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相遇

初二的暑假，餘淚是在老家農村和奶奶一起過的。

老家旁邊搬來了兩位鄰居，是兩對爺爺奶奶和他們的孫女孫子，一個陳家，一個方家。

他們兩家是重組家庭，各自的女兒和兒子都帶着兩個孩子，這麽一大家人組成了一家。

陳家有兩個孫女，一個叫陳玫，上初三，另一個叫陳槐，上初二。

方家有兩個孫子，一個叫方漾，也上初三，另一個叫方彧，也上初二。

奶奶對新來的兩個鄰居有很大興趣，時不時去串門唠嗑。相比之下，餘淚對他們的興趣就沒那麽大了，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想在後院裏寫她的暑假作業。

餘淚真正與鄰居有接觸還是拜奶奶所賜——奶奶讓陳家大孫女過來幫餘淚輔導功課。

“哎呀，陳家那個陳玫上了初三，比你高一級，明天她過來，你有什麽不會的就問她吧。”

“不用了，不用了．．．”

“啧。”奶奶不耐煩地揉揉餘淚的頭，“你個傻姑娘，有一個免費的家教多好啊，你還不用！傻了吧！”

餘淚只好同意了。

奶奶在後院放了一個大木桌子，讓餘淚和陳玫學習。

與陳玫一起來的還有她妹妹陳槐。

“我可不想來寫作業，是我姐非要拉我來。哼！”沖餘淚發完一通牢騷後，陳槐憤憤地坐在桌角旁塗着指甲油。

“我們寫作業吧。”陳玫的細聲軟語很好聽。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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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玫和餘淚坐在一塊，陳玫也帶着自己的卷子來寫。

“你有什麽問題不會的可以直接問我，不用拘謹。”

“嗯。”餘淚點點頭，但仍低着頭盯着作業本，不敢去看陳玫。

餘淚有些怕生，準确來說是社恐，她不喜歡也不願意主動接觸陌生人。

可是，今天她的身邊坐着兩個陌生人。

還是安心寫作業吧。

餘淚做了下深呼吸，沉下心做題。

“哎，陳玫。”鄰居兩樓上的那扇對着餘淚家後院的窗戶打開了，露出一個男孩的上身，那男孩在笑盈盈地向他們打招呼。

陳玫也笑着向他招招手，“嗨，方漾。”

男孩問道：“你在幹什麽？”

陳槐不客氣地插話：“你沒看到我們在寫作業嗎！”末了，還甩了一個大白眼。

“陳槐！那是你哥哥！”陳玫皺起眉，但很快對方漾報以歉意的眼神，“不好意思，方漾，我妹妹人哪都好，就是嘴快，希望你不要生氣。”

“沒事的。”方漾還在微笑着。

“方漾，這位是餘淚，是我們鄰居。”陳玫岔開話題，“餘淚，那是方漾。”

餘淚擡起頭，小聲地說了句“你好”。

“你好。”方漾溫柔地對她揮揮手。

餘淚快速低下頭，臉蛋有點紅紅的，手中的筆也不住地在草稿紙上亂畫。這個男生長的挺好看，好看到讓餘淚慌了神。

“我就不打擾你們寫作業了，再見。”

“再見。”陳玫向他道別。

方漾關上窗戶，後院又恢複了之前的寧靜。陳玫靜靜地寫着卷子，陳槐也靜靜地戴着耳機玩手機，可餘淚的內心卻平靜不下來，腦海裏全是剛才那個男生的身影。

她跑神了，久久地盯着作業本一動不動。

“餘淚？”陳玫拍了拍餘淚的肩膀。

“啊？”餘淚這才回過神，她詫異地望着陳玫，“怎麽了？”

“你剛才是走神了嗎？”

“是，是，是的。”

“別走神，好嗎？”

“好，好，好的。”

餘淚紅着臉繼續做題，這次是羞紅的。

一直寫作業挺不好，陳玫提議每兩小時休息半小時，餘淚沒意見，陳槐更沒意見，反正她一直在玩。

陳玫從家帶來了一副羽毛球拍，休息時間她和餘淚打羽毛球。

餘淚之前沒玩過羽毛球，練發球都不會，陳玫很耐心地邊玩邊教她，每次餘淚接不到球時，陳玫都會柔聲地安慰她“沒事的，你進步很大的”，可陳槐卻在旁無情地嘲笑“哎喲，又沒接到，哈哈哈”。

餘淚倒沒覺得有什麽，自己本來就玩的菜，被嘲笑很正常，于是，接不到球時，她總是傻笑着去撿球。

她和陳玫玩的很開心。

直到有一次，餘淚去撿球時，一擡頭，看到了方漾站在兩樓窗戶旁托着腮，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們。

餘淚的臉唰一下全紅了。

原來自己剛才丢臉的一切都被方漾看到了！

餘淚悶悶不樂地撿球回來。

陳玫瞧見了她一臉不快，悉心地問：“怎麽了？”

“我不想玩了，我們不要玩羽毛球了，不要玩了。”餘淚一邊說，一邊将球拍收回袋子裏。

陳玫輕輕地摸摸餘淚的頭，“是太累了嗎？你的臉好紅。”

餘淚沉默不答，低着頭收拾羽毛球拍，臉越來越紅。

“呵。”陳槐斜着眼看着餘淚，“自己玩的太菜被人看見了吧。”

“我去寫作業了！”餘淚重新趴回桌子上低着頭寫作業。

“切。”陳槐不屑地刷着手機，“姐，人家不想玩就不玩了，換了吧。”

“嗯，好。”陳玫注意到那扇開的窗戶，一下明了。“我們以後看課外書怎麽樣？”

陳槐打着哈欠，說：“我無所謂。”

“餘淚呢？”

“好。”聲音很小，但能聽見。

第二天，陳玫陳槐從家帶來了好幾本課外書。陳槐帶的全是漫畫書，陳玫的帶的全是名著。

陳槐将書放到桌上一摞，“你想看哪本就拿哪本吧。”說完，就拿了本漫畫書坐回桌角。

陳玫拿了本《傲慢與偏見》坐在餘淚身旁。

餘淚的眼睛在那幾本漫畫書停留了好久，但最後她還是拿了《簡·愛》回來。

她不想被方漾看見自己在不務正業地看漫畫，她想在方漾心裏留下高雅文藝的好印象，盡管她壓根看不下去手裏的書，盡管她無比想去翻一翻那些有着五顏六色封面的漫畫書。

她第一次讨厭自己，讨厭如此虛僞的自己。

可是她也不願意去換書。

因為方漾。

因為她知道方漾會看到。

因為她不想在他面前丢臉。

奇奇怪怪的感覺。

餘淚在煩躁地一張一張翻頁，她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咦？”書中夾着一個書簽，餘淚拿起來仔細地看了看。

書簽上是兩個女孩手拉手相視而笑，書簽背面是水筆寫的“Ｃｉｔｒｕｓ”一詞。

突然，兩只手指夾住書簽從上抽走了，“不可以看哦。”陳玫溫和地說。她将那張書簽迅速地塞進上衣口袋裏。

“陳玫姐姐，那是什麽？”

“書簽。”

“書簽上是什麽？”

“噓。”陳玫調皮地眨眨眼，“Ｃｉｔｒｕｓ．”

“Ｃｉ．．．是什麽？”

“你以後會知道的。”

“可是．．．”

“噓。學習時間到，把書放回去，我們去寫作業吧。”

“嗯，知道了。”餘淚知道自己是問不出什麽，只好作罷。

ｃ、ｉ、ｔ、ｒ、ｕ、ｓ，Ｃｉｔｒｕｓ．

餘淚悄悄地在作業本背面用鉛筆寫下這詞，然後，很快再用橡皮擦掉。

傍晚代表着一天的學習時間結束了。傍晚時，餘淚通常是邊吃晚飯邊看電視，吃完飯，接着看電視，看到半夜才睡覺。可是現在不同了，每逢傍晚，吃完晚飯，陳玫陳槐兩姐妹都會拉着餘淚出去玩，去看看夕陽，去看看夕陽下的麥田，去看看夕陽之後的星空，因為陳家剛搬來對一切的不熟，加上奶奶巴不得餘淚出去別老待在家看電視，所以餘淚也就光榮地成為陳家兩姐妹的導游了。

餘淚喜歡去那片藕塘。夏天，荷花開的正旺，遙遙望去，一片綠海中總有幾個層次不齊的紅的白的小燈，後來餘淚高中上到課文《荷塘月色》時第一時間回想到是那年夏天的藕塘。

不光餘淚喜歡，陳玫陳槐也喜歡。陳槐一來就喜歡四處拍照，拍完照上傳到空間，然後她就待在那兒捧着手機刷她的空間。

陳玫則不同，她一來就拉着餘淚的手坐上小船，她們劃着槳在這片藕塘環游。有時，陳玫會帶來魚鈎魚食，她和餘淚就在這片小小的池塘釣起魚，每回都能釣到魚，但她們都會放生；有時，陳玫帶來兩塊畫板，她們一起在池中央畫夕陽下的藕塘，不過夕陽很短，不一會兒，她們就要點着手電筒，改畫星空下的藕塘了。

餘淚很喜歡藕塘，更喜歡和陳玫一起來藕塘。

不只是她們三個女孩愛來，方漾的弟弟方彧也經常來這兒。不過，他只愛一個人來一個人玩。方彧經常一個人乘着一只小船在藕塘裏亂竄，等再看見他時，他手裏會多出一個蓮蓬，這時，他會劃着船來到餘淚她們船旁，問餘淚要不要。

餘淚搖搖頭，說不要。船上有陳玫，池塘邊還有陳槐，她有，她們沒有，她要拿了會讓她們難堪的。

餘淚覺得很奇怪，為什麽方彧要送她蓮蓬？

不過幾次下來，方彧漸漸也不送了，餘淚也不用拒絕了，更不用煩惱了。

有一天傍晚，陳玫陳槐都回家吃飯了，餘淚還在寫作業，這是奶奶加罰的，她那天作業錯太多了。

餘淚邊抹眼淚邊寫，有幾滴淚水打濕了作業紙，模糊了幾行字跡，餘淚連忙用紙擦去，要是奶奶看到，她又要被加罰。

“咯。給你。”作業本上忽然出了幾個蓮蓬。給她蓮蓬的人是方彧。

餘淚不解地望着面前的男孩，她的臉上還帶着淚，“你為什麽要給我蓮蓬？”

方彧結結巴巴地說：“你哭了，我，我，我想讓你開心。”

餘淚擦了擦眼淚，“不是的，我問你的是之前的事。”

“哦，哦。我厲害嗎？”

“什麽？”

“我厲害嗎？我能一個人劃着船去摘蓮蓬，而且，每次摘的都是成熟的蓮蓬，怎麽樣？厲害吧？”

“厲害，厲害，這是．．．”

“這就是原因。”方彧笑着跑開了。

這就是原因？原因是想讓我誇他厲害？這．．．是男生的好勝心嗎？

餘淚想了會，沒想通，就沒放在心上。

她繼續去思考她的作業了。

夏天很快就結束了，暑假一轉眼就到頭了。餘淚要回鎮上上學了，也就意味着她要與陳家方家告別了。

陳玫陳槐，方漾方彧，他們全在縣重點中學念書。

“我們還會見面的。”

餘淚暗自下定決心。

“再見了。餘淚。”陳玫不舍地抱了她。餘淚有一瞬間想哭，她也不舍得陳玫。

陳玫塞給餘淚一個小紙條，“上面寫着是我們四人的聯系方式，你要記住。”餘淚狠狠地點了點頭。

“小姑娘，拜拜了，哈哈。”陳槐捏了捏她的臉蛋，餘淚拍掉了她的手，她捏的可疼了，可是陳槐還是哈哈笑不停。

“哎，餘淚，你想要我電話嗎？”

餘淚拿出那個小紙條，“陳玫姐姐給過了。”

“切。”陳槐小聲嘟囔，“姐姐真是的。”

“再見。”方漾禮貌地握了握她的手。握手時，餘淚手心出汗了，黏糊糊的感覺竟然很讓餘淚回味。

“拜拜了。”方彧扭捏地送給餘淚一個手鏈，“我自己用珠子串的。”餘淚接過，說了句“謝謝”，她很珍惜。

“還有．．．”方彧停頓了會，接着說，“你長的挺好看的。”說完，方彧整個臉紅透了，他跟上次一樣跑開了。

餘淚臉也泛紅了，她明白了方彧想表達的懵懵懂懂的情感。

但是．．．

但是，他們還是分別了。

再見了，那年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