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暗糖(31) 江鎮

他上初中時遇到了她, 後來初二分班，她又跟他同一個班。

她成績不錯，班上的座位按成績排的, 他努力了一下，成功坐到了她的後排。

她每天元氣滿滿地來上學，她的媽媽總是給她紮兩個高高的小辮, 長長的小辮随着她走路的幅度一搖一擺。

她偶爾跟隔桌的男同學說話時, 辮子就甩在了他的桌面上，他總是忍不住，扯一扯。

見她生氣地回頭瞪了他一眼，他心慌意亂, 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他忍了一個禮拜，不再撥弄落在他桌面的辮子, 可她連正眼都沒瞧過他一眼。

所以……後來就變本加厲了, 不止拽她小辮, 還總是踢她的椅子, 用筆帽的那頭捅一捅她的肩膀, 雖然她很生氣，至少她能回頭瞪上他一眼，他也知足了。

某天, 她趴在桌子上哭, 他用筆帽的那頭輕輕點了一下她的肩膀。

她猛地回頭, 紅着眼眶, 淚水挂了一臉，劉海帶着濕意，哭得十分狼狽。

她搶過他手中的筆，将它扔了出去, “你整天就知道欺負我！”

他原本想說關心的話，最後卡在了喉嚨。

後來……她就不見了，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裏。班上所有人都說她轉學了，因為被他欺負狠了。

可他并不想弄成這樣，他只想接近她。

再後來，江家人找到他，把他接回了江家，除了成年後，把母親從江鎮接走，他就再也沒回去過，也再也沒遇見過那個叫樂梨的女孩。

或許……已經遇到了。他轉念想到同樣叫樂梨的她。

他這麽多年，沒主動找過她，害怕她離開的原因真的是被他欺負狠了，那他的出現，說不定還是人家心裏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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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舊時的執念，刻意回避，是永遠不會消散的，他應該去解開它。

想到了此處，他猛地睜開眼，做了一個決定。

他給莫淩打電話，“幫我訂張去江鎮的票。”

那頭的莫淩一陣驚呼，“不是吧！你要去江鎮找□□年前的小姑娘？”

“去看看。”過去這麽久，不一定能找到，他只是想去再看一眼那個小鎮。

想要一個新的開始，總要親手結束過去。

莫淩考慮江時近期面臨着各方的壓力，想他去散散心也好，立馬就去安排了。

這個禮拜的行程被排得滿滿的，已經沒法改動，下周可以抽出一天的時間，來回行程有點趕，莫淩把回來的票也定好，然後發給江時。

過去這麽多年，江鎮也改變了不少，經過開發，經濟發展很快，曾經的小平房已經被大高樓取代，再也找不到從前破舊的小巷子。

樂梨提着行李箱從巴士下來，車站附近一堆開摩托車的的哥，一個個上來問她要去哪裏。

樂梨東張西望，只見一個憨厚的黑瘦男人抓耳撓腮地向她走來。

他一眼就認出了她，“樂梨！”

樂梨從小在江鎮長大，可街坊鄰居都說，這個小姑娘白白淨淨的，一點也不像這裏的小姑娘，并笑着囑咐樂梨媽媽，長大之後肯定是個小美女，千萬別被拐跑了。

過去這麽多年，他已經不再是從前稚嫩的小男生，而她依舊還是那個白白淨淨的女孩。

即便是混在人群中，他也一眼能認出她，當他叫出她的名字，而她看向他時，眼神中閃過的詫異，他就知道自己沒有認錯人。

聽他叫出她的名字，樂梨才認出這個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叫了一聲，“東哥。”

他接過樂梨的行李箱，領着她出車站。

“這麽多年沒回來，在哪裏發展呢？”楊東問她。

“我一直在渝城，在那邊工作。”樂梨沒細說，覺得自己出去這麽多年還沒早早辍學的初中同學混好，說出來還有些丢人。

楊東也是她初中同學，兩人還是鄰居，兩家的關系挺好的，後來她把房子賣了還債，母親的一些遺物沒地方放，楊東媽媽一點也不忌諱，願意幫她收撿在自家的老房子裏。

所以，這次回來，樂梨主動聯系了楊東。

“你呢？一直在老家？”樂梨問。

“我媽媽現在身體一直不好，我不敢離她太遠了，就在家裏做了點小生意。”楊東說。

他把行李箱放在小貨車後面，然後給她開門。

“楊媽媽身體怎麽了？”樂梨懊惱自己平時沒有多關心一下他們的事。

楊東無奈地笑了笑，“沒事，就是三高，還有一些糖尿病。”

樂梨點了點頭，上了車。

十幾分鐘的車程，穿過街道，就來到楊東開的雜貨鋪，他沒有關門，楊媽媽坐在裏面幫他看着店，見楊東帶着一個女孩進來，她走上前，伸出皺巴巴的手，“梨梨？是梨梨麽？”

楊東把行李箱從車上搬下來，“是梨梨，我不是跟你說過，她今天回來嗎？”

“楊媽。”樂梨喚她。

楊媽高興的笑，“長這麽漂亮，我都不敢認。”

楊媽讓楊東去集市上買點菜回來，晚上她做了一大桌的菜。

楊媽執意要留樂梨在家裏住下，但樂梨沒答應，怕會造成什麽誤會。

楊東便替她找了一家環境比較好的賓館，把她的行李箱搬進房間後，他囑咐樂梨，“有什麽事就打我電話哈，這個賓館是我兄弟開的，我已經跟他打過招呼，有什麽需要，你就直接跟他說。”

鎮子就這麽大，他做點小生意，總會認識不少的人，所以聽到他說賓館是他哥們開的，樂梨一點也沒感到驚訝。

她點了點頭，跟楊東道了聲，“謝謝。”

“謝啥，我們什麽關系……”他豪氣地說完，卻又覺得這句話不太合适，他倆什麽關系都沒有，最多頂得上比較要好的初中同學。

楊東離開後，樂梨緩緩呼了一口氣，果然時間最容易讓人與人感覺到生疏。

第二天一早，樂梨就去了市裏，當初母親在醫院病逝，直接送去了火化，選了塊墓地，就草草了事。

樂梨買了一些祭品，帶去了墓地。

她依着記憶，找到了母親的墓碑，碑上貼着母親年輕時的黑白照。

“媽……我回來了……”

她跪在她媽媽的墓碑前，給她清理周圍有人一半高的野草。

樂梨靜靜的守在母親的碑前，她不知道能和她說什麽，走之前，告訴她，“你那天離開的時候，擔心沒有你，我一個人活不下去，所以才讓我去找我爸爸，後來我從樂家出來了，但是你放心，女兒現在過得挺好的。”

直到快要天黑，樂梨才離開墓地，趕上最後一趟公交，回到了江鎮。

從江鎮的公交車站走到她住的小賓館，也花了二十分鐘，街道上除了昏暗的路燈，沒有什麽人了。

她站在離小賓館不遠的位置，看到門口來回徘徊的楊東，在寒夜裏凍得直搓手，他一邊張望四周，直到視線落在樂梨身上，他急忙沖過來。

“你急死我了，我哥們說你一早出去，都半夜了還沒回來……”

樂梨聽他急沖的話，心底暖暖的，“你怎麽不給我打電話，在門口傻傻地等着，冷死了。”

楊東白了她一眼，“我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是關機狀态，這偏僻的小鎮子可不比外面的大城市，晚上亂着呢！”

樂梨聞言，急忙找手機，沒想到手機不見了，很有可能是被公交車上的扒手給扒走了，所以一直關着機。

“手機掉了。”

楊東看她傻懵懵的，就跟小時候一樣，丢三落四的，于是無奈道，“明天我帶你去補辦一張手機卡，別讓人把手機裏的錢轉走了。”

樂梨點點頭。

楊東讓她快回房間去，外面冷。

樂梨進去之前跟楊東道歉，“我去市裏看媽媽了，沒有提前跟你說，對不起，讓你着急了。”

每次做錯事，都乖乖認錯，還是和小時候一樣，他忍不住敲了敲她的腦殼，“快進去吧。”

樂梨被他猝不及防的動作吓得嗷叫了一聲，捂着腦袋，趕緊轉身推開了賓館的大門。

正在接待旅客的賓館老板，見她回來了，叫了一聲，“你回來了？剛在楊東去找你了，不知道你遇到他沒？”

樂梨站定回答他的話，“我剛在門口看到他了……”

她說完繼續往樓上走去，沒留意到正在和老板定房的男人。

老板見她上了樓，收回視線，跟眼前的人笑了笑，接過對方的身份證。

江時來江鎮，轉車轉到身心疲憊，在幾家小賓館中選了一家環境比較好的賓館。

他正在和賓館老板定房間，拿出了自己的身份證，讓老板登記。

而門口的那對小情侶打情罵俏了一陣，沒過多久，外面的人推門而入，老板熟絡地叫住那人。

聽到熟悉的嗓音，他緩緩轉身，卻只見一道匆忙的背影，消失在樓梯的轉角處。

他心生疑惑，老板出聲，将他的思緒拉回。

“好了，我帶你上去吧。”

他付了兩天的房錢和押金，老板領着他到最好的房間，把房間鑰匙給他。

江時洗了個熱水澡，卸去一身疲憊，躺在還算幹淨的床鋪上，卻難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