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兩個男友
“老師您是抱着怎樣的心情成為王的呢?”
纖細的少年看似天真的問。
他在嘗試着對向他遞過了‘善’的老師反饋一絲善意,盡管還沒有從‘惡’中走出來。
被問了這樣問題的王從書中拔/出心神,并沒有動怒,反而給予了回應。
深灰色頭發的王者眨了下棕色的眼眸,眼中泛起了暖意,他略思索,溫和地回望着渾身上下寫滿了執拗的少年。
他說:“既然是無法推卸的使命
“那就執行起
“隐者的責任”①
态度平和,神色平淡。仿佛這世界上就沒有什麽能夠動搖他的心神,也沒有能讓他再露不出笑容的事情。
少年胸腔裏有力跳動的心髒訴說着他的喜悅,就像找到了信仰的狂信徒,并因為神明走下神壇陪伴于他身邊而竊竊歡喜——他被折服了。
“既然無法推卸,就接受……嗎?”,少年被老師的話語說到恍惚,他喃喃說了遍大意,最後妥協般嘆了口氣,帶着些許的笑容小聲抱怨,“老師的态度也太坦然了!”
會被利用的啊。遭受過惡意的少年不禁想。
“除此以外,也沒有別的辦法了。”才過而立沒到一年的王者沒有半點脾氣,他摸摸自家養的小孩發頂,在心中感嘆了一下孩子的頭發看上去支楞巴翹的,卻很柔軟。
看來是有個柔軟的內心,嗯,就像是刺猬一樣,外面全是尖刺,內裏柔軟的無以複加。
“不要摸我的頭頂——”少年拖長音撒嬌。
太過善良了,看啊,像他這樣的壞孩子正在利用面前的這個家夥啊。少年有些耐不住了,在明亮柔軟的外表之下,是湧動着的黏稠的惡意。
利用面前之人的善心,還理所當然的提出請求,他就是這樣的壞孩子,不要太嬌慣他了,倒是有點防備心啊。
這是錯誤的,這是在‘溺愛’,如果有一天失去了,反而會反彈的更加嚴重。
所以不要縱容他了,快,拒絕他的請求,只要稍微表現出一點點的拒絕,就像這樣——
“好好,我知道了。”外表俊秀的青年扶了下圓頂的帽子,不甚在意地收回手。
沒有負面情緒在他的臉上出現,不耐煩、愠怒,統統都沒有。
只要稍微表現出一點不滿,讓他縮回殼裏,他就再也不會——
然而青年答應過後,只是像以往一樣,繼續縱容他,對他露出了一個帶着贊許與期待的笑容。
求求了,讓他知道沒有人會無端的付出,只要是一點點的——
“我以後會注意的。”
少年愣住了,半晌後捂住了臉,擋住了哭笑不得的表情與流露出的脆弱,他似乎想笑,卻又沒能抑制住喉嚨裏隐約的嗚咽聲。
他不再具有攻擊性,因為身周的尖刺已經軟下來了。
“真是沒辦法啊……”少年嘟囔了一句。
并非斥責,而是寬厚。
那麽從今以後,這家夥只要永遠做一個中立的王者就足夠了,他會保護他的。
青年勾了下唇。
其實……他也拿少年很沒辦法,而面對那樣暗含期待的眼神,他怎麽能把否定說出口呢?
所以不知不覺,就對這個可愛的家夥,産生了愛護之心,也想着要把他培養成出色的人。
預言也是這樣顯示的。
伸出手,又覆上了少年的發頂,毫不留情地揉亂被愛護着的銀白色發絲,按壓下小刺猬的反抗,青年的唇邊溢出了一聲爽朗的笑。
*
然而本該永遠守着自己珍寶的刺猬離開了人人垂涎的珍寶身邊,然後,刺猬失去了珍寶。
原因不是仇人追殺,而是力量衰竭。
四年前,他失落的從三輪一言大人那裏離開,踏上了自己的旅程,一開始他不習慣,倍感孤獨。
——他并不是自願離開,而是被老師趕出去了。
三輪一言面色平靜的說他出師了。
“我總有一天會先你而去,你不可能一直留在我身邊。”他的态度沒有絲毫改變,像是以前一樣的溫和。
他并非是因為厭煩才趕他走。
渡邊晴忽然明白,這是他的‘宿命’,他意識到了這一點。
既然老師已經看見了未來,他也沒辦法賴在這裏不走了,如果不走的話,老師也許會被卷入本該是他介入的事情,而他不想看到這樣超出預料的事情發生。
所以他雖然還是很不甘心,也悶悶不樂了好幾天,但還是必須要離開教導了他七年的老師。
而現在,聽到了老師去世消息的他的心裏居然生出了嫉妒!他在嫉妒唯一留在了老師身邊,陪老師最後一程的師弟——憑什麽他能留在那?!
這是不行的啊……一言大人最為關心他們的關系了。
和睦共處,讓一言大人安心,這樣才對啊。
黑白的色塊在眼中分明,他死死盯着吊燈旁邊的尖銳裝飾品,就好像那有多麽好看一樣。
拳頭緊了又松,修剪得宜的指甲刺進手心,掐出了一道道月牙模樣的痕跡。
讓老師看見,一定會心疼地扒開他的拳頭吧?
可是可悲如他,竟然要靠疼痛才能保持清醒,抑制住心中的悲痛。
到最後,所有陪伴的時光和缺席的日子,都濃縮成了渡邊晴嘴邊的一聲嘆息:“世間萬物,皆有命數。”
沒能在老師的身邊陪他最後一程,是他的命數。
如果不這樣安慰自己,他就要忍不住在心中叢生的嫉妒了。
還好他的負面情緒不會轉變為咒靈,在此刻,他竟然有些慶幸。
不然,一言大人就要對他進行‘愛的教育’——
——了。
他再也藏不住他的悲傷,略帶顫抖地舉着手機,手指握得發白,極力想穩住手機卻怎麽都無法停止顫抖。
“……我盡快趕回去。”
說完最後一句,他深吸一口氣,用胸腔中湧入的新鮮氧氣暫時穩住了過快的心跳,疲憊地挂斷了電話。
視線所及之處,像老式電視一樣黑與白的畫面漸漸變回了彩色,只是上面還殘留着些許的雪花點,提醒着眼睛的主人這并非是錯覺。
沉默良久之後,他做出了決定。
三天之內,不,今天就是第一天了,所以在後天早上之前,他必須到東京去,參加老師的葬禮。
——必須。
他唯一的老師就是第七王權者無色之王三輪一言,能力‘預知’,沒有‘之一’。
所以,他必定要盡快趕去東京。
事不宜遲,而他焦慮的連一刻也等不了了,扣錯了幾次衣服扣子後,他拿起那把沒出鞘都能讓人感到刀刃鋒利的刀劍,推門而出。
他終究還是接受了那份危險的邀約——踏入了濃郁的白霧之中。
他謹遵着老師的教誨。
“不能因為害怕
傘尖戳破喉嚨
就不撐傘”
一言大人的表情柔和,語氣卻少有的嚴肅,他認真的表達了自己的觀點,并且以此教導渡邊晴。
“不能不嘗試就直接放棄,明白嗎?”
少年仰着頭,還帶着些許嬰兒肥的臉上全然是憧憬:“我明白的。”
他明白的。
所以他從未退縮過。
踏入白霧,他精神緊張,渾身戒備着,手搭在刀镡上未曾放松。
不知道行走了多久,在某個瞬間,渡邊晴全身的力氣都集于一點,鋒利的刀劃過白空中,切開白霧,發出了‘咣’的聲音,震蕩在耳邊。
“什麽人?!”
随着白霧的暫時散開,眼前出現了兩個身形相似的‘人’,而他的刀劍上架着的是不知是什麽的尖銳的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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