩天去畫室那邊的工作人員問過她有沒有考慮過藝考,她琢磨一星期了。
怕爸媽不同意,也不願意跟爸媽開這個口,就先來探探程落的态度。
“行啊。”程落說,“但是藝考比高考還累,你得想好了,這不是塊輕松的跳板,可能把你的愛好磨成痛苦。”
有哥支持爸媽那邊還好說一些,程忻然松了口氣:“爸媽能同意嗎?”
“我瞅機會提一嘴。”程落說。
其實可能夠嗆,程越峰和劉菀平常小事兒不管她,但大方向上還是得把控的,按這老兩口孩子未來理想職業不是公務員就是醫生老師的思想,程忻然的請|願八成被拒。
飯後把一堆人送走,程落跟劉菀和程越峰提了這事兒,兩人連眼神都沒相互交換,直接搖了頭。
“考個差不多的學校,哪怕稍微差一點兒,學了醫回來工作我們也好照顧。”劉菀說。
程越峰表情不太好看,把程忻然叫出來,爺倆差點兒吵了一通,程忻然又回屋裏悶着了。
程忻然和爸媽現在的關系很奇怪,同在一個屋檐下天天一起吃一起住,溝通起來卻障礙重重,程忻然不是迫不得已也不願意跟他們溝通。
程越峰喝了口茶,沉默了一會兒:“你們倆沒一個省心的。”
程落無辜躺槍,卻也說不出什麽來。
剛才舅媽給程落瘋狂推女孩照片的時候劉菀一直沒吭聲,這會兒忍不住開始念叨:“你趕緊把自己的事兒解決了,找個靠譜的伴兒。”
“嗯。”程落往沙發上一歪開始裝死。
當初出櫃在家裏也鬧挺大,程越峰和劉菀都是教科書式的傳統六零後父母,一開始很不能接受,尤其程落跟前任分了之後,更是各種給他洗|腦讓他悔悟。
程落就是那時候搬出去的,過個幾年慢慢都淡了,爸媽的憤怒變成了妥協和無力。
劉菀尤其瞧不上他前任,所以一直覺得程落眼光實在是不行:“找也得找個差不多的,上一個什麽人啊……”
程越峰喝着茶沒說話,程落也倚在沙發上不吭聲。
“有情況嗎?”劉菀最後問了一句。
程越峰放下茶杯,跟劉菀一起看着他。
程落被老兩口盯得發毛,盯着天花板看了一會兒:“應該有。”
“什麽叫應該?”劉菀眉毛一下子揚起來,眼看着又要開始叨叨,“說了看清是個什麽人再談,本來就這樣了,你再找個不咋地的,是想愁死誰?”
程落趕緊從沙發上起來,往自己屋走。
“回來。”劉菀瞪着他,“應該有的是個什麽情況,一句應該有就完了?”
程落嘆了口氣:“沒成呢。”
劉菀皺着眉:“沒成?他家裏人知道嗎,同意嗎?”
程落頓了頓,那人沒有家裏人。
“改天問問人家願不願意來這兒。”劉菀說,“成沒成的,請人來家吃頓飯也是誠意,別讓人家覺得你不靠譜。”
那邊還只是走腎固炮呢,老媽這邊已經張羅見家長了。
程落心想人家已經來過一次了,你們對人态度還特好,氣氛特融洽。
推門進屋,他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揚。
已經能想象出來景灼以另一種身份再來家裏時,爸媽震驚的表情。
2.
套娃似的支教時間敲定了,就下周。
其實也不算正統支教,為期一個月,到元旦剛好結束。
出發那天景灼沒跟學校的大巴,自己開車過去更方便一些。
本來心态調節的還可以,早上去車庫取車的時候卻非常不巧地碰到了程落。
“去哪兒?”程落看了看他拖着的行李箱。
“度假。”景灼說。
“這麽巧。”程落關上後備箱,“我去何村度。”
景灼本來大清早拖着行李又累又困的,一下子清醒了,盯了他半天:“你是不是跟蹤我啊?”
他下意識在身上摸了兩下,确定沒被安針孔攝像頭或者竊|聽器。
程落愣了愣:“真是何村?”
兩輛車一前一後開出縣城,開往村莊。
上回醫學院也就算了,景灼沒想到參加個支教活動也能跟他撞一起。
程落這趟是醫院組織的醫生下鄉活動,當家庭醫生,進村衛生所,任務不算重。
在這邊沒有家和村子早晚兩頭跑的必要,一天光車程就得三個小時。村裏給安排了住宿,是集體宿舍,一屋三個人。景灼不想跟別人擠,這次不像在醫學院住宿那麽集中,有些老師被分配到了各個學校裏的宿舍,他也就偷偷跑出來打羅哪兒有租房的。
離他支教的村中不遠的地方有個院兒待租,五間屋一個天井帶後院,收拾得挺幹淨,也寬敞。
房東大哥意思是押三付一半年起租,但他家小孩兒正好是景灼要教的那所村中的,尋思跟老師打好人情多少能照顧點兒,就直接收了他半個月的租給了鑰匙。
院子很大,景灼的活動範圍也就在堂屋和裏頭的卧室,剩下幾間都閑置。
教慣了高中乍一教初中非常輕松,跟玩兒似的。早上八點上課,下午四點半就放學,不當人家班主任,一天也就兩三節課,剩下時間總不能蹲村頭看比田世龍味兒更正的精神小夥小妹跳社會搖,就只能在院子裏走走蹲屋裏玩會兒手機。
村中也跟他想象中的不一樣,沒有很淘的孩子,甚至學習都不錯,很多孩子都是因為按戶籍劃區定學校而進的村中,以很多學生的水平明年中考都能上實驗或一中。
條件也沒那麽差,就是夜裏照明不太行,很多土路上沒有路燈。
以前一個人住樓覺不着,現在住大院試出來寂寞了,院子裏堆的玉米葉子北風一吹嘩嘩響,手機外放音量開到最大也蓋不住。
景灼躺在床上,微信翻了個遍,幾百個好友沒一個能現在聊的,最後他點開“炮”的布偶貓頭像。
不知道程落晚上忙不忙,他猶豫了一會兒,手懸在屏幕上遲遲打不出字。
聊什麽啊,有什麽可聊的?
從日常飲食到天文地理,從興趣愛好到童年回憶,最後憋出來句:你那邊黑嗎?
……這是什麽絕世大傻|逼問題。
景灼覺得如果自己上街搭讪絕對是一開口馬上被當成弱智趕走的那種。
程落過了一會兒回過來消息:黑
沒下文了,聊天框靜止。
景灼突然覺得沒意思,剛想退出微信找個電影看,視頻電話突然撥過來了,吓得他手一滑,手機落下來正中鼻梁。
捂着鼻子緩了一會兒他才接起來:“嗯?”
程落那邊的背景好像也是間卧室,沒景灼看清。鏡頭晃起來,越晃越黑,程落站住腳步把烏漆嘛黑的院子展示給景灼看:“黑吧?”
“……黑。”景灼問,“你這是哪兒?”
醫院那邊沒給安排宿舍,來的人不多,都是各人找地方住的。
“租了個院兒。”程落進了屋,外頭太黑什麽都看不清,只能聽見鄰居家狗叫,怪瘆人,“有興趣來住嗎?”
“沒。”景灼立馬拒絕。
其實是有點兒想的,兩人住一個院兒沒那麽空,也能有個人聊聊天。
景灼懷疑了自己一秒,不是挺嫌棄跟程落說話的來着?
“那有興趣來床上躺躺嗎?”程落又問。
“改天。”景灼說,“累了。”
“躺床|上很耗體力嗎?”程落故作驚訝,“你想什麽呢?”
“你說我想什麽。”景灼嗆回去,炮|友躺一起不打|p難道互講睡前故事?
“萬一想的是讓我摟着你睡呢。”程落笑了笑。
這話就這麽外放在空蕩蕩的屋裏,景灼耳朵莫名有點兒熱,把音量調低了一些。
“能說句人話麽。”景灼擡手要按挂斷鍵,“不聊了。”
又給人惹毛了。程落斂了斂笑,看着屏幕上他微紅的耳尖:“你在哪兒?我去找你。”
在門口等到程落的時候,景灼眯起眼,發現他好像雙手捂着什麽垂在身前。
“鳥怎麽了?”景灼不怎麽講究地問了一句,畢竟跟他的鳥太熟悉了。
“不是鳥。”程落進了院門,“是雞。”
景灼現在簡直想給他踢一腳:“什麽區別啊?”
進了屋,程落攤開手。
景灼愣了。
還……真是雞。
一只小小的、渾身包括眼皮都是翠綠色的雛雞。
綠色雛雞叽|叽叫了兩聲,跳下程落的手,站到地上抖抖翅膀。
兩人幾乎腦門兒貼腦門兒地盯着這只雞,屋裏陷入沉寂。
“程落。”景灼開口。
“哎。”程落應了一聲。
“為什麽你總能弄出點兒不正常的東西?”景灼真誠而疑惑地問。
“剛才過來的時候碰見小雞販子,筐裏剩這一只,那人說要扔垃圾堆裏燒,我給買回來了。”程落解釋這只不正常雞的來歷。
這種小雞早幾年在城裏也經常能見到,無良商販把病雞和弱雞的一身絨毛染成綠色玫紅色明黃色,五顏六色一筐子看着特別瘆人,擺到幼兒園或者小學門口卻總有小孩兒買。
買回家不到仨小時絕對死,這玩意兒景灼小時候也養過,當時清理屍體的經歷完全可以錄入他為數不多的童年陰影中。
沒想到現在還有賣這個的,景灼看着雞朝他撲扇撲扇翅膀要跑過來,趕緊閃開了。
翠綠接近熒光綠的毛色非常病态,小雞一直在叫,蹦跶來蹦跶去。
程落把它撈起來:“帶回家養吧,回頭我跟程貓商量商量讓它別咬雞。”
“不是,”景灼很懊惱自己沒有兩張嘴能同時說他這句話的槽點,“這東西明早就能給它處理後事了吧?”
“養養試試。”程落說,“說不定能活呢。”
本來美好的能促膝夜談的晚上被雞給攪亂了,兩個男人屋裏屋外地跑,給雞弄窩弄水弄飼料。
盒子裏鋪上厚厚一層衛生紙,又在盒底貼了幾個暖貼,程落把拌了細沙的小米放到雞跟前,兩人蹲在盒子旁等待它的第一口。
雞非常争氣地連啄好幾下。
喝水、啄米、拉屎,兩人震驚地發現這雞的屎都是綠的,非常詭異的一小窩綠條條。
景灼想起來之前程忻然嚷嚷的,人家是女生貓你也要看。
挺有意思的,程落這人經常跟小動物聯系上,就,還有點兒……可愛。
景灼嘴角露出一個幾不可察的弧度。
“起個名。”程落說。
“……你起。”景灼并不想參與。
“看貓的名兒就知道我起名水平了。”程落說。
景灼思考了半天,蹲得腿都麻了:“那就叫……綠雞?”
程落扭頭看了他半天,最後憐憫地說:“幸虧你不養寵物。”
不然狗子貓子什麽的每聽一次自己的名兒都能痛哭一場。
“綠雞,”景灼指了指雞,命令它,“叨他。”
程落的手剛好放在盒邊,綠雞走過去對着他的手指使勁啄了啄,還挺兇。
一晚上兩人都圍着雞轉,菜葉擦幹露水喂、小米裏添細沙,程落還回去拿了瓶鈣片和止瀉藥回來喂了它一點兒,估計回去能上獸醫站上班了。
程落回去後景灼這晚上沒睡寧,一會兒下床試試盒子溫度,一會兒端水放進盒子。
第二天早上景灼洗漱完想起來屋裏的雞,半天沒聽見響兒,估計是沒了。
童年陰影浮現眼前,他有點兒不敢掀開盒子上的毛巾看。
一番心裏掙紮後,他先輕輕碰了碰盒子,裏頭窸窸窣窣地響。
掀開毛巾,綠雞精神煥發地擡頭看着他,一伸脖子:“叽!”
非常響亮。
“叽你個頭。”景灼松了口氣,趕緊拿起手機咔咔拍了好幾張照片發給程落。
-還活着
毛巾一掀雞就要出來,自己翻出來之後,景灼往哪兒走它往哪兒跟,滿天井跑,吧嗒着小短腿兒三步一摔。
好幾次差點兒踩到它,景灼正準備出門的時候院門被敲響了。
“綠雞呢?”程落進來,視線下移,驚訝地看着跟在景灼腳邊寸步不離的雞。
“它把你當媽了。”程落說。
這雛鳥情節怎麽就情在他身上了,怎麽不去情雞販子情程落!
男媽媽景灼非常無奈地把雞放回盒子,邊洗手邊看程落蹲到盒子旁逗雞。
“乖兒。”程落跟雞說話。
“乖什麽?”景灼猛地扭過頭看着他。
“你是它媽,”程落說,“我總不能當它哥。”
程落挺高的個子挺帥的臉,此時蹲在雞盒前宛如一個三歲的弱智:“叫爸爸。”
景灼特想把這爺倆踢出去。
3.
在村裏支教的這些天很輕松,村裏外賣不好進,不多的幾家也都是附近的油膩小館子,景灼有課就去上課,沒課就在村子裏逛悠逛悠,回出租院裏自己做飯。
房東家的廚房應該是很久沒翻新了,用的是電視劇和紀錄片裏才能見到的土竈大鐵鍋,景灼不會拉風箱,炒個菜一屋子煙。
偶爾去程落那邊坐會兒或者做會兒,順便探望一下綠雞。
支教生活這麽一天天過着,心裏也很平靜,偶爾會在北風狂響的夜裏感到一絲不安,偶爾想起來今年過年再去公墓,爺爺旁邊的那方墳坑已經被水泥封上了。
這兩天朋友圈時不時能刷到紅紅綠綠的配圖,一個個自拍都給自己P個小聖誕帽,田世龍的A哆啦夢後邊也跟了棵小聖誕樹的emoji。
不在城裏都感覺不到快過聖誕節了,以前在市裏臨近聖誕逛個商場到處都是聖誕活動,店裏裝修都特別誇張,狗咖裏的小鹿都得披上聖誕坎肩。
景灼就覺得沒意思,這玩意兒就是給學生和小情侶過的,從花裏胡哨的大街上走過,他內心毫無波瀾。
但他沒想到還有一種人也喜歡過這節。
三歲大弱智先生。
“聖誕節怎麽安排?”程落一邊研究大鐵鍋的容量一邊問。
“沒安排。”兩人剛完事兒,景灼裏頭挂着空擋,裹着兩件羽絨服站在門口,“大半夜的,你能離廚房遠點兒嗎?”
這片兒深夜裏連油膩小館子都不送餐,農村幾乎沒有夜生活,尤其冬天,天一黑店鋪都早早關上卷閘門。
程落這兒就囤了幾兜零食,家裏廚房他自己都沒研究過,沒了各種烹饪輔助工具他不下廚,每天就到處尋覓幹淨些的館子。
“你回屋。”程落回頭看了看他,厚厚的羽絨服底下露着一雙細腳踝,風一吹恨不得縮進去懸空站着。
“你也進去。”景灼上下牙有點兒打顫。
遠近高低的雞叫狗叫,甚至混着一兩聲羊叫中,兩人摸着黑往回走。
程落跟在景灼身後,發現他直愣愣往側屋去了:“去哪兒啊?”
“回去穿衣服。”景灼誤以為程落問他晚上留不留這兒睡覺,趕緊否認了,“然後回我那邊。”
“不是。”程落按住他的肩,“你快撞牆上了知道嗎?”
景灼愣了愣,打開手機手電筒才發現自己完全偏離回堂屋的軌道了:“夜視力不好。”
“我那兒有維A,你帶回去幾瓶。”程落說,“嚴重的話得查查,晚上下樓梯要是掉下來摔暈了都沒人發現你。”
“不至于。”景灼嘆了口氣,“就在這兒看不清。”
進屋穿衣服,布料一貼到身上是幹燥溫暖的。程落沒有興致到了就亂扔衣服的習慣,都好好地給他搭在空調旁邊的椅背上,穿的時候舒服。
非常細微周到的床|伴。
程落送他到院門,路上景灼一邊打着手電筒一邊縮着脖子,拉鏈拉到最頂上,用嘴唇碰一會兒感受到金屬拉鏈頭熱了才翻進衣領裏。
“帽子呢?”程落用手電晃了晃他的後衣領,禿的,一溜拉鏈在寒風中露着。
“摘了,太醜。”景灼說。
“現在小年輕都怎麽想的。”程落看着他的禿領子,又想起程忻然大冬天也要露腳|踝,真切地感覺到了代溝。
北風刮得人腳底打飄,景灼又拽了拽拉鏈,向後揮了下手,小跑起來。
路邊樹禿得非常徹底,地裏除了稀拉幾塊玉米芥子沒割,幾乎一馬平川,都能看見一裏地外的棚屋亮光。
程落這邊離他的出租院說近不近說遠不遠,步行也就十幾分鐘,但這村裏的房子建得都很随緣随意。很多屋都是其他人建完後見縫插針亂建的,兩家本來就挨得近,中間又砌進來一個院兒,胡同窄到一個人走都不能撇外八。
為了不內八着走路,景灼今天換了條路線。
繞了個遠,路寬敞些,但周圍房子鬼城一樣一丁點兒光都不透,半眯着眼頂着北風走得艱難,景灼懷疑那些寫什麽兒時寒暑假在鄉下姥姥奶奶家的愉快回憶的都有點兒記憶錯亂。
胡同看不到頭,拐彎也有盲區,竄出來一只少皮無毛的野貓,兩只發光的眼睛吓得他手機差點兒砸過去。
據景灼多年看鬼片的經驗,走夜路絕對不能唱歌壯膽,唱着唱着變成二重唱就完蛋了。
而且這樣非常傻|逼。
這片兒都是些廢棄的作坊,房子裏不住人,堆滿了各種器械,鏽得厲害,幾乎看不出清晰的形狀來。他拿着手機往窗子裏晃了一下,烏壓壓一片奇形怪狀的東西,瞬間覺得有點兒瘆人。
更瘆人的是還沒來得及放下手機,有什麽東西動了一下。
人形的。
景灼沒來得及驚叫出聲,人影極快地一閃,屋那頭的門咣一聲響了。
他迅速反應過來裏頭确實是人,并且大半夜的偷摸躲在這兒,八成不是好人。
景灼在這片兒人生地不熟,打起來萬一占了下風都沒處躲,況且他還不知道黑黢黢的屋裏有沒有其他人。
正準備閃進旁邊的胡同,眼前的窗口突然窸窣幾聲,一個人非常……炫酷地翻窗出來落在他面前。
塊頭很大的一個人,一道刀疤從脖子一路順到衣領裏,大冬天就穿着個T恤抱着膀子站着。景灼把手電光往他身上掃了一下,沒忍住替他打了個哆嗦。
來者不善,但景灼還真沒見過這樣攔路的,跟他對峙了一會兒:“……有什麽事兒嗎?”
但他沒想到這位大塊頭如此不善。
手臂被猛地踹上的時候,他甚至沒看清那人的腿。
本來夜視力就不好,這一踹手機直接飛出去面朝黃土背朝天地安詳躺下了,手電熄滅。
景灼震驚地看着大塊頭,或者說看着眼前一片黑。
正震驚,身後也傳來快步走路聲,是剛才那個開門出去的人影。
“就是他。”人影低聲跟大塊頭說。
“就是誰?”景灼忍不住了,這他媽什麽跟什麽,擱這演警匪片兒呢?“認錯人了吧兩位?”
感受到臉前一陣風起,他迅速往後閃了一下,剛躲過去不知道來自寡言大塊頭的什麽招式,身後的人影沖上來,擡起胳膊直擊景灼後頸。
好在是練過的,尤其敏捷度方面沒的說,景灼拽住他的胳膊往後一掰,在人影慘叫的時候順勢往旁邊一甩,那人的腦袋磕到磚牆上,一聲悶響。
這一下子剛撂完景灼就有點兒後悔,估計這兩人看他身手得更誤會了。
但既然已經正面對線了就得剛下去,雖然看不清四周,但他能敏|感地感知到對方的力道和方向,在大塊頭一聲低罵後朝他撲來的時候,景灼一腳踹中那人的腹部。
大塊頭趔趄一下,非常不講究地雙手薅住景灼的脖子,憑借體型優勢把他掄到牆上。
磚牆跟他一樣不講究,砌牆師傅作業的時候應該是手抖了,一塊兒磚從牆面呲出來半截,不偏不倚地硌上景灼肋骨。
清脆的“咔”一聲。
忍着劇痛,景灼擡起胳膊,低估了肋骨斷裂的痛感,這一上劈偏了方向,沒中對方要害,反被掄了一拳。
旁邊人影也晃晃悠悠站了起來,朝屋裏吆喝了一句什麽,胡同口瞬間又多出來兩個人。
脖子上的手越卡越緊,大腦缺氧加上情況突發實在有些慌,景灼掙了好幾次都沒成功,眼前有點兒冒花,身上開始脫力。
大塊頭手上顯然沒數,朝這邊走過來的兩個人低喊“松開松開眼都翻白了”,才松開手。
景灼起死回生一樣,突然飛起一腳直接把大塊頭踹倒在地,一拳打碎旁邊的窗戶,沒管血淋淋的指節,掰下一大塊趁手的長玻璃,鋒利的尖頭對準這幾個人。
四個人顯然沒想到他來這一出,都愣了愣。
夠狠。
其實景灼自己也不知道玻璃能防身還是劃破自己的手,但這四個人顯然不是檸檬雞爪那一挂的,出手都狠,要對付他們除非更狠。
沉默的對峙中,手機突然在地上開始振動。
用玻璃指着那幾個人,剛要把手機踢過來撿起,人影先他一步出腳了,手機冰球一樣嗖地在土路上蹭出去老遠。
報警是沒法了,沒鬧明白情況,景灼也不想跟他們再對線,轉身拔腿狂奔。
運動是景灼最煩的活動之一,但此時此刻他有點兒後悔平時學生跑操他沒跟着。
還有這個瞎了似的夜視力,沒等身後越來越近的腳步徹底追上,他一頭撞到牆上。
比剛才人影撞得那一聲更響,聽得景灼都有點兒心疼自己。
眼前發黑,額角有一股暖流緩緩蜿蜒而下。
暈過去的前一秒,景灼腦子裏很神奇地浮現出“豬撞樹上了你撞豬上了”這句經久不衰的小品臺詞。
得虧撞了這結結實實的一下,後頭追來的人手裏拿着刀。
一陣雜亂的腳步夾着吆喝聲,倒下的時候他聽見手機這些聲音的夾縫中艱難地振動着,還在響。
……誰啊,這麽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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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