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九日,王真人回來了。

進莊的時候,他就覺得莊主、管家、張真人的眼神都盯着他,莊主的眼神意味深長,管家的眼神淩厲,張真人的眼神裏含着一絲失望。但無論哪一種眼神都讓他感到心驚肉跳,忐忑不安。

很快王真人就得知安幸還沒有落網,這讓他十分意外。王真人沒想到,他的計劃如今正朝着一個不可知的方向駛去,他有些心慌意亂。

不過,沒有人、也沒有證據能證明他是主謀者。看來他暫時還是不用擔心,至于安幸,一個犯人的指證能說明什麽?什麽都說明不了!況且,那個孩子未必忍心……

想起安幸,王真人心中還是有一絲不忍的,但他還是不會猶豫,在他看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想到這裏,王真人挺直了腰杆,平靜的,露出一個完美無缺的微笑。

第九日一早,他們就上路了。

聘兒只說是去找一個人,去找昨日給了自己藥的人。

安幸沒有多問,他相信聘兒的選擇。

聘兒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看着那個老樵夫的眼睛,就覺得自己應該相信他。也許這山林中的人,每日與青松野草為伴,就是那樣的淳樸真實。

按照老樵夫的指示,一上午的路走得很順,臨中午時,他們到了樵夫所住的那個小屋。

安幸和聘兒來的時候,樵夫正在院裏劈柴。

他們靜靜的站了好一會,不想去打擾他。可樵夫幹的起勁,好一會也沒注意到他們。

等的太久,聘兒走上前問候:“老人家好啊。”

樵夫看了看聘兒,又看了看安幸,臉上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微笑。

“怎麽,”樵夫好笑的看着他們,“今天不拿樹枝對着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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聘兒臉上微微一紅。

“好了。”樵夫打開小屋的門,“進來吧,桌上有東西吃。”說完,他扔下手中的斧子,伸手打開了窗戶。

老樵夫身手矯健,那虎虎生風的架勢倒像是練過功夫的人,聘兒和安幸對望一眼,心中都有幾分詫異。

聽話的進了屋子坐到桌旁,桌上擺着一盤點心,看起來像是用竹筍和蓮藕做成,吃起來清淡爽口,十分美味。

樵夫也走了過來,笑着坐下,端詳着他們倆。

聘兒坐着沒有動,安幸反倒不好意思的站起來說:“謝謝您的招待。”

微笑着看了看他,樵夫起身說:“我去準備午飯。”

午飯沒有什麽美味佳肴,但是與那點心一樣的清淡可口。坐在長凳上,安幸和聘兒覺得說不上的舒适。

吃完午飯,安幸和聘兒主動收拾碗筷,老樵夫沒有拒絕,只是笑眯眯的看着。

“奔波的滋味怎麽樣?”老樵夫問。

奔波的滋味?安幸和聘兒愣了愣,對視了一眼,這個怎麽說呢?

“有得有失吧?”老樵夫像是看透了他們的想法,幹脆替他們回答。

安幸和聘兒都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确實是有得有失,很貼切。

“我有個問題,”聘兒開口,“昨天,你為什麽要幫我?”

“不是什麽事情都有為什麽的小姐……”老樵夫笑的透徹,“你們和我是有緣之人。”

“還有一個問題,”聘兒說,“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你?”

老樵夫點頭。

有些疑惑的看着老樵夫,聘兒搖了搖頭,想不起來。

“那時候你還很小的,和你的父親一起。”老樵夫看着聘兒感慨,“這轉眼也過去了好多年。”

父親的故交嗎?聘兒有些明了的點頭,這個老樵夫,恐怕是父親一個避世的友人……

“老前輩,您為什麽一個人生活在這裏?是有什麽仇家嗎?”聽着聘兒和老樵夫的對話,安幸對老樵夫肅然起敬,也多了幾分好奇。

老樵夫笑笑:“誰知道呢,這麽多年了,恐怕我自己都忘了……”

看着聘兒和安幸似懂非懂的眼神,老樵夫解釋:“這個世上,不是任何事情都有道理可循的,我只求問心無愧,只管過的輕松自在,那也就夠了。”

避世的人,總有自己的那一點不願為人知的理由,高人嘛,也總有點不同于其他人的怪癖,聘兒和安幸也可以理解。

“怎麽樣?”老樵夫笑呵呵的看着他們,“不嫌棄老頭子的話,在這裏住上兩天怎樣?小姐,我們也算是故人。”

看着老樵夫,聘兒和安幸都有些躊躇,聘兒有些警惕的看着他問:“你覺得我們可以信任你嗎?”

“随你怎樣想。”老樵夫微微一笑,“人與人之間沒有絕對的信任和懷疑,也沒有絕對的堅守和背叛。就看你願不願意試了。”

聘兒稍加思索,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安幸卻驀然垂首,若有所思。

第九日的下午,王真人獨自待在自己的房間。

門開了,管家走了進來。

“不知管家為何會如此失禮?”王真人有些不滿的看着他。

管家眼神淩厲:“你到底想怎麽樣?”

王真人瞧了瞧他,垂下眼說:“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麽意思。”

管家看着他,笑了:“你也許很聰明,但你的目的好像沒有達到。我就不信,你心裏就沒有一點焦急。”

“呵!”王真人冷笑,“你的目的還不是一樣沒達到。”

管家看着他笑了,那笑容裏充滿了諷刺,讓王真人打心眼裏覺得不舒服。

王真人盯着他,管家走到窗前,推開窗戶,他閉上眼睛,讓風拂過他的眉間發梢。這陣風讓他感到無比的清爽舒服。

但王真人卻猛地渾身發冷,他從管家的眉梢眼角,看到了一種逼人的冷銳。

“我給過你一次機會了。”管家說着,睜開了雙眼,深深呼出一口氣說,“但你卻沒有珍惜。”

“給我機會?”王真人說,“你別說這種傻話了!今後,我還是我。而你,恐怕不會好過吧!”

“其實你早不是你自己了,”管家說,“但我與你不同,我永遠不改初心。”

“不改初心?”王真人好像聽見了什麽好笑的笑話似的,“你讓我做的事情似乎也沒光彩到哪裏去吧?”

“其實我太天真了。”管家的聲音冷的像冰,“給你機會,根本就是一個錯誤。”

轉過身,管家向門口走去,王真人卻突然沒有預料的站了起來。

“你以為我想這樣嗎?”王真人說,“既然已經走錯了路,那我就停不了!我所做的一切只為了自保,從一開始就沒想害誰,包括你!!”

“你不是想要自保,”管家搖頭,“你只是聽從于你的欲望。王真人,你想要得到的太多了……”

夜晚,小屋裏悄悄點起了一盞油燈。

“我想……”聘兒有些不好意思,“洗個澡……”

老樵夫忍不住笑,對安幸說:“走,我們去打水。”

安幸點點頭,跟着老樵夫走出草屋。

他不經意的回頭,看到聘兒在昏暗的油燈下,微笑着用纖細優美的手指支住臉頰,看起來美麗而夢幻。

石竈上燒着火,柴禾噼啪作響,安幸看向小屋,油燈還安穩的亮着。

“喜歡她”老樵夫戲谑的問。

安幸一下子臉都紅了,局促的說不出話。

“這樣的女人啊,倒也簡單實在。”老樵夫說。

安幸想辯解,卻不知從何說起,只好默默的低了頭,往竈臺裏加着柴禾。

“別在加了,再加火都熄了。”老樵夫笑着看安幸紅透的臉說,“她那樣的性格,看似多疑其實很單純,想必已經把自己的全部秘密都告訴你了吧?”

安幸點了點頭,摸摸紅的發燙的臉頰。

“那你呢?”老樵夫看着他的眼睛,問出了這樣一句話。

安幸呆了呆,眨了眨眼睛,突然明白了老樵夫在問什麽。

“只要一看見你的眼神就知道你有心事。”老樵夫說,“她的心結看來已經解開了,但你的呢?”

安幸一下子愣住了。

其實想了好多遍想要說出口的,但是,過了這幾天,當我們的身份各歸各位的時候,說與不說,又有什麽意義呢?

安幸心中泛上一絲苦澀,将自己的悲傷和痛苦,能夠全部傾訴給一個女人——一個自己情願讓她分擔的女人,那是一件多麽幸福的事。可是,自己有這個權利嗎?

“不知道你有沒有想過。”老樵夫看着他說,“選擇了你,她已經沒有退路了。”

安幸楞在那裏,反複咀嚼着老樵夫的話,悲傷和感動一同漫上自己的心頭,說不上的滋味。

“別在那裏愣着了。”老樵夫站起身笑笑,“水已經燒開,不要讓她等的太久。等得太久,她會着急,水也會變涼的……”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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