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十日的早上,聘兒和安幸醒來的時候,已經聽見了屋外的劈柴聲
聘兒還沒有太清醒,她打了個呵欠,揉着朦胧的雙眼。
這麽多天的和衣而睡,讓聘兒的身體有些酸痛。幸運的是,昨晚痛快的洗了個澡,去除了多日來積蓄的疲勞。
起了身,聘兒向竈臺走去,随便挽起一個簡單的發髻,将裙角別在腰裏,挽起衣袖站在竈臺前。就着現有的材料做起晚飯。
安幸起床的時候,飯菜的香味已經傳遍了整個小院。
昨晚,燒完最後一鍋開水,安幸也洗了個熱水澡。閉上眼睛,感受着熱水從自己的頭上流下,安幸心裏突然有些難過。
有些事情,不是逃避就可以的,也這樣勸過聘兒,但自己卻過不了自己這一關。
樵夫爽朗的笑聲在小院裏響起,安幸趕緊起身,打水洗漱之後,矮桌已經放在了小院當中,三碗粥兩碟菜,十分清淡的早餐。
聘兒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會做的不多,你們可以嘗嘗,就當是昨天給我打水的酬勞。”
老樵夫嘗了一口,誇張的贊不絕口,安幸忍不住笑了。
“安幸,你說,我收你做徒弟怎麽樣?”老樵夫突然半開玩笑的說。
安幸有些驚訝的看着老樵夫,一時間不知道是答應還是拒絕。
“那要看你會什麽了。”聘兒反倒把話頭接過去說,“你很有本事嗎?”
“我倒是沒什麽本事,但教他足夠了。”老樵夫笑着說。
“安幸不敢。”安幸有些惶恐,“安幸天資不算上佳,您不必……”
樵夫長嘆一聲,看了一眼聘兒:“我這輩子,見過一個天資出色的人——就是你那未來的夫君。但我和他,卻沒有像安幸這樣的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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聘兒乖乖聽着沒有應答,反倒用手臂碰了碰安幸說:“你還不快答應。”
“不,我沒有這個資格。”眼眸中透出一絲黯然,安幸搖搖頭。
“你該不會還是想着你的師父吧?”聘兒有些無奈的說,“這次的事情過後……無論如何,我想你都回不去了……”
“不,我不是說這個。”安幸搖搖頭,似乎有些難堪的開口,“我有罪,我做過對不起良心的事……”
清晨的風吹入屋裏,張真人早早起床,坐在桌前望着茶杯出神。
門突然開了,來了一個出乎意料的人——管家。
“也許我早該來了。”管家說,“只有你才能平息這個局面,也該有個結局了。”
張真人看了看他,有些詫異:“我能不能問問你這到底是為什麽?”
管家苦笑:“人老了,總是會做一兩樁後悔的事,我現在就已經後悔了,但願我來的還不算晚。”
“事情就是這樣……”安幸嘆了口氣,低下了頭。
安靜的聽他說完,聘兒想了想,也忍不住嘆了口氣,用手扶住了額角。
明白了安幸之所以這樣糾結的原因,聘兒難過的笑笑,“我以為你說的有罪是指你劫持我的這件事,原來還有這樣的內情。”
“不過,”安幸急着辯解,“你相信我,我完全沒有參與,我也是一個多月前才知道師父做過這樣的事。我不是幫兇。”
聘兒笑了。
“安幸,”聘兒看着他說,“你知道褒姒嗎?”
“當然知道。”安幸點頭,提起史書裏的這個女人,他還是有一定的了解。
“你覺得她有罪?”聘兒問。
“當然有罪。”有些不明白聘兒的用意,但安幸還是按着自己的意思回答,“烽火戲諸侯,西周就是因為她而滅亡的。”
“可是她做錯了什麽呢?”聘兒很奇怪的問,“除了笑與不笑,她什麽都沒有做。”
“這個……”安幸一時有些語塞。
他想說聘兒說的不對,褒姒是有罪的,她滅亡了一個王朝,但又确實是這樣,褒姒除了笑和不笑,什麽都沒有做。
看着安幸為難的樣子,聘兒笑說:“我來告訴你吧,什麽都不做,只是看着,就是她最大的罪。”
安幸驚詫的看着她。
看着他,聘兒的表情忽然變得:“你說你不是幫兇,你只是知道而已。但其實,知道卻沒有制止,和幫兇根本就沒有什麽兩樣。褒姒是除了笑與不笑什麽都沒做,但就是因為什麽都沒做,所以世人才會罵她、恨她、怨她,将所有的髒水都潑在她的身上。雖說做下那些錯事的是你的師父,但如果你在剛剛知情後就将實情說出,那麽第二次死去的那個人或許就不會死……安幸你說,如果那人的親人朋友知道你的事,他們會不會恨你?”
安幸聽着這些話,感到心中一震。
所有的糾結與痛苦,除了被放棄、被抛棄的苦痛之外,還因為自己在逃避嗎?
也許自己真的該變得勇敢一點了。
太陽很快就又走過了中線,吃過午飯,安幸站在院子裏看着天空發呆。
聘兒悄悄走到他身旁,看着他滿面的愁容,皺了皺眉想要撫上他的肩膀,最終卻還是沒有這樣做。
安幸卻回過身,給了她一個安心的微笑。
“你放心,”安幸說,“我知道該怎麽做。”
聘兒有些難過的看着他:“其實我也理解你,人生總有很多的身不由己。”
“我明白,但這不是理由。”安幸的語氣帶着一絲悲傷、一絲釋然,“其實我也知道,我也明白,只是我太傻,以為自己裝作看不見就真的看不見……”
“你不是傻。”聘兒搖頭,“你只是太寬容。那個人畢竟不是一個和你毫無幹系的人,是撫養你長大的親人。”
“是啊,親人。”安幸苦澀的微笑,“就因為是親人……所以才難以面對……不過,我現在已經想明白了,有些事是不能逃避的。”
“對了,”聘兒問,“老樵夫那裏,你要怎麽辦?”
安幸愣了愣,搖了搖頭。
“你該不會還想着回去吧?”聘兒皺眉看着他。
“那裏,”安幸垂首,“是我長大的地方。”
聘兒看着他,輕輕嘆了一口氣。
第十日的晚上,平淡的晚餐。
老樵夫沒有再提起收安幸做徒弟的事,他熱情的說起這森林裏的種種奇談,有趣的故事是一個接一個,說的聘兒一直都止不住笑。
看着這樣的場景,安幸在一邊也微微展露了笑容。
這是多麽美好的一幕,是安幸在多年的生活中一直都沒有享受過的溫馨與和睦。安幸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師父,眼神中頓時多了些傷心和無奈。
也許有些人,雖然曾在你生命裏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但他們做不到的,終究還是做不到。
尊重和敬愛是多麽難得,但也不是什麽人都會珍惜的。
注意到身邊的安幸露出的黯然表情,聘兒忍不住心中一嘆。
看着面前侃侃而談的老樵夫,聘兒挑挑眉,或許這對安幸、對自己來說,确實是一個不錯的歸宿?
知道了真相,張真人心中說不上是什麽滋味。
難以抑制的憤怒?那當然是有的,張真人幾乎氣的胡子都要翹起來了!
心中痛罵着王真人……不過,雖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但王真人做出了這麽多錯事,張真人卻到現在才發覺,心中除了氣憤也有自責。
雖然知道王真人的性子有些不好,為人處世也讓張真人多有微詞,但到底想不到……
到底想不到?張真人苦笑,其實,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
真該讓王真人為他的行為付出代價了……
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
張真人知道,單憑自己的論斷,還是無法讓王真人認罪的。畢竟,王真人不是一個小弟子,已經是師父級的人物。
所以,證據當然很重要。
根據管家提供的情報,張真人派了兩個靠得住的弟子,前去尋找王真人犯下罪行的證據。
算算時間,估計後天,他們都會回來了……
那麽就後天晚上吧,一場公開的審判,張真人決定,他要将所有錯誤都糾入正軌,也給自己一個平息憤怒的機會。
那個時候,如果安幸也能在場,那該多好?
張真人想起了一個人,也許他能行??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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