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景灼又重複了一遍:“他……

但如果有真正關心我的人,越是沒有血緣關系,那就越珍貴,我願意把他當成家人。

一方面是在疏導程忻然,一方面也的确是他的真心話。

但是“關心”和“家人”,多麽遙遠的詞兒,好像從有這個意識開始,它們就是理所應當缺失的。

現實是這樣,理論上也是這樣。有很多想接近他的人,但都因為他冷淡的态度退回去了,理所應當地,沒有理由有這樣的人出現。

景灼沒說話,假裝沒聽見。

他分辨不出程落這話的真假,他理所應當地沒有勇氣相信。

不管怎麽樣,就當他又跑了句火車吧。

漫長的沉默中,程落也沒再說話。

程落這句話不知道有什麽加成,現在氣氛奇怪得讓人想跳車,景灼先開了口:“家裏人多挺好。”

“一次熱鬧,多聚幾次就是折磨了。”程落笑笑,“過年的時候人最齊,後半夜打麻将看春晚鬧得人耳鳴,我都偷偷溜回家。”

家人多到有些煩,對景灼來說是非常神奇、難以想象的。

“沒你想的那麽其樂融融。”程落瞥了他一眼,好像看出來他在想什麽,“有時候打麻将的叫自己小孩兒偷着看牌,經常在牌桌上吵起來。還有交流孩子期末成績的,越交流越生氣,最後把無辜的小孩兒揪出來罵一頓,一大家子再跟着勸,過年別吵孩子。”

“我小姨有時候勸不住,直接抱起來小孩兒下樓,我倆一人一個,有時候還得再分配給程忻然一個。”程落頓了頓,改口道,“咱小姨。”

他忍着笑,動作幅度很大地扭頭看了一眼景灼。

肉眼可見的速度,幾乎帶着“嗖”的音效,通紅。

“我真不知道。”景灼越憋越紅,最後自己笑了,“小……你小姨會介意嗎?”

說到小姨,當時太尴尬了,這會兒景灼才想起來小姨的那句“頭一回見程落往家裏領朋友呢”。

“她不介意。”程落說,“她知道我取向。”

景灼震驚了。

“我爸媽也知道。”程落繼續說,“還有程忻然……”

“停。”景灼現在非常亂,艱澀地扭頭看着他,“那他們會不會以為我是……”

程落笑了:“可算反應過來了。”

“趕緊解釋啊!”景灼回憶剛才那聲“小姨”,恨不得穿越回去一巴掌拍暈當時的自己。

景灼一面覺得自己越來越看不透程落,一面又覺得最近以很快的速度跟他的距離越來越近。

跨度很大地反複橫跳。

在學校怎麽老想他呢!

最近組裏老師正出期末題,別的普高出題非常草率,都是從各省重點市重點以前的卷子上扒下來的題,連改都不改。六中有種憨勁兒地認真,各科調動全體老師,一定要出一套自己學校的題。

快期末了,不知不覺在縣城待了一學期。

這段教學經歷沒什麽特殊的,比在實驗清閑點兒,班裏孩子雖然淘,但也是比較樸實那一挂,沒有算計老師的。

總的來說還不錯,教了這一個學期是有改觀的。

六中這個期末機制也很奇怪,其實可以參加全市聯考,但它非得把自己的試卷考一遍,再讓學生考一遍聯考題,一到期末校園裏怨聲載道。

組長開會的時候說這是為了看六中師資水平跟一中實驗的差距多大。

其實六中師資還真不比這兩所市重點差。它前身是縣一中,幾年前跟一中實驗齊頭的,但這兩年公立改制被劃成普高,校址也不在市區,家長能讓孩子上一中實驗的都不來這兒,分數線一年年降下去,生源就差了些。

聯考過後就是寒假,別的社畜無論風吹日曬雷打不動上班,老師擁有寒暑兩個大假期。

放寒假就清閑多了,整天蹲家裏無所事事,電影都看膩了。

電影排行榜翻到第一百多頁,一條微信消息提醒打斷了持續一小時的翻找。

炮:[視頻]

視頻全程安靜,前幾秒是一個三百六十度運鏡拍幾個醫生正煩躁地到處找筆填問卷,有的當場扔掉一把破筆。最後幾秒鏡頭下移,一支嶄新的鋼筆緩緩出現在視頻中,還特別嘚瑟地晃了晃。

景灼都能想象出來他拍這個時臉上那種欠揍的笑。

他也給程落回了個視頻,安靜的家裏,被翻個底兒朝天的電影排行榜,滿滿透着寂寞無聊。

兩人這個聊天方式有點兒奇怪,程落也不打字,又發來一個視頻。

是個自拍視頻,這次背景是值班室。視頻裏他躺下,拿出一個醫用口罩戴在眼上,是要午休:“晚上來我這兒吧。”

“誰晚上去你那兒啊?”安韋從另一張折疊床上擡起頭。

“反正不是你。”程落說。

“我就說你有情況!”安韋挺八卦,“到底誰啊?”

程落笑了笑,剛要說話,門外突然一陣嘈雜。

仔細聽有“還我親人”的哭喊聲,又是醫鬧的。

程落嘆了口氣,在心裏祈禱不是那家醫鬧釘子戶。

越到快過年這些人越不消停,醫生都成了高危職業,安韋前兩天看新聞看得膽戰心驚,還買了個防割脖套。

一直到聽見樓下有人喊程落的名字,他唰地坐起來。

還真是。

這次比較猛,不知道是不是鬧次數多了全給打聽出來科室值班室的位置了,安靜的值班室裏,突然響起砸門聲。

咣咣的,不是用人體砸的,應該有工具。

安韋迅速打了安保科電話,剛放下手機就發現程落要往外走。

“哎程哥!”

沒能攔住他,因為休息室的門直接被砸開了,以一個中年男人為首,幾個一看就是打手的男的手持各種鋼棍椅子腿兒,沖了進來。

晚上八點,景灼一直沒聽到對門的動靜。

怪事兒了,平時晚上吃個飯上個床的,要是程落加班走不開肯定給他發消息,今天卻一直安靜。

第五次點開聊天框,景灼終于忍不住發過去一個“在加班嗎”。

到九點也沒人回消息,景灼皺着眉頭,直接打過去電話。

沒人接。

有手術?

景灼說服自己不用擔心,那麽大個人用不着他擔心。

一直到半夜十一點還沒消息的時候,他披上外套出了門。

不是他大驚小怪,就去醫院看一眼,找個人問問,确實在忙就再悄沒聲回來。

景灼到醫院門口的時候還很驚訝,自己竟然能做出來這種因為幾小時的線上失蹤就半夜出來找人的事兒。

一直到進了醫院大門看到警車,他才知道這事兒大了。

程落坐在外科手術臺上,白大褂袖口染了血。

旁邊圍着的醫生護士都驚魂未定,有個實習的學生直接被吓哭了。

“操他媽狗都沒有這樣追着咬的!”安韋繞着手術臺一圈圈轉,狂飙髒話,“該打的官司趕緊他媽打完,來一回回的拿醫院當家啊!”

“別拉磨了、”程落然他一圈圈轉得眼暈。

手腕被劃了一刀,不嚴重,那些人也就是擺架勢,醫鬧嘛,鬧得越亂越恐慌越好,好從醫院那兒拿息事寧人的安撫費。

外科的同事幫忙處理完傷口,大家還各有各的事兒要忙,慢慢都散了。

景灼抿着嘴一言不發,站得大老遠。

“沒事兒了。”程落安撫好同事們,走到景灼旁邊,擡起木乃伊手在他臉前晃了晃。

之前醫院的意思一直是能不報警就別把事兒鬧大,但今天這個都見血了,程落果斷報了警,幾個醫鬧的被帶走了。

景灼聽說過各種醫鬧事件,但總覺得這種事兒離自己和自己身邊的人很遠。

現在這事兒到了程落頭上,他有種說不出的難受和震驚。

“很多次了嗎?”景灼皺着眉頭問他。

确實很多次了,一到年節尤其頻繁。黃秀茂還住院的時候,那次也是這家人。

三年前那會兒程落還不在縣醫院,跟程越峰和劉菀一樣在三甲市醫院。

同樣在市醫院的還有前男友。

那會兒在市醫院比現在還忙,剛畢業沒多久的小醫生,都累死累活地争職稱,評上職稱慢慢晉升才是在市醫院越待越好的工作狀态。

名額就那些,誰實力怎麽樣表現怎麽樣,年輕的那一撥醫生裏都有數。

第一次主刀做手術也是那時候,程落前男友給他當一助,也是那一次誤用藥,患者當場在手術臺上死亡。

半年後調崗來了縣醫院,病患家人遲遲沒打官司,每年在市醫院鬧完來縣醫院鬧。

一場手術失誤,有人以為他是躲風頭來的縣醫院,但大多數知情的同事知道他是願意待在縣醫。

那劉菀的話說就是,縣醫多好的,清淨,還沒人算計。

程落自己也确實是這種心态,但從來沒跟別人說過。有些人的把柄在他手裏,想處理随時可以處理,只不過也是情侶幾年,他留了一線,想處理完全可以把那個人從高處拽下來。

當然,後面這些程落沒跟景灼說。

“手術失誤?”景灼懷疑地看着他,總覺得這不像程落的風格。

這時候程落手機響了,是醫院來的電話,警方有些事兒要問他。

“回去吧,天都快亮了。”程落挂掉電話往外走,“開車來的?”

景灼現在沒有回家補覺的心情:“我跟你一起。”

審訊室外坐着不少人,除了幾個醫鬧的,還有一個戴眼鏡的年輕男醫生。

看來幾個鬧事兒的是剛從市醫院趕到縣醫院。

眼鏡醫生見程落進來,臉上閃過一絲驚訝,随即挂起一副油滑的笑:“程哥。”

程落沒看他,點點頭坐下了。

景灼明白過來這兩人是什麽關系,沒忍住多看了那人兩眼。

“曹朔。”審訊室門口有警察喊了一聲,那人起身又皮笑肉不笑地扭頭看了看程落,走了進去。

沒審很長時間,大概五點多的時候就散了,醫鬧的被拘留。

估計驚動警方,這幾個人也是老實了,惡狠狠地說要打官司,誰都別過好這個年。

程落一臉無所謂,胳膊上的血跡在醫院沒來得及洗,借用警局洗手間。

一晚上沒睡親眼目睹了醫鬧現場,景灼渾身疲憊,現在只想出去找個地方叼根煙。

曹朔本來走了的,見景灼在走廊等程落,竟然又折回來。

他站到景灼旁邊,笑着問:“這事兒我跟程落也是共患難了。”

景灼扯扯嘴角,挺不想跟這人聊。

“程落這人真挺好,要不是他替我背鍋,官司的事兒我一個人還真搞不定。”曹朔推推眼鏡。

景灼很震驚,字字句句都這麽又茶又欠扇的人還真是不多見了。

物種不明反正看着就不是什麽好鳥的前任,竟然擱這跟他茶言茶語不知道在炫耀什麽。

景灼差點兒被曹朔說笑了,但心裏窩着火,他卻沒立場去發這個火回怼他。

程落前任說什麽,怎麽話裏話外地秀不存在的恩愛,怎麽擠兌他,他犯得着回怼嗎?

還有曹朔說的背鍋。

雖然剛才聽程落在醫院只三言兩語講了講這場醫鬧的淵源,但他能聽出來這個曹朔肯定有責任。

如果曹朔說的是真的話,什麽背鍋?程落真給他背鍋?

景灼心裏一陣膈應。

“官司的事兒可能還就得你自己搞定了。”程落從拐角走出來。

景灼和曹朔轉過頭,後者眼神裏閃過一絲陰險。

程落卻沒再解釋,走到景灼左邊擡起傷手頓了頓,又改換到他右邊攬住他:“走了勺,回家休息。”

傳單下來之前程落都沒再提這事兒,手腕受傷沒法上班,申了兩天今年的帶薪休假在家休息。

曹朔前幾句話不知道程落聽沒聽見,什麽共患難什麽背鍋之類的挑釁滿滿的話。

程落不說,他也不提,年關碰上糟心事兒,心裏都亂。

但你不問我不說的,景灼心裏肯定經常琢磨,越琢磨眉頭擰得越緊。

“想什麽呢?”程落手裏拿着貓糧袋子,另一只傷手不敢用力,“幫我把袋子底兒一托。”

蹲在地上一個捏着袋口一個托着袋底,兩人姿勢笨拙,配合非常不默契,滿滿一袋三斤的貓糧嘩一下全灑了出來。

程貓非常迅速地聞聲從水槽裏躍出來,對着一地貓糧就開始大吃狂啃。

“出息。”程落揮手把它趕走,貓退後幾步又蹦到別的地方開始啃,趕不走的蒼蠅似的。

景灼把貓撈起來端着,等程落收拾一地貓糧。

收拾的過程很長,掃完一半程落扭頭看了一眼,景灼手都在微微顫抖了。

“快點。”景灼艱難地托着貓前爪窩端着,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麽一只貓能這麽沉。

而且還很長一條耷拉着,貓平時有這麽長嗎?

“別端,抱着。”程落走過來,拖起貓團了團放到景灼懷裏。

一人一貓終于找到正确姿勢,都舒服了不少,程貓細聲細氣兒地“喵”了一聲,盯着景灼。

景灼還是覺得抱得很僵硬,跟貓對視。

藍色大眼睛眨巴眨巴,毛色奶白。

好像真是……挺可愛的?

這一秒他能理解程落的貓奴屬性。

回過神來再一擡頭,貓奴正拿着手機咔嚓咔嚓。

震驚!知名厭貓厭狗厭幼崽人士與貓溫情同框!

“能快點兒掃嗎。”景灼對着鏡頭,胳膊是酸的。

程落點了點頭,嘴角勾着一看就全是壞心眼兒的笑。

“程落,”景灼說,“你敢發朋友圈,我現在就把貓放進馬桶擦一圈。”

“不發。”程落把手機放到沙發上。

程貓突然在景灼懷裏動了動,目視遠方,後腿兒翹起。

“快放下。”程落說。

景灼猶豫了一下,貓要怎麽放?直接撒手會不會摔着?蹲下放讓它哪兒先着地?

猶豫的工夫,程落快速走了過來,然而還是晚了一步。

景灼感受到了手上的濕|暖。

現在他知道怎麽放貓了,直接撒手它就能自己飛出去。

程落拼命忍着笑:“衣服沒沾上吧?”

“……沒。”景灼張着手,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手。

貓可愛,可愛就可愛在它可愛個屁。

景灼為剛才自己理解貓奴的那一秒忏悔。

程落就比較有經驗,把他拉進洗手間,開了水龍頭沖洗。

香皂洗手液幹洗液酒精全都上了一遍,還是覺得那股溫熱的手感揮之不去。

打第七遍香皂的時候,程落在旁邊笑得不行:“洗幹淨了,真的。”

“真的?”景灼皺着眉頭聞了聞,不太确定,又把手伸給程落,“你聞聞。”

鼻子一湊就完事兒的動作,程落卻抓起他的手,拉到臉跟前。

“行走的固體香水。”程落放下他手的時候輕輕捏了捏。

景灼忍住了才沒條件反射地把手抽走。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要忍住。

程落也沒有松開的意思,拉着香水手垂在身側。

景灼一開始是看着手,後來實在尴尬得看不下去了,擡頭看鏡子,跟程落對上眼神的瞬間,鏡子裏的程落突然湊過來,捏住他的臉,在他唇角親了一下。

如果說“炮友”這個關系是條河,之前的牽手親腦門兒是劃着小舟近了一些,那麽這個似吻非吻的唇角一親就是換成了時速六十的沖浪艇。

還好只是親了唇角,要是真來個結結實實的吻,就是坐上直升機直接渡洋了。

景灼沒在他這兒多待,一起清理幹淨貓糧就準備回去了,兩人全程沒再說話,都臊得慌。

離開後門即将關上的一剎那,程落終于開了口:“勺,看朋友圈。”

景灼關上門,特別想連他帶貓一起拿去擦馬桶。

程落沒再提過醫鬧後續,景灼也不問,雖然是醫鬧,但跟他前男友牽扯着關系,景灼知道事兒沒那麽簡單。

不簡單歸不簡單,該怎麽處理程落都有數。

能不跟曹朔掰扯就不掰扯,這幾年他一直等着合适的時候徹底把這事兒解決了,現在沒什麽感覺,只希望那家人趕緊年前打官司。

闊別三年,那天在警局見到曹朔,程落以為自己至少會感慨一下,但事實是心裏毫無波瀾,跟見一個不熟悉的老同學沒區別。

但看景灼的态度,好像刻意不提這茬,覺得這是他和曹朔的事兒。

剛開始程落以為自己把景灼想得過于敏|感,一直到這周末晚上。

“看看!”屏幕裏的畫面飛速旋轉,程忻然聲音特別興奮,“我們畫室!”

“真好。”程落說。

“不錯。”景灼說。

“你們好敷衍!”畫室冷,程忻然裹得像個粽子。

好幾次她想問為啥你們又在一塊兒,欲言又止了好幾次沒敢問。

不敢問的一方面是怕被景灼怼,另一方面是實在想象不出自己成為班主任家屬是怎樣慘絕人寰的處境。

其實并不會怎麽樣,景灼不會比之前嚴厲更不會寬松,她只會多個看鬼片的伴兒而已。

挂掉電話,程落走到景灼旁邊,擡手在他臉上刮了一下:“今晚留在這兒?”

“嗯。”景灼點了下頭,“熱水器開了麽?”

“開了。”程落摸人臉都不會正常點兒摸,還要捏住鼻尖晃晃。

非常默契地,景灼先洗了澡躺到床上等他。躺着随手刷視頻,第一個同城推薦就是田世龍。

“家人們,田家軍的家人們在哪裏!”

“我不微笑你別鬧,今天PK社會搖!”

正看着田世龍搖激光雨,程落的手機在旁邊響了。

景灼拿起來他全是貓的手機看了一眼,備注是曹。

曹朔。

雖然姓曹的可以有很多,但他直覺這就是曹朔。

一瞬間有種挺膈應的感覺,今晚的興致一下子被削去大半。

就算是商量那事兒,就不能挑個陽間點兒的時間打電話,半夜十一點想整什麽舊情複燃呢?

景灼想起來在警局時曹朔陰陽怪氣的挑釁。

手機他放在那兒沒管,直到響到自動挂斷,緊接着第二個電話打過來。

景灼有點兒煩躁地下了床走到浴室門口:“有你電話,曹。”

“嗯?”程落裏頭水聲嘩嘩的,沒太聽清,關掉噴頭。

“7456的尾號。”景灼忍不住問了句,“曹朔?”

程落“嗯”了一聲:“先放那兒吧。”

說個尾號就能瞬間記起來啊。

景灼把手機放回床頭,電話再來的時候按了靜音。

看來前男友挺重要,不然整天這個伴兒那個伴兒的上哪能記住那麽多手機號。

程落過來後拿起手機看了一眼,然後就放到了一邊,關上燈。

燈一關,黑暗的環境和暧|昧的香薰暫時驅散了剛才的不爽。

漸漸進入狀态,契合,推至最頂。

有了好幾次的牽手經驗,現在兩人能很自然地在床|上緊扣着手。

之前做過很多次只必要部分接觸的,現在十指緊扣,是一個堪比重要部分的感|官刺|激。

一種踏實的溫厚,兩個人更近的貼合。

“可以麽。”程落伏在他耳邊問。

程落是很照顧他感受的,有克制有放縱,但都在他能舒适接受的前提下。

這時候說話字句都是破碎的,景灼直接攀緊了他。

今天沒折騰到後半夜,都是剛剛好的滿足度。

跟之前任何一次一樣,程落問他用不用煮點兒東西。

多次留宿或半留宿,在景灼的精心指導和磨練下,他現在已經能把速食馄饨餃子之類的做出來正常食物的味道了。

剛下床,手機又響了。

景灼瞥了一眼,瞥完後辦事兒的舒爽蕩然無存。

尾號7456的曹。

他聽見程落走出卧室,接起電話,聲音越來越遠,大概是去了陽臺。

不爽。

雖然他不該不爽,沒有理由不爽,但不爽的的确确讓他整個人有些冒火。

留個屁留。

先前打完炮各回各家的規矩早就破了,加之後來經常一起吃飯互相串門兒的,其實已經是半同居狀态,這個對門對得非常方便。

當然,留也方便,走也方便。

程落打完電話皺着眉進來的時候愣了一下:“今晚不是留這兒麽?”

景灼邊穿衣服邊想了下理由,才發現自己的舉動非常惹人懷疑。

他轉過身,表情淡淡:“在這兒失眠。”

程落心想你哪次不是一分鐘內睡着,剛開始還是趴着的睡姿,睡到後來還不老實往人身上扒,整個兒一八爪魚。

但程落沒說,也沒再留他,只是在他出門之前冷不丁說了一句:“曹朔打電話說官司的事兒,沒聊別的。”

景灼推門的手停住了。

“聊什麽都跟我沒關系吧。”他笑了笑。

程落站在門口看着他,半天沒說話。

景灼心裏有點兒亂,以為他沒話了,正準備走的時候,程落在他身後開口了:“是沒關系麽?”

“咱倆正經的關系是家校,不正經的是固炮。”景灼說,“還有別的?”

“沒有別的?”

兩人你反問我我反問你,問來問去氣氛開始僵下來。

程落脾氣好,景灼也從來沒真脾氣,兩人之前不熟的時候相處可能有過不愉快,但從來沒到能鬧矛盾的地步。

景灼深吸一口氣,但是曹朔這個名兒憋在他喉嚨間上不去下不來。

于是他平靜地說:“程落。”

“嗯。”程落看着他。

“我覺得別扭。”景灼頓了頓,又重複了一遍,“他接近你,我覺得別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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