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紫金山上與君言
32.
這裏過去了大半個月,然而蕭衍和葉浩然度過的時間還不夠帶着的蕭如醒過來。
雖然葉浩然橫抱着一個昏迷的女子的樣子有些奇怪,但是走南闖北的江湖人早就學會了見怪不怪了……
葉浩然是生面孔,而認識蕭衍的其實也不多。所以他們三人在一群人裏不算顯眼。往後面一躲,讓人擋住自己就好了。
文府的文翰林自然認識蕭衍,只是人家現在心思全不在這,一心等着袁老大和駱寒……
忽有人在文翰林耳邊低報了一聲:“袁老大來了。”
在座都是耳目靈敏之輩,堂上衆人不由齊齊停盞。堂下之人不知,卻還在那裏喧鬧如初。
文翰林才才站起,門口迎賓之人還未及通報,就見滿堂之人忽靜了下來。
堂上堂下,一時只見人人屏息。
文翰林一愕,只見大門口,一人當前走來,卻是一臉慘白的米俨。
還有一人在他身後,相貌平常,身材壯偉。他才一出現在大門口,說不清是他身上的什麽東西,就此迫出,令滿堂之人一時驚覺,齊齊住口,轉目看向那大門口。
那男人四十有餘,正緩步登階。他腳下是平整的青石臺階。他的态度凝重而認真,并不有意做出威儀肅肅的樣子,但還是有一種威壓讓人人都能感覺到。
有人輕聲道:“袁辰龍?”
話才出口,因為四周太靜了,他自己都嫌這口開得太過唐突。
主席上有人低聲道:“袁辰龍今日怎麽好重的殺氣!”
蕭衍輕輕颔首——不錯,袁辰龍今日是好重的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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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與袁辰龍因為蕭如的緣故,見過幾面,但還是頭一次見他身上的肅殺之氣如此難以遏制、就這麽無可遮掩也無意遮掩地蓬勃開來。
文翰林卻已滿臉堆歡,笑着向堂下迎去。文翰林人未到,口裏已先笑道:“袁兄,你總算來了,幸甚幸甚!小弟渴慕袁兄久矣,今日得會,三生有幸。來來來,請堂上高坐。”
他的聲音清暢,知道的人就會感到他已無意間運上了他苦修精擅的‘玉堂金馬九重深’的真氣。
袁辰龍依舊未開口,走到堂上,沖衆人抱了抱拳。他目光已掃到金日殚。金日殚一向平靜的神色也躍躍欲試,就等着看他對自己的招呼。袁辰龍卻只看了他一眼,就似沒看到一般,轉目靜靜道:“今日來的人不少啊。”
文翰林笑道:“袁兄殺駱之局,大家雖知袁兄必勝,但駱寒也是近年來馳名大江兩岸的一個少年高手。如此好鬥,但有聽聞,誰會不趕來?文某竊居江南一地,算有半個地主之誼,怎能不代袁兄好好招待,讓大家夥兒聚聚,以觀袁兄今日的威風勇慨?”
袁辰龍面色不動,淡淡道:“文兄費心了啊。”
他氣度沉凝,當座都是高手,彼此一觸,都已覺出袁辰龍對待自己的态度。他淡淡道:“文兄還是給我單設一桌吧。今日都是看戲之人,我這個演戲的,單坐了才可以讓大家看得更清楚,也更加心歡意滿。”
他話中并無憤激,只有一種寥落難言的怃郁。
只聽文翰林輕笑道:“袁兄真會說笑。”
袁辰龍沉凝不語,姿态間分明是在說:‘我不是玩笑’。
文翰林受他目光不過,只有吩咐道:“給袁兄另設一座。”
他手下人果然與袁辰龍單設一席,偏設于大堂左首一側。
袁辰龍入座後,并不看他案上之酒,一臉寥落,一只大手的中指就在那案上輕彈。
文翰林微笑道:“也是,以袁兄風慨,當今天下,可與袁兄一共樽酒的人原不多了。不知袁兄目中,有意同飲一杯的還會有誰?”
袁辰龍自再度在朝中出仕後,一向自隐鋒芒,似此般言辭間鋒銳俱出,十餘年矣已未曾有過。看來他為蕭、石之死,竟心傷不淺。他思念至此,有喜有怒。
文翰林還待挑逗,忽聽門口有蹄聲傳來,奔得極快。衆人已一齊向門口望去。門外原有人一直未入、在那兒等着那騎駱駝的駱寒,想搶先看到他一眼。這時只聽他們在門外叫道:“駱寒來了,是駱寒來了!”
蕭衍轉頭就看向門口。
只見一匹瘦骨峥崚的駱駝已奔至門前。——駱寒素來不計較禮數,并不下駝,連人帶騎,一起奔入庭院。
蕭衍看他精氣神還不錯的樣子,當下松了一口氣。
葉浩然平靜地看了眼駱寒,淡淡問道:“就是他?”
葉浩然有問,蕭衍也回答地幹脆:“沒錯。”
“眼光不錯。”葉浩然居然頗有贊賞之意。
也是,駱寒一向是個令人驚豔的人,只要一眼,就能讓人印象深刻。
“呵,老大,我的眼光一直很好。”蕭衍也不謙虛,他聽到別人誇駱寒,心裏有種驕傲。
那駱駝來得極為迅疾。但聽駱寒喊了一聲‘停’,立刻攸然止步,如飙風驟雨,猛止于人以為斷不可止之處。
他所停之處正在大堂下的石階。
那駱駝竟在石階之上煞足停步,整個身子龐大而孤瘦,似掩盡了那六扇之闊的大門般。
在座之人呼吸一頓,都要看看近日這攪翻江南的少年人是何形狀。
只見駱寒的身影在那駝背之上顯出和他騎下瘦骨駝峰一般地孤峭峭的銳。他的一雙目光也銳利如電。只見他一掃堂上諸人,一停就停在了袁老大面前。
兩人一時都靜默無聲。
駱寒忽道:“袁大?”
袁辰龍點點頭。
駱寒道:“是你叫七大鬼傳言,約我今日一見?”
袁老大又一點頭。
他不甘只做回答,反問道:“我屬下叢鐵槍、馮小玉、尉遲炯、吳奇、田子單、盧勝道都是你殺的嗎?”
駱寒點頭。
袁辰龍目光中寒意如冰:“你還傷了我二弟?”
他語意緊迫。
駱寒一揚眉:“那又怎樣?”
然後他直視向袁辰龍:“你放過淮上之事,我從此不犯缇騎。”
袁辰龍怒極而笑。
笑聲一震,只聽得堂上堂下杯盞俱裂。他今日已分明全不欲自控,要殺人以洩憤了!
只聽得他近座之杯盞都已被他這一笑震得應聲而裂,酒水流浸,滿席皆濕。
蕭衍看這兩人終于不可避免地對上了,一時間心裏有些複雜。
“蕭衍?”
忽然有人在背後叫他。
聲音不大,似乎是刻意壓低了嗓音。
蕭衍回頭看去,叫他的人卻是蘇辭。
“你沒事就好……”蘇辭一身白衣,手裏是從不離手的折扇,“之前聽說你死了,我可是很擔心呀,你……救下蕭如了?”
蘇辭雖然不認得葉浩然,可是看着那懷裏抱着的是女子,也猜出了那女子是誰。
“這是怎麽回事?”蕭衍微微皺眉,“誰傳出的消息?”
居然連“死亡”都傳出來了,他還以為大半個月過去,頂多算一個“失蹤”。
“還能有誰?文府的呗……蕭如的死對袁辰龍打擊很大,至于你……雖然他們不知道你和阿寒的關系,但是想來也是能亂阿寒心神的。”蘇辭頓頓,想了一下,“不過……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他們的話,袁辰龍和阿寒不見得會相信……”
“那現在他們的決鬥怎麽辦?你知道的就說出來吧!”蕭衍挑眉,看了眼葉浩然。
葉浩然沒有在乎蘇辭的來歷。淡淡地聽着他們說話。
“……”蘇辭也看了眼葉浩然,未蔔先知這種事可不好解釋,含糊道,“還能怎麽樣?他們兩人未必打得起來……”
駱寒這邊卻也清韌而笑,他忽翻飛而起,身形在堂上一晃即回,袁老大忽然出手,駱寒卻袖影一晃,竟在他案上奪過了那被震碎的酒杯。只聽他笑道:“人生幾回杯在手,——你又何忍——碎此一杯?”
袁老大已朗聲道:“好輕功,無怪‘九幻虛弧’之名馳譽如此!話不必多說,你我紫金山頂見。”
他發完話即已挺身離席。
駱寒聞言早驅駝而奔,直卷向庭外。
袁老大身形拔地而起,他輕功不如駱寒之飄如疾風,但衣袂一帶、風聲之激蕩,卻讓人大起雲垂海立之感。
他二人極快,只一刻就都已出了庭外。
“不會打起來?”蕭衍狐疑地看向蘇辭。
蘇辭為難地看了眼葉浩然。
葉浩然淡淡道:“無妨,我聽的懂。”
蕭衍點了下頭:“你擔心老大把你當瘋子啊?老大和我一個地方來的。”
蘇辭一愣:“啊?”
但他很快回神:“那我可就直說了,小斂給阿寒寫了一封信,淮上和轅門重新達成了共識。這一次……他們是和演一出戲……’”
蘇辭這裏說着。
庭中之人如何肯錯過這等決戰?人人顧不得有禮了,競相追出,以求一觀。
駝背上的駱寒卻忽飛身而返,袖中弧劍一出,已斬斷了奔在最前一人的束發帶。那人長發登時披垂,駱寒已飛躍回駝背,喝道:“要試我弧劍之鋒的,盡管跟上來。”
他翻飛之勢極迅,劍斷一人發髻後,猶追得上那匹狂奔不止的駱駝。
衆人微微一頓,猶有膽色豪勇之輩欲潑膽疾追,袁辰龍已追了上來。他忽縮步停身,回頭一喝道:“回去!”
他這兩字極重,只見他一喝之下,追在最前的幾人人人耳中浸血,竟無人當得住他‘憂能傷人’的一喝之威!
後面還有人待追,可看看袁老大的聲勢與疾奔而遠的駱寒,不由躇躊不前了。這世上——還何人敢擋他二人同時之怒?
一時只見人人面色憾然。衆人徘徊多時,追亦不敢,不追亦不舍,惆悵良久,猶不欲折返。
只聽一老者嘆道:“唉,唉!橫槊之擊、橫槊之擊!九幻虛弧、九幻虛弧!可惜不得一見,可謂悵憾此生!”
旁邊人大有同感。好半時他們才重歸座中,只聽得重又座好的席間響起了一片長噓短嘆。
蕭衍從葉浩然那邊接過蕭如:“老大,我先走一步,去看看情況。此事一了,我一定幫你把東西要到。”
“去吧。”
葉浩然微微颔首,沒有阻攔。
蕭衍立刻縱身一躍,他自然不會傻到就這麽直接跑出去,饒開衆人的視線,才往山上去。
無論駱寒與袁老大誰勝誰敗,誰生誰死,下得山來的那一個,只怕重傷已定,更擋不住文兄所布于山下的人手。這兩人若是打起來,一定是入了文府之局。
袁老大和駱寒都是明白人,想來是不會那麽輕易生死對決,就算有了易斂和袁老大的商量,這切磋切磋,這兩個人愛武之人……一定會試試的……
蕭衍去,也不過是把蕭如交給袁辰龍罷了。讓袁辰龍安心,這接下來的事才好說嘛……
紫金山頂,此時卻肅寂無人。除了袁老大與駱寒那一人一駝,再無觀者。只有那江風紅日,充塞于天地之間。
袁老大與駱寒正都端坐于地——旁人怕以為他二人一到山頂就會如何淩厲對搏,只怕萬想不到他們竟會這麽端然對坐。
只聽袁老大喟然道:“無論你我誰下得了這個山,只怕下去以後,才是又一場真正殺劫的開始。文翰林殺我之心久矣,只怕嫉你之心也盛。咱們這‘駱袁’一見,要比何妨比得斯文一點?”
駱寒唇邊淡淡一笑,默認了。
只聽袁辰龍道:“我這套‘步出夏門行’——江湖傳為‘憂能傷人’,又稱‘橫槊’之擊,一共原有四套,分為‘觀滄海’、‘冬十月’、‘河朔寒’、‘神龜壽’。起意卻得之于孟德之章。你且先看看‘觀滄海’。”
只見他一拊手,竟自低吟起來。他的聲間如非自喉中吐出,全無唇音,只是模呼而吐,如呼如嘯。那聲音吐自于肺腑,低沉厚重,有如遠古足音。
只聽他慨然吟道:
雲行雨步,超越九方之臯。臨觀異同,心意懷猶豫,不知當複何從。經行過我碣石,心惆悵我東海!
他長吟未竟,一掌竟已劃出。那掌中肅殺之意浸漫開來,其悲涼梗滞之處,竟一反武學圓轉順滑之道。
駱寒一見,已叫了聲“好!”
他卻不止靜坐,人影忽翻飛而上,直搏九天。袖中弧劍光芒一燦,映着日影,一張淡褐色的臉在日光中顯出些金黃黃的微燦。
袁辰龍舉目望他翩然飛起的身影,“若夫乘天地之正,而禦六氣之辨,以游于無極者”,原來駱寒的輕功心法出于這裏!他眼中遏制不住地露出一種難以自持的光彩——九幻虛弧,孤銳一劍,果稱卓絕!倒也不枉二弟傷在他的手裏了。
只聽他喝了一聲:“東臨碣石!”左腕一翻,已向駱寒空中的身影虛罩而去。
駱寒卻于空中避開他那虛勢一擊,手裏也還了一劍——袁老大果非尋常,只此一套‘步出夏門行’已足見出其胸中丘壑了。他袖中一抖,卻有副白絹已向袁辰龍飛去,手中劍一振,竟在空中踢踏,人已翻飛二度。
袁辰龍神色一變——人言‘九幻虛弧’本有空中換力之能,看來果然不虛!他不再開言,右手一振,已經再度擊出。
就在袁辰龍擊出第二招時,駱寒已先代他喝道:“以觀滄海!”
這是一種睥睨滄海的豪情!就縱算豪傑如曹孟德,卻也有着“臨觀異同,心意懷猶豫,不知當複何從”的徘徊之慮啊!
接下來,他就轉向‘冬十月’了。
述志已罷,他手中掌力忽沉重如鉛,如壓迫在每一個細弱生者身上的命運。他袁辰龍是不甘于這個命運的。他的目光中似橫起了一副畫卷……
孟冬十月,北風徘徊;
天氣肅清,繁霜霏霏。
駱寒的身影忽翻然飛轉,如水禦長天,霞呈一線,自然瓷肆。
袁辰龍此時的掌力卻已至極致,有盈有縮。因盈而縮、又因縮反盈。駱寒弧劍一擊,兩人終于按捺不住,劍掌一交,同時翻飛而起,也幾乎在同時地道:“殺了你可惜了!”
“那就誰也別殺,傷和氣。”蕭衍笑着走出來,他來得有些晚,兩人都切磋完了。
看見蕭衍,駱寒雙眼一亮。
駱寒的唇角一彎,有一顆虎牙從左唇邊微微露了出來,忽神采飛揚起來。
“你不生氣了?”駱寒笑着問。
蕭衍先是一怔,自己什麽時候生氣了?忽然想起自己的“死訊”,他像是明白了什麽,心裏一疼。
“我哪裏會生你的氣?”蕭衍走了過來,眉眼寫滿溫柔。金陵秦淮的旖旎多情,都抵不過這一笑的風流寫意。
“袁大哥,我如姊在這。”蕭衍看袁辰龍的樣子遠沒有他表面的沉穩,料想也是急切至極。
“阿如,她……”
“如姊用了那種心法,武功……是恢複不了啦……”蕭衍說道這點,有很是無奈。
袁辰龍只是喃喃道:“人還在就好……”
把蕭如交過去,蕭衍就一門心思地看着駱寒去了。
“好了,我沒什麽事。等會再和你說說發生的事……”蕭衍無奈地看着拽着自己衣袖的駱寒,“你們接下來打算怎麽應對文府?”
“戰!”這一個字,是駱寒的風格。
“好,就和他們一戰!”蕭衍笑着添了一句,“我們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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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