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你是不是喜歡那個姐姐?

翌日早晨, 翟欲曉特地上樓接林普。林普倒是能瘸着腳慢慢走,但今天下雨了,她怕他滑倒。

兩人慢吞吞來到二樓, 去敲花卷家的門,得知花卷半個小時前就出門了。

“趕着去班裏抄作業吧大概。”花卷媽媽倚着門臆測道。

翟欲曉壓下那句挑撥離間的“阿姨阿姨, 比這個更嚴重哦,他很有可能是去接女朋友哦”,皮笑肉不笑地與花卷媽媽道別, 帶着林普繼續下樓。

“個見色忘友的狗東西,你倒是發個信息說聲不用找你啊。”翟欲曉悄聲抱怨道。

林普也道:“狗東西。”

翟欲曉聽到林普的響應, 愈發上臉,她憤憤道:“交朋友多了不起嗎?跟誰交不上似的。”

林普這回不吱聲了。

兩個人一點點向前挪着,二十分鐘才到校。

翟欲曉将林普一直送到座位上, 囑咐他上廁所的時候小心些,千萬不要被人踩腳,午飯要不然就讓同學帶回來吃。林普一一點頭, 就像小時候玩游戲時一樣乖,好脾氣地任她擺布。

林普的碎嘴子同桌錢藻眨巴着眼睛突然舉手。翟欲曉不解地望着她。錢藻笑嘻嘻表示自己願意帶林普上廁所以及給林普帶飯。翟欲曉笑了, 說:行,那謝謝你了。

翟欲曉一走, 錢藻不懷好意的目光就粘到林普臉上了, 熱乎乎的腦袋也越湊越近, 直到林普反手用直尺杵上她的梨渦。

錢藻兩根手指夾着筆, 模仿大偵探,煞有介事道:“你不對勁。”

林普低頭嘩啦啦翻着練習冊,懶得擡眼瞅她,“哪兒不對勁?”

錢藻說:“你剛剛表現的非常軟萌, 跟上個月揪着金磊将他按倒在課桌上非要他道歉的仿佛不是同一個人。”

金磊是班裏的體育課代表,他喜歡錢藻,在某節自習課上突然當衆表白,錢藻也只好當衆不接受他的表白。金磊表白失敗,下不來臺,便老在錢藻面前講些不入流的葷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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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藻一直裝聽不懂他的段子,她的演技太好了,林普小學六年級就深有體會了,所以金磊一直都沒有成就感。上周他在成人雜志上搜羅了個髒得幾乎溢于言表的葷段子,帶有極強的攻擊性,錢藻再裝聽不懂就是腦殘了。她嘴巴一耷拉正準備用卷起來的課本敲金磊的腦袋,林普就突然暴起将金磊按倒在課桌上了。

林普要求金磊必須當衆給錢藻道歉,并保證以後再也不嘴賤。金磊當然不肯。兩人一直打到上課。任課老師是個剛大學畢業的姑娘,她搞不定大小夥子的這種事兒,差人叫來了班主任。班主任跟班長一起拉開了他們,吼着問怎麽回事兒,要是不說都滾出去罰站。錢藻眼看兩人都不開口,顫巍巍站起來用課本蒙着臉一字不差複述了金磊的葷段子。

最後林普留下,金磊一個人出去罰站,并請家長。

既然講到了金磊,錢藻不由老生常談:“我無以為報,要不然做你女朋友吧。”

——錢藻這是本月第九次毛遂自薦了。

林普回頭盯着錢藻看了五秒鐘,問:“你是報答還是報複?”

錢藻搶過林普的直尺,作勢要給他掰折。

叮鈴鈴~上課鈴聲響起。英語老師在鈴聲落下之前就屹立在講臺正中央了。她依舊不重樣兒地穿衣服,今天是一條綠色連衣裙,長闊的裙擺在初秋微涼的風裏,仿佛一株柔韌的蒲草。

“啪~!”但其實一點都不柔韌的英語老師将卷子往第一排英語課代表桌上一摔,豎直脊背用結着霜茬的語氣吩咐:“卷子改出來了,課代表起來發一下,來,就站我面前發,報名字,報分數,我看看八十分以下的怎麽好意思衆目睽睽之下來領卷子。”

錢藻的聲音緊跟着英語老師憤憤的最後兩個字“卷子”輕輕響在耳側。

“你是不是喜歡那個姐姐?”

“……”

“你告訴我,我不告訴旁人。”

“……”

中午放學,錢藻跑出去給林普買了一份魚香茄子蓋飯,她自己的是魚香肉絲。兩份蓋飯和諧地擺在一起,林普不由陷入了沉思,他點的難道不是番茄炒蛋?

“趕緊掰開筷子吃啊,”錢藻此刻眼睛裏根本沒有沉默不語的林普,只有她肖想很久的兩道菜,她用筷子分別在林普的餐盒和自己的餐盒裏一劃拉,仿佛畫三八線似的,殷殷給他解釋,“你這邊三分之一是我的,我這邊三分之一是你的。”

“我要番茄炒蛋!”林普盯着油乎乎的兩道菜不滿地說。

錢藻夾了一口茄子,眯眼吃得萬分滿足,她說:“我到的時候番茄炒蛋就剩個底兒了,番茄搗得稀爛,可惡心了,我純粹是為你着想,給你臨時改的單。”

林普半信半疑地掰開筷子,正準備去夾木耳,前桌男生端着飯盒回來了,紅紅的番茄,金黃的蛋,湯汁澆在米飯上,單是看着,嘴裏就有味兒了。

林普将目光釘死在錢藻的厚臉皮上。

錢藻:“……”

錢藻老老實實道:“……飯錢一會兒還給你,這頓當我請。”

叮鈴鈴~最後一節課下課,林普拎着書包慢吞吞出來,在樓梯口看到了林漪。

林漪在家一直睡到下午,睡醒有些不舒服,便跟酒吧經理請了假。她将排骨炖上,眼看着天要落雨,心血來潮來接林普。林普小學+初中這麽多年,她接他放學的次數,大概都不夠數滿十根手指。她不知道他在幾班,所以就在樓梯口守着。

林普的同學紛紛以為林漪是他姐姐,直到清晰聽到林普的一聲“媽”。林漪向周圍的同學露出個家長式的笑容,然後接過林普的書包,走在他旁邊。

“初中生都穿這個牌子的衣服嗎?”林漪突然問,“我一路看十來個了。”

林普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确實是最近非常火的一個牌子,代言人是翟欲曉的“舊愛”——是因為突然爆出隐婚新聞成為她的“舊愛”的。

林漪懷疑林普根本沒注意過這個,也不等他回答,直接說:“行,也給你買幾套。 ”

林漪給林普買東西,因為圖省事兒,向來是用批發的架勢的。林普上一年級時,她給他買鉛筆,直接買二百來根,林普一直用到小學畢業。而眼下這個牌子的衣服,既然說了要給他買“幾套”,那就不大可能是兩套以下。褚炎武給的撫養費很高,林漪自己也賺不少錢,所以兩口之家雖然向來沒什麽溫度,但向來也不差錢。

林普走到校門口,突然聽到翟欲曉的叫聲,他一擡頭,她正在天橋上,顯然也是要來接他一起回家的。林普高興地向她揮了個手。

斜裏突然沖出來兩個四十歲上下的中年女人,她們髒污不堪的辱罵聲趕在雨點落下來之前蠻橫地灌了路邊所有少年少女一耳朵。少年少女們三三兩兩地停在路邊,或細碎指點,或沉默不語,在初秋的濛濛細雨裏圍觀震碎三觀的劇情。

林普在連番的巴掌聲裏被推搡開,被擠倒,被不知道誰狠狠踩了右腳。他立刻爬起來瘸着腿往人群裏擠,但有個中年男人一直堵他,跟他說不要摻和。林普回之以暴怒的“摻和你媽”,一把奪過不知誰的書包狠狠掄在男人臉上。

中年女人将林漪按倒在地上髒話連天地扒她的衣服,兩個女人都孔武有力,林漪雖然奮力反抗,但在她們手底下仍跟個小雞崽子似的不堪一擊。

“林漪你個X養的X貨,你是不是天生犯X?!你是打算一輩子都從別人嘴裏奪食兒吃的是不是?我嚼爛的吐你嘴裏你吃着是不是就特別香啊?!”一個攥住林漪的胳膊,啪啪扇着她的臉,咬牙切齒地說。

“有個私丨生子不夠,是還想再要個私丨生女是不是?你真以為他跟我姐離了婚能娶你?不過是女票你而已!他到現在花在你身上的錢都不夠買客廳犄角旮旯裏的一個近代仿制花瓶,你說你多可笑?!”一個利落地将林漪的上衣剝掉,一鼓作氣又去扯她的文胸。

林漪坐在地上咬緊了牙盡力壓低身子收腿蜷縮,但上半身最後一片布料仍然一寸一寸離體,兩個半弧也随之一點一點露出。即将全面失守時,林普撲上來,将她抱了個滿懷。與此同時,她看到抓着自己文胸的女人額頭有血流出來了,是叫林普用詞典砸的。

林漪極度暈血,手腳立刻就綿軟了,在林普懷裏直往下滑。

一切只發生在兩分鐘不到的時間裏。令人猝不及防。

翟欲曉和不知道打哪兒跑出來的花卷從不同方向沖進人群裏。

花卷手上的是根裹得花裏胡哨的拐杖,是花嫂國慶表演要用到的。翟欲曉手上的是一根細長的燒火鐵棍,是她跑下天橋時順手在路邊的烤紅薯爐子裏抽出來的。

翟欲曉這是第一回跟胡同以外的人打群架,而且是跟柴彤差不多年紀的成人,但她毫不退縮,中間屢屢被人掄倒,再屢屢跑回去掄人。翟欲曉仗着一根燒火棍,其實并沒有吃虧,但在警丨察姍姍來遲控制住局面以後,她無能為力地注視着林普摟着他媽媽的孤獨背影,卻突然埋膝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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