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傷痕

以往文科和理科一樣,都開兩個實驗班,但餘淚那屆只開了一個文科實驗班,因為餘淚那屆是最後一屆文理科分科,教育局改革,今後,實行文理不分科3+1+2模式。

餘淚在的那個文科實驗班大部分人都是之前實驗班的同學,關系早就處好了,像餘淚這樣從次重點班或者從普通班考上來的學生很少。

班級裏已經心照不宣地分為幾個小團體。

不過,餘淚倒是不在意,她初中早就經歷過,她又不怕一個人。

分完班後的第一件事——座位安排。班主任放出話:大家先随意坐,然後他再做稍微的調整。

餘淚挑了一個第三排外座,身邊都是不認識的人,但只是她不認識她們,她們互相都認識。身邊的同學們在火熱地聊着天,餘淚顯得有點突兀和尴尬。餘淚只好掏出書,預習課本內容。

同學們都選好位全都坐下後,班主任進行微調。

班主任調了幾個人的座位,其中就包括餘淚,他把餘淚從第三排調到倒數第二排。

“有的同學身高太高了,會擋到前面同學的視線的。”班主任解釋道。

餘淚看着比她高一個頭的前桌,沒有說話。

算了算了,就這樣吧,位置也不是特別重要。

陳槐坐在第二排。課間時間,她大搖大擺地将指甲油瓶放到桌上,在旁若無人地塗着指甲。指甲油的氣味比較大,而且學校明文禁止學生塗指甲油。陳槐的行為引得班上許多同學不滿。

班長看不下去了,走到她身邊悄悄說:“班級裏禁止塗指甲油。”

“哦,抱歉,我到走廊上塗。”陳槐端着指甲油瓶走到了走廊。

看她來了,走廊的一些同學快速進班了。漸漸地,又走了一些。

很快,走廊上只剩下陳槐一人了。陳槐還是無所謂地塗着她的指甲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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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就她。”

“她就是陳槐?”

“對對,就她。”

.......

餘淚前排的兩個小女生正在交頭接耳地說着悄悄話,她們說話聲有點大,大到坐在她們後排的餘淚能清楚地聽見她們的對話內容。

“陳槐不是靠分數進這個班的。”

“啊?實驗班不都是以分數劃分的嗎?”

“哎呀,我們是,但不代表某些人她不是啊,陳槐能進這個班全靠她爸砸錢的。”

“哎呦,難怪呢,從她的種種舉動就能看出來不是塊能考實驗班的料。”

“對對,學習差,人也差。”

......

餘淚煩躁地轉起筆,她現在思緒很亂,無法沉下心寫題。

餘淚看了看走廊上的陳槐,她的指甲已經塗好了,正在自我欣賞。陳槐雙手張開,在仔細地觀賞每一個塗滿指甲油的指甲,她的目光停留了幾秒,然後,她流露出一個滿足的笑容,那個笑很明媚,一下子讓餘淚心靜下來了。

冰心說:“牆角的花,你孤芳自賞時,天地便小了。”

陳槐,可能,自願選擇孤芳自賞的自樂,自願将自身困在狹小到只能容下自己的天地吧。

餘淚繼續沉下心做題,選擇性失聰,不去聽前排女生的八卦。

餘淚班級在的那層樓廁所只有一個,完全不夠那層三個班的需求,所以,同學們經常要走天橋去隔壁教學樓上廁所。其實一樓有一個大廁所,排隊次數比較少,由于上下樓要爬樓梯的緣故,來的人只限于一樓學生。

不過,餘淚就愛去一樓廁所,哪怕爬樓梯累。

餘淚之前有幾次走天橋去隔壁廁所,回來時,迎面走了的是本班同學,她們兩人雙目對視,都看到了對方。

既然看到了,那就打了招呼吧。

餘淚微笑着向對面的同學揮揮手。

可是對面同學就像沒看見她這個人一樣,将頭扭過去假裝在看遠方風景,完全沒注意餘淚的微笑和她的揮手。

餘淚僵硬地收起笑容。

兩人插肩而過時,餘淚似乎聽見了那個同學從鼻息裏發出一聲“哼”。

餘淚恍了神,但是她還是自我安慰可能是同學沒看見她。

第二天,餘淚還是走天橋上廁所了,回來時遇到同學,她還是禮貌地打了招呼,但她的同學還是視她如空氣,裝作沒看見她。

幾次後,餘淚選擇了去一樓廁所。

以後高中兩年內,餘淚十分懼怕走教學樓的天橋,她害怕迎面走來一位本班同學,害怕她下一秒扭頭裝作沒看見她。

餘淚一直以為進入實驗班她的成績能夠提升,可是第一次周考給她狠狠地打了一次臉。她的成績下滑地非常嚴重。

明明認真聽講了,也認真做題了,怎麽會下降這麽多?

餘淚直接慌了。她也知道自己慌了,她拼命地安慰自己只是一場周考,下次月考她一定能提升的。

奶奶問她周考成績,餘淚支支吾吾說不出來。

“考的不好吧?”

餘淚低着頭不說話。

“唉!你看看老李家那個孫子選的理科,這次周考考的特別好,唉,當初我讓你選理,你幹嘛選文!你看你看,選了文成績下降了吧!你怎麽那麽不聽話...”

“我進屋寫作業了。”

餘淚快步進入房間,重重地關上房間門,“砰”一下将奶奶喋喋不休的埋怨擋在門外。

她在門內安靜地哭。

餘淚更加努力地學習了。她瘋狂刷題,常常淩晨才睡。她經常頂着兩個黑眼圈去上課,上課精神一點也不好。她的學習成績又下滑了。成績下滑了,餘淚又選擇熬夜瘋狂刷題,形成了惡性循環,接連的幾次周考以及月考她都沒考好。

餘淚有點崩潰了。

奶奶也對她失去了耐心。

“你看看你,成績怎麽變得這麽差!周考考的不好,月考也考不好,我看你高考也別考了正你也考不好!讓你選理你不選!你要選文!哼!人家老李那個孫子選了理現在成績好的不得了,你看看你...”

“夠了!”餘淚吼了起來,“不要再說選文選理了!真煩!”

“煩?你嫌煩?你成績考的那麽差有理了啊?你看看你...”

餘淚沒聽她說完,直接跑回房間把自己關起來。她捂起耳朵,不想去聽門外奶奶的雷霆大怒,她只想待在房間內,只有她一人,就好。

餘淚突然好想成為那朵孤芳自賞的牆角的花,她至少快樂的,比自己好太多了。

學校調整了各班的課表,餘淚班和聞依依班的體育課是同一節。

聞依依選了理,但沒有考上實驗班,她依然待在次重點班。

餘淚拿來羽毛球拍想與聞依依一起玩,但聞依依拒絕了,她看上去很不開心。

“怎麽了?你不開心?”

聞依依咬着食指,顫着聲,說:“沒事。”

“依依,出什麽事了?你說吧。”

“餘淚。”聞依依抱住了餘淚,臉埋在餘淚懷裏,“我好難受,好難受,我不想待在我那個班了。”

“怎麽了?”餘淚心疼地揉揉她。

“他們真的好過分!一個女生當了班長,是班主任讓她當的,但她的成績不太好,班上的人都不待見她,她說的話也沒人聽。我看不下去就幫班長說了幾句話,現在我也被人不待見了。真的,真的好過分!”聞依依有些哽咽。

“好了好了。他們不待見你,我待見你,你不要管他們,自己開心就好。”

“嗯。”聞依依抱緊了餘淚,“我還有你,真好。”

餘淚假笑着,她不忍心去告訴聞依依,她們其實一樣,一樣不幸地被班上人不待見。但,她們其實也是幸運的,她們至少現在還擁有彼此。

餘淚班上完體育課,下節就是陳玫班和方漾班的體育課。有幾次下課,餘淚都能碰到向操場走來的陳玫和方漾。餘淚小心地向陳玫揮揮手,得到的是陳玫熱情的笑容和招手,陳玫沒有像她班上同學一樣對她視而不見,這讓餘淚內心感到一絲柔軟。她真的很幸運,能遇見陳玫。

碰見方漾就不同了,餘淚只會低着頭,快速從旁邊擦過,并在心裏默念“看不見我”,等走出一段距離後,餘淚才會回頭細細地張望方漾的背影。她沒有那個膽去大大方方地跟方漾打聲招呼。

她以為自己藏得很高明,但只是她以為,她想就這樣靜靜地能看見方漾就行了,這是她僅剩的小念想,直到那節體育課後,她那不足為提的小念想都破滅了。

那節體育課,體育老師組織同學們玩一個團體游戲,叫“抓人”——有兩個人,一個人跑,另一個人抓,剩下的人站着環成一個圓,跑的人只能沿着圓跑。跑的人可以任意挑一個站的同學,跑到他的面前,被挑的同學就成為跑的人游戲下去。

餘淚是站的人,她對團體游戲并沒有多大興趣,她能參與的就很少,這次也一樣,她只想在那兒站好,看着別人玩就好。

可是,突然,跑的人跑到她的面前,她成為跑的人。

餘淚有些措手不及,但她還是跑了,興奮地跑了,她第一次感受到團體游戲的快樂,抓的人快要追上她了,餘淚跑的更快了,也更開心了。

“等一下。”有同學喊住了她們兩人。

餘淚和抓她的人都愣在原地。

“我們要換人。”“對,我們要換人。”此起彼伏的喊聲。

“我們要換跑的人。”“換,換,換。”“快回來啊,都要換人了,還愣在那兒幹嘛!”叫聲不斷......

餘淚感覺好像有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還是換人了。

餘淚灰溜溜地站回來了。

沒有人注意她,她們都在興致勃勃地看着新換的人在跑在抓呢。

餘淚偷偷地揉揉眼睛。

團體游戲!真讨厭!

總算熬到下課了,餘淚直接跑出操場,她的眼眶紅紅的,她是一刻也不想在那兒待着。

剛邁出操場大門,餘淚就瞧見正在走來的陳玫方漾兩人。

“餘淚。”陳玫向她揮揮手。

餘淚臉色吓得一白。為什麽?為什麽這個時候要我遇見方漾?明明這時的我如此狼狽。

餘淚加快步伐,風一樣地從他們兩人身邊經過,嘴裏含糊不清地說“我要去上廁所”,然後直直地跑向廁所。

她聽到陳玫在喊她,但她沒有回頭也沒有停下,她只想逃。

跑到廁所裏,餘淚随意進了一個隔間,她縮在角落裏,抱着頭,小聲地哭泣。

“餘淚,餘淚。”是陳玫的聲音。

餘淚拿了一張紙簡單地擦擦臉,深呼吸了幾下,然後出來了。

她走到陳玫面前,傻笑了幾聲,說:“你也來上廁所?”

“餘淚。”陳玫皺着眉,摸了摸她的臉,“你是出什麽事嗎?眼眶怎麽紅紅的?”

“沒事沒事,我只是上體育課時摔了一跤,摔疼了而已。”

“唉,怎麽這麽不小心,摔哪兒?還疼嗎?要請假去看醫生嗎?”

“不用不用,現在已經不疼了,你快去上課吧,我也該上課了。”

“嗯。”陳玫抱了餘淚一下,餘淚聞到了陳玫清香的洗發水味,頓時安心。

“拜拜。”

“拜拜。”

她們各自去上各自的課。

因為陳玫,

因為她,

餘淚沒那麽傷心了。

還是有人關心自己的。

當天晚自習放學後,餘淚去買了瓶新的洗發水,跟陳玫同款。每次聞到那股清香,餘淚就感覺陳玫好像就在自己身旁陪伴着她,她在班上也沒有那麽痛苦了。

因為陳玫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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