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那你缺不缺一個男朋友…… (1)
別扭。
怎麽着算別扭,每個人有不同的感覺,但擱在景灼這兒,在一段人際關系裏讓他感受到別扭,說得再敞亮點兒其實就是膈應和吃醋。
跟上次聖誕節在停車場碰見的那個男的一樣,非常不爽。
景灼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整天對程落哪兒來那麽些不爽,之前是看見他不爽,後來是看不見他不爽,現在是看見他和別人怎麽樣不爽。
明明知道炮|友之間只是身體有關系,如果炮|友和前任死灰複燃他甚至還需要祝福,但程落和他是非典型炮|友啊。
不過他也突然有些不确定,典型炮|友是怎麽相處的?
是也這樣整天正經地暧|昧,或者說這種暧|昧只是存在于每一對普通炮|友之間的普通調情?
挺後悔在程落之前沒多找幾個試試,不然現在遇到問題連點兒參考經驗都沒有。
程落一直看着他沒說話。
“嗯?”杵那兒思索了太長時間,景灼跑神跑到天外天,有點兒迷瞪地跟他對視。
“繼續。”程落說。
“繼續什麽?”景灼問。
“為什麽別扭?”
景灼沉默了一會兒,這個問題他完全可以略過然後開門回家,但他現在不想再自己整天不爽整天琢磨整天糾結。
“你吃醋了。”程落輕聲說。
景灼深吸一口氣:“對,我吃醋了。”
根據以往種種經驗,他以為程落還會說什麽或者做什麽,這句“我吃醋了”的承認,他拿出了十分的勇氣。
然而程落卻沒按他想的方向說:“勺,你要想好這是不是可以替代的,是不是因為有過身體接觸所以讓你有這種錯覺,是不是換成別人你也會覺得吃醋?”
“我想好……”景灼有點兒懵,好像被他繞進去了又好像完全沒聽懂他在說什麽,“我想好什麽了?”
程落總是這樣,關鍵的時候突然淡下來,把人甩在一邊兒就想走人。
他突然有點兒冒火,上前一步站到程落跟前:“我頓悟啊,我醍醐灌頂啊,謝謝你及時讓我迷途知返了。是,完全可以替代,大街上随便找一個都跟你一樣。”
“我的意思是你要想清楚。”程落微皺着眉頭,“不是因為一時不爽才這麽說。”
他當然不是一時不爽,他不爽很久了。
而且經程落再次提醒,他又找到了一個不爽的點。
特別煩程落這種明明是他先燎了火,給人燒着的時候卻又親手潑一盆涼水。
“就這樣吧。”景灼整個人現在渾身上下寫滿不爽,一秒不想再跟他叨叨。
程落也沒說話,一直看着他。
這種看着他進屋的感覺同樣讓他不爽,景灼二話不說直接走進電梯。
電梯是按下沒幾秒就剛好停在這樓的,一開門,裏頭一個小女孩兒領着弟弟,見一個臭拽臉的人進來,吓得把她弟弟往後護了護。
電梯門關上,緩緩下行,景灼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來。
确實挺拽,二十五的人了,跟人鬧別扭還玩兒離家出走。
不過也不算離家出走,但至少一段時間內不用見到程落,程落也找不着他了。
這種哪哪兒都是非典型的感覺讓景灼更憋得慌,好像怎麽都無處下手,哪哪兒都是瑕疵卻又挑不出瑕疵。
就好像現在他都不知道這是鬧了矛盾還是沒鬧矛盾。
他自己都有點兒氣笑了,在程落面前立出來的灑脫炮|王人設,背地裏糾結得能擰成一團麻花。
一旁的小女孩兒和她弟弟圍觀了景灼全程的微表情,更加驚恐。
“姐姐,這個人是不是壞人呀?”小男孩兒稚嫩而怯生生的聲音響起,景灼聽得一愣。
“噓!”小女孩兒趕緊捂着他的嘴退到橋廂牆上貼着,“別讓他聽見!”
壞人有點兒懵,意識到自己表情過于臭拽,調整表情沖倆小孩兒笑了笑。
“你是壞人嗎?”小男孩兒問。
“……我不是。”景灼跟小男孩兒姐姐都挺無語的。
開車出小區門已經淩晨了,太久沒回出租屋,差點兒忘了路怎麽走,開了胡言亂語的導航才回到出租屋。
冷清破爛的六層握手樓,這才是這個小縣城大多數居民樓的水平。
棚屋參差,路燈昏黃,空調外機轟隆轟隆響着,這會兒景灼才感覺出來巨大的落差。
屋裏被之前房東親戚作騰得很亂,客廳裏本來就沒什麽東西,就一個沙發和茶幾都能被作騰個乾坤大挪移。
把家具歸位,景灼草草洗漱完就躺到了床上。
失眠。
在二區那邊睡習慣了,回來嚴重失眠。
手機就擺在枕頭邊兒,屏幕朝上,輾轉反側一個多小時,一次也沒見它亮。
第二天早上醒來睜眼看到發黴天花板的時候,景灼懵了一下。
天還沒完全亮,上班的生物鐘沒完全調整過來,他盯着天花板看了一會兒,突然發現這一整天都可以躺在這沒事兒幹。
快過年了,樓下有放了假的小學生邊嗷嗷喊邊放鞭,光是聽聲兒就能聞到一股火|藥味兒。
年關都忙,忙着沖業績的、忙着走親訪友置辦年貨的、忙着寫完寒假作業好過個輕松年的……
像景灼這樣的就非常例外地閑,現在大年三十大年初一都有店不關門,連年貨都不用買。一個人去給老太太上完墳然後回家像平時普通的每一天一樣就行。
說不低落是不可能的,景灼嘆了口氣,拿起手機。
-新年快樂!歡歡喜喜迎新年,萬事如意健康年,給您拜個早年![鮮花/][鮮花/]
-念不完的是真情,感不完的是友情,說不完的是微信祝福情!祝景老師新年快樂!
-景老師春節快樂,阖家團圓[微笑/][微笑/]
景灼挺郁悶地看着這三條尤其是最後一條新消息,昨天晚上睡一覺消散的不爽瞬間又聚攏起來了。
不因為別的,就因為看到微信三個小紅點沒有一個來自程落。
景灼發誓不出意外他是不會回二區了,一過完年直接從這兒搬回市裏。
手機響了,一眼瞥到“程”的時候他愣了一下,是程忻然。
這孩子自從上次景灼幫她說服她爸媽後完全不拿老師當外人了。
“景哥過年好!”程忻然喊,“我明天回家,你和程落來接我嗎?”
景灼挺尴尬地沉默了一秒。
“程落呢?”程忻然問,“不在你旁邊?稀罕。”
“……嗯。”景灼笑了笑,“我回之前的房子收拾東西,明天怎麽回來?”
“高鐵,南站下。”程忻然說。
“行,到時候你哥可能沒空,我去接你。”景灼說。
程忻然是誰啊,鬼精的大眼一骨碌馬上就聽出來自家哥和準嫂子這是鬧別扭了。
她直愣愣地問:“景哥,程落是不是惹你了?”
程落從來沒惹過他,景灼承認自己總莫名其妙對他感覺不爽。
“沒。”景灼說,“明天路上找個伴兒,別錯過車次。”
“好的景哥。”程忻然猶豫了一下,“那個……景哥,程落這個人吧,他其實挺好。”
“嗯。”景灼點了點頭,不是因為程忻然是他妹才點頭的,程落這個人确實很好,細微周到,溫柔體貼,還很神奇地能養活熒光綠小雞。
“他很照顧人,但也就是因為太照顧人感受了,很多事兒他自己拿不準的情況下會把主動權讓給別人,特別小心。”
這個思路景灼還從來沒想過。
仔細想想程落還确實是那樣的人,細微周到,一細到底,他看似散漫不經,其實顧慮相應有很多。
程忻然這個小孩兒也跟他很像,末了說:“我先不跟程落說我明天回來,你來接我規格那不更高嘛,開學我又有得吹了。”
第二天剛出高鐵站,程忻然在人群裏竟然一眼看到自家哥嫂……但并沒感覺到欣慰。
兩人站得特別遠,完全小學生吵架後的情景。
看來昨天疏通無用,這可能是又激化了。
站得遠不算什麽,問題是倆人都開了各自的車。
程忻然想起來公衆號那種“父母吵架受傷的是孩子”之類的文章。
程越峰和劉菀感情好得很,這情況程忻然從來沒遇見過,現在她有點兒不知道該怎麽勸和。
精準地沿着路面地磚線走到他倆正中間的時候,程落和景灼同時挑了下眉。
就跟把小狗小貓放中間看它跟誰走似的。
欺負自家哥欺負習慣了,而準嫂子兼班主任是萬萬不可惹的,程忻然給程落使了個眼色,朝景灼走過去。
拉開副駕門,一大捧玫瑰讓程忻然瞳孔地震:“景哥,這程落送的嗎?”
景灼把花扔到後座,沒什麽表情:“我要送他的。”
程忻然瞳孔再次地震。
這是景灼吧?是吧?!
路上程忻然一直震驚着沒緩過神兒來,景灼問她:“這半個月感覺怎麽樣?”
“挺好……痛并快樂着。”程忻然彙報,“老師讓我再提提文化課的分。”
“那這個寒假不是玩兒的時候。”景灼說。
程忻然現在聽他正兒八經談話有些別扭,眼睛一直往後瞥着,終于沒忍住問了:“景哥,你這花……怎麽沒送出去啊?”
“不送了,你要想玩就拿去撕着玩。”景灼沒什麽表情,看不出來是生氣還是怎麽着。
其實他就是在生氣。
生一種從昨天開始就綿綿不斷的、非常平靜的氣。
景灼不是揪着一點事兒就死勁糾結的人,昨天程忻然那番話讓他透徹了很多,覺得自己做得确實不太合适。他沒喜歡過人,更沒發展過炮|友變戀人這麽複雜高級的關系。
但他确确實實喜歡上了,哪怕再怎麽自我催眠沒有的事兒,哪怕一次次在程落靠近的時候下意識躲開。
之前送過程落狗屎花,這次他在花店糾結半天,哪個花語都太隆重了,結果最後被店員忽悠着買了玫瑰。
買完花他就回了二區,撲了個空,打過去電話才知道程落正跟曹朔在一塊兒。
電話裏程落語氣非常輕松愉快地跟他說醫鬧的事兒解決了,景灼替他松一口氣的同時也有些不滿。
這麽大的事兒,當時也是陪他一起去警局蹲了半夜,他卻藏着掖着完全不跟景灼提是怎麽解決的。
沒事兒的時候撩撩逗逗,有事兒的時候一點兒不透露,噢咱暧|昧一場不是熟人是吧?打個車跟司機師傅都能唠兩句的不能跟我唠是吧?還是跟前男友複燃了什麽愛情的小火苗?
這氣原來只是表面平靜,景灼在心裏瘋狂驚濤駭浪陰陽怪氣。
以至于這會兒才反應過來剛才竟然一禿嚕嘴告訴了程忻然這是給程落的花。
景老師清白不保。
他實在糾結累了,幹脆問程忻然:“你哥是不是跟你說過什麽?”
“他不說我也能看出來。”程忻然小心翼翼地,有點兒好奇和興奮,扭過臉看着他,“景哥,你們到哪一步啦?”
最後那步,并且剛認識就是最後一步。
“坐好。”景灼清了清嗓子。
這兩天微信消息除了春節祝福就是春節祝福,熟的不熟的都發了,布偶貓頭像被擠到下邊兒。
從接程忻然回家過後的整整一個星期,兩人沒再有任何聯系。
明明都習慣了有事兒沒事兒一起吃黑暗料理,習慣了自己家的門不分白天晚上地被敲響,習慣了很長時間沒有一睜眼只有自己一個人的傍晚。
不發消息,不打電話,不相互找,縣城這麽小,一個人消失在自己生活裏就是這麽簡單,回歸以前的孤獨生活這麽簡單。
除夕那天下雪,不帶煩人的雨點子那種特別純淨的雪。景灼上街逛了逛,到處都放着“恭喜你發財”的音響,再小再破的小店都挂上了各種紅色裝飾。
路上形形色色的人都結着伴,大包小包拎着禮品,趕着拜最後一天早年。
景灼覺得自己就算穿一身紅在腦門兒上貼個福字也融入不到春節的喜慶氛圍裏去。
最後逛進超市買了兜水果,從一樓食品日用品逛到五樓家電,最後買了臺榨汁機。
為什麽買榨汁機他自己也不知道,冬天有個常溫啤酒喝就行的将就風格,肯定不會閑着沒事兒搞那種健康養生的東西。
可能是覺得來一趟人家都買好幾大袋子東西,自己就拎袋水果不像個過年的。
這會兒景灼才沮喪地發現,這麽多年了,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一個人挺獨的生活,其實還是想融入到佳節祥和的踏實溫暖中。
哥嫂事兒在景灼這裏一得到确定,程忻然回家整天叭叭個沒完,大喇叭似的。
“程越峰!你兒子要脫單了!”
“劉菀!猜猜是誰!”
叫爸媽和哥是不可能叫的,上次被允許藝考後她和父母關系緩和許多,但叫爸媽還是別扭。
“脫單是什麽意思?”程越峰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從鏡片後投來疑惑的小目光。
“就是他跟景老師,”程忻然伸出來倆拇指,對上,“這個。”
“小孩兒少八卦。”劉菀瞪了她一眼。
“你們是不是早就知道?”程忻然還是覺得新鮮,這棵好幾年的鐵樹竟然要開花了,花還是沖着自己班主任開的。
程落在一邊聽着沒作聲。
“回屋學習去。”程越峰把她趕走。
客廳裏少了大喇叭,靜了許多,只有紀錄片平緩的解說旁白聲。
“爸。”程落說,“怎麽不給點兒意見?”
“問你媽。”程越峰看了看他。
“沒什麽意見。”劉菀說,“改天讓人家多來趟,下回不叫親戚來了。”
程落笑了笑,他當然知道爸媽對景灼沒什麽意見。
現在處境不尴不尬的,家長都見了,還吊着一口氣兒留着一層窗戶紙。
但他不急于去捅破窗戶紙,他給景灼足夠的時間想清楚,把糾結的事兒都處理好。
和習慣被關心被愛的家貓不一樣,野貓患得患失,拿捏不好度一不小心就跑了,他得有足夠的把握确定它願意不再一身防備,确定它願意徹底敞開心口,從高處躍下落到他懷裏。
除夕下午按慣例回家收拾幾件衣服準備回爸媽家住一晚,一進門程貓就順着他腿爬了上來,還歪頭往他身後看。
“今兒你景灼哥哥也沒來。”程落把它抱下去,貓一呲溜竄到了屋外,繞着連廊角落一堆花盆轉悠。
“大過年的咱就別殺豬一樣洗澡了。”程落無奈地看着它扒拉花盆裏的土。
貓非常執着,直到一小道銀光在土裏露出來。
程貓不但嗅覺像狗,行為也像狗,把那個銀色的小東西銜了出來,走到程落跟前仰臉看着他。
是一把鑰匙,上邊貼着膠布,景灼出租屋的。
要不是貓把它扒拉出來,程落差點兒忘了那天從貓眼裏看見景灼抽完煙很不爽地把鑰匙怼進花盆。
“貓啊,”程落把鑰匙拿過來瞧着,“想你勺哥了?”
程貓“喵”了一聲。
“我也挺想。”程落起身,“咱不能過年讓勺自己在家,是不是?”
榨汁機這類廚具景灼平時用不着,一般下廚就兩個工具:刀和鏟。
什麽手拉式搗蒜機甚至蒜臼他也不用,刀一橫一拍完事兒,拍一下解決不了就多拍幾下。
所以別人家家團圓準備年夜飯的時候,他一個人蹲廚房裏對着個榨汁機研究。
剝了橙子削了梨放進去,門響了。
是樓上周末施工還砸斷暖氣管的孫子。
那人是來串門的,這邊興年三十傍晚鄰裏走動,不過景灼忘了這茬,之前在市裏的時候從來沒有鄰居來串過門,他甚至不知道上下左右住的都是什麽人。
招呼孫子坐下,景灼才發覺自己家裏沒有那種招待客人常備的果盤堅果盤糖盤,就把剛榨好的橙子汁兒端了出來。
跟孫子尬聊沒一會兒,門又響了,這次是房東。
“這個是真不錯!”孫子跟房東尬贊,“橙汁一點兒也不苦嘞!”
當然不苦,這是梨橙汁。
緊接着家門口人員流動非常密集,什麽對門的樓下的二樓四樓的男女老少都有來的,小客廳漸漸坐滿。
榨汁機剛剛上崗就超負荷工作,景灼特後悔剛才去超市沒買些堅果瓜子兒糖之類的回來,買個破榨汁機幹什麽。
廚房外鬧哄哄的,這一樓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這麽熱絡了,叽裏呱啦在客廳唠個沒完。
景灼并不反感,但也沒覺得多熱鬧多好,嘆了口氣,再次按下榨汁鍵。
讓雙重噪音徹底折磨自己的耳朵,用噪音隔絕其他噪音。
程落忘了景灼家在幾樓幾戶,進到小區門口給他發消息問。
上次的對話框時間停留在一周前。
一整個星期兩人沒見面沒互相聯系,誰也不知道誰有沒有在想對方,有沒有冷靜下來仔細琢磨,或者是覺得累了,幹脆不再想。
該沉住氣的時候程落能沉住氣不撩撥他,他需要景灼自己糾結明白。
不過景灼可能沒糾結明白,消息發出去半小時了,沒人回。
程落坐在車裏,小區道本來就窄,私搭亂建又太多,等的這半個多小時裏不斷把車開到這個樓後再開出那個樓前地給人讓路。
一邊調車一邊給景灼打電話,響鈴到挂斷,沒人接。
大年三十兒能有什麽忙的?程落皺了皺眉,有點兒擔心。
總不能大過年的又碰見另一撥溜麻的。
第三次拐進拐出打出去第四通無人接聽的電話,他往樓上掃了一眼,在漫天飛雪中看見一個格格不入的空調外機。
幹幹淨淨光禿禿的,在一衆外殼發黃堆滿塑料袋挂滿辣椒臘肉的空調外機中格外顯眼。
順着空調外機找過去,程落敲了敲門。
沒人應。
景灼家對門那戶直接大門全開方便串門的進出,樓道裏也滿是上上下下的人,還有正拿着水管呲地毯的,要多鬧有多鬧,耳朵貼到門板上四面八方的噪音直往裏灌,分辨不出來家裏有沒有人。
程落又使勁敲了敲門,等了一會兒後,終于拿出鑰匙。
把下午買來的一大兜水果全都榨完,景灼把手指抵在榨汁機上感受震動過後的麻木。
此刻有點兒下神,腦子也有點兒木,聽着亂糟糟的說話聲和一陣陣掀起的大笑,他心中生出對過年的厭惡。
此前的二十多年對春節完全無感,但絕對稱不上厭惡,但現在他清清楚楚地感受到這種情緒。
而情緒的根源竟然是一種落空感,來到這裏近乎半年,壞消息一個個接踵而至,從住進破出租屋到老太太去世,整段生活都是灰蒙蒙的。
要說起來在這種灰蒙蒙生活裏偶爾感受到的一點兒亮光,那可能是來源于程落。
想到這兒,他更覺得心裏落空地一沉,雙手撐着案臺,垂眼看向地面。
現在感覺特別無力,想讓程落趕緊給他發個消息打個電話什麽的,就算和不了好,至少把現在無邊的空落和孤獨填補一下。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景灼覺得自己比以前脆弱了,需要那個離他很遠又很近的人修補情緒。
榨汁機還在嗡嗡,說話聲、笑聲、電視聲、鞭炮聲、杯子磕茶幾聲,還有廚房門被拉開的聲音。
景灼回過頭,端杯子的手瞬間僵在半空。
程落呼哧帶喘的,挺急的樣子,手上還捏着鑰匙。
兩人面面相觑,一時間竟然都找不出話來。
“打電話怎麽不接?”程落皺着眉頭問,“一進來看那麽多人我還以為你不在這住了。”
景灼覺得他這個責怪的語氣莫名其妙的:“本來就不打算在這住,過完初一就搬走。”
“後天?”
“後天。”
氣氛僵硬的時候,客廳裏有人喊景灼。
景灼從他身邊擠了出去。
“你這鑰匙還給別人拿着啊?”喊他的是房東,臉皺成一團跟他媽讨債似的,“之前不是說就你一個人住嗎?這房子這麽小能住開兩個人?”
“是住不開兩個人。”景灼點點頭,“能住開你那五六個親戚,這怎麽說?”
房東臉色變了:“你不讓我知道那人是幹什麽的什麽來頭就把我房子鑰匙随便給人,誰知道你是不是也藏藏掖掖……”
“行了行了大過年的……”旁邊有人勸。
房東叨叨完一大堆:“那你說,這房子我還敢租給你嗎?”
大過年的,景灼現在有種讓房東過不好年的沖動,他攥緊杯子。
手腕突然被人按住,回過頭,程落站到他旁邊:“他不租了。”
房東瞪着程落:“這個月還十多天怎麽算?醜話說在這兒,退一半錢你們想都別想!”
“那這個月房子還算他租的對吧?”程落皮笑肉不笑。
房東下巴仰到天上:“你想怎麽着?”
“出去。”程落說,“好走不送。”
房東震驚地瞪着他,半天說不出來話。
“別愣了,人都看你呢。”程落掃了一圈正吃瓜看戲的鄰居。
門“砰”一聲巨響,房東摔門而去。
摔呗,摔壞了是他自己的。
客人們吃瓜完畢,聊天的火熱氣氛沒了,也都不好意思再在這兒待,打招呼陸續去別人家串門了。
前腳最後一個人剛出門,後腳程落抓住他的手腕朝門口走去。
“去哪兒?”景灼看着他的後腦勺。
“回家。”程落說。
兩人沉默着走到樓下,樓底下有不少串門的或者送客的,景灼沒看他們,一直盯着程落抓着他手腕的手,衣袖上落了雪。
然後掙了掙,在程落頓了一下要抽回手的時候,直接握上了他的手掌。
天已經擦黑了,樓下的人都各忙各的各說各的,沒人注意到他倆。
上車的時候手才松開,景灼有點兒不好意思,坐在副駕不吭聲地扒拉手機,才發現剛才程落給了發了一屏消息打了好幾通響足四十多秒的電話。
“……我又丢不了。”景灼嘆了口氣的同時心裏漾着點兒暖,“去哪?”
過年讓景灼去爸媽那兒不太合适,正好家裏人多,多一個缺一個也沒人注意,程落給劉菀發消息說明早再回去。
劉菀不太高興,讓他至少回家吃完年夜飯再回家。
程落回過去一個捏肩捶腿的表情:緊急情況。
劉菀立馬猜出來:跟小景在一起的吧?
進了二區門口景灼才反應過來不對勁:“鑰匙哪兒來的?”
“貓找的。”程落說。
不尴不尬地下了電梯,分開各回各家。
景灼動作放得慢,剛要進門的時候程落已經開門進去了。
樓道裏回蕩着沉重的關門聲。
他手搭在門把上,回頭瞅着程落家關上的門,從程落在出租屋出現後說不出是舒暢還是愉快的心情終于繃不住了,嘴角勾起笑。
果然,剛剛關上的門在他的注視下無聲打開了,程落露出半張臉,聲音也帶着笑:“進不進來?”
“三個數啊,過這村沒這店了。”
“三……二……”
景灼看着他,就是不動彈。
“一個半……”
“神經病。”景灼樂着摔上自己家的門,猛地上前一步,在程落張開胳膊的一瞬間撲進他懷裏。
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
空落落的心一下子被填滿,說不上來什麽滋味兒,甚至生出一點兒委屈。
景灼扒在他身上半天沒松開,直到後背朝着門被風卷着雪吹得打哆嗦了才回手勾上門。
“進來今晚上就別想走了。”程落在他耳邊說。
“嗯。”景灼閉了閉眼,“你不回你爸媽那兒?”
“請假了。”程落笑着說。
在程落家莫名放松,看他把貓從水槽裏拎出來,再搬出做飯那一套鍋碗瓢盆量杯漏鬥的,格外順眼。
醒面這種挺看運氣看經驗的操作程落是肯定不會的,餃子皮兒是實面的,兩人坐在餐桌旁,一邊聽着春晚一邊慢慢捏着餃子。
餃子皮和餡兒在程落手裏折騰半天才出來一個,鼓鼓囊囊的像個湯圓,皮兒都被撐得透明了。
“喜歡喝鹹粥麽?”景灼一邊瞥着小品節目一邊繼續包。
“一般。”程落說,“怎麽了?”
“那你包成這樣?”景灼把他的餃子拎起來晃了晃,底下的皮兒直接漏了,一大坨餡掉出來。
程貓像是隔空接到什麽感應,嗖地從爬架那邊蹦過來,扒上桌沿,一爪子拍到那坨餡上。
然後又嗖地蹦走了,留下扁扁一坨餡。
不是想吃,單純爪子癢癢過來欠一下。
“這個餡一半的量就行。”景灼交代完把貓抱起來走進洗手間。
再出來的時候渾身水,貓爪子滴水未沾。
程落笑得不行,把自己包的改良版餃子給景灼看。
看上去是按小籠包那種風格捏的,但最頂上的小口捏得很像……
“它長得是不是有點兒不文明。”程落說。
那是相當不文明,估計貓再過來拍都得拿貓砂把它蓋上。
餃子是自己包的,程落還在那慢吞吞地不知道搗鼓什麽,景灼幹脆訂了附近酒店的外賣。
今年的除夕雖然還是吃外賣過的,但多了不太文明的自制餃子,還有跟他一起放鞭的人。
飯後剛九點,兩人蹲在樓下,肩挨着肩拿着手持煙花。
小區是人車分流的,放鞭的人不會引發大規模警報器驚天動地巨響,但遠處各種炮仗聲汽車電動車警報器聲響成一片,震得人耳鳴,都有點兒說不清是聒噪還是安靜。
出門的時候景灼随手從衣架上拽了聖誕那會兒程落送的圍巾,下樓放鞭放煙花的時候也系上了,鼻尖落雪,化了落落了化,幹脆埋進圍巾裏,就露一雙垂着看煙花的眼睛。
程落微微偏頭看着他,雪地和兩人的臉都映上忽明忽暗的光,踏實中又有點兒像幻影。
他伸手摸了下景灼的臉。
“嗯?”景灼扭過頭,眼睛一眨,晶瑩的雪碴化成水,打濕睫毛。
心照不宣的擁抱後和好,氣氛他不忍打破,但有些事兒越早說出來越好:“對于曹朔,我見到他心裏毫無波動,連一點感慨都沒有。”
景灼像是也沒料到他會說這個,之前他們吵架時,關于曹朔達成的共識是“跟他沒關系”。
“當年那臺手術,知情的明白是一助的用藥失誤,家屬卻可以把整場手術的所有醫護鬧一遍,主刀當然是重點醫鬧對象。”程落看着煙花在手中的光慢慢弱下去,把餘下的一截小棍戳在地上劃雪,“其實那不是失誤。”
“什麽意思?”景灼皺起眉頭,好像明白點兒什麽,又不太敢相信。
“為了擠掉我的名額,故意錯用藥。”程落扯了扯嘴角,“曹朔還有很多次機會,來年可以再晉升,可那是我的第一臺主刀手術,上場就陰溝翻船。”
景灼擰着眉緩了很長時間,實在是震驚:“這是……謀殺啊?”
程落點點頭:“家屬一直鬧,不打官司,傳的都是醫療事故。”
“那時候你們還沒分?”景灼問。
“沒分。”程落說。
“真狠。”景灼有點兒毛骨悚然,“最後怎麽解決的?”
“沒法告發就是因為證據不足,手術室監控他回去就給毀了。”程落扔了煙花棍,抽出來一支新的,“是黃科長走之前托人找了老科長,拿了檔案室權限,找到他篡改的真實藥劑使用記錄。”
一拳錘死,背後牽扯出來曹朔和找人暗箱操作的另一夥人,放着好好的醫生不當,走歪心思,最後都得吃牢飯。
“怎麽不早去找找?”想象一下醫鬧的陰魂不散就太鬧心,景灼問。
“那種權限哪有那麽好拿。”程落笑了笑,“你都不如我了解黃科長,老太太能耐可大了。”
景灼沒想到這事兒老太太最後還能幫忙解決。
程落掏出打火機點燃煙花,迸散的火花再次照亮雪地,他淡淡地說:“處理這件事就跟掃垃圾一樣,一掃,一抄,往垃圾桶一倒,全都結束了。”
聽完程落說清前因後果,景灼這些天堵在心頭的堵瞬間疏通,替自己,也替程落。
倆人放完鞭回到樓上,在外頭蹲那麽長時間都凍透了,程落拿了紅白啤三種酒出來,擱到水槽旁。
“混着喝容易醉。”景灼說。
“那就醉,明天又不用早起。”程落側頭看他,“喝涼的還是喝溫的?”
“溫的。”景灼跟他對視一眼,嘴角勾笑。
坐在電視跟前邊看春晚邊喝混酒,景灼身上慢慢暖過來。
往常年春晚他從來不看,就看別人在朋友圈發吐槽P表情包,今年看一回直播發現也沒他們說得那麽爛,一些舞臺布置還挺有意思。
手機響了一聲,景灼掃一眼,是陸浩陽發來的語音。
景灼點了外放。
“哥,新年快樂,有空我來找你玩兒。”
桌對面的程落笑了:“整天哥哥哥的,你比他能大幾歲啊?”
“也就幾歲,再大該叫叔了。”景灼也笑了笑。
“我也比你大幾歲,怎麽不見你叫哥?”程落看着他說。
景灼臉稍微有點兒發熱,看着杯子裏晃蕩的酒,沒說話。
“新年快樂。”程落伸手跟他磕了下酒杯,“這小孩兒挺煩,能删就删了吧。”
“新年快樂。”景灼一飲而盡。
這個晚上雖然溫情滿滿,但他還是覺得心裏有點兒空。微醺時這種若有若無的感覺更強烈,是因為第一次在除夕夜有人陪?第一次感受到過年的溫暖滲進他的生活?
景灼說不出來,喝上酒腦子有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