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夏蟲不可語于冰
大學的時光是最容易一晃而過的了,不像高中時天天數着日子過,亦不像工作後惶惶然沒有盡頭。前一種是對未來充滿了太多憧憬,而後一種則多半是被掐滅了幻想,夢想被現實照的灰飛煙滅,說好聽點叫腳踏實地。處在這當中的大學,青澀有餘,成熟未滿,帶着熱血尚未燃盡的餘溫,和不甘心,卻又彷徨,時不時還有些無傷大雅的憂愁,像個大醬缸,五味雜陳。
偏是這樣嫩的能擠出水來的青春氣息,最容易一閃而過了,一陣風過,便被吹幹了。
顧曉風的生活,便是這樣。2010年元宵,她站在公寓的陽臺上,聽着窗外此起彼伏的爆竹聲,遙望遠處的焰火。她想,這樣是不是就算“現世安穩,歲月靜好”了呢?可是為什麽她還是覺得心裏有些空落落的呢?是不安,還是不滿足?
岳頌鳴從身後抱住她,氣息噴在她脖子裏,有酒氣。她剛聽見開門聲了,可是沒有動。
“曉風,我不知道你今天回來——我——設計院的幾個朋友吃飯——”
他現在在設計院實習,副院長是他父親熟人,對他特別關照,待遇和正式工差不多。又因為他人比較随和,和周邊的人處的都不錯。不過,他的賣力顧曉風也是看在眼裏的,常常一覺醒來,發現他還在畫圖。在生活的其他方面,他有些雅痞的味道,很講究品質和風度,然而,在對自己的專業要求上,他卻氣質全無,近乎強迫。
“哦,”顧曉風不冷不淡地回他一句。她本來就不該指望他呆在家裏等自己的,只是心裏想是一回事,嘴裏說出來的話卻是另一碼事,“莊舒也去了?”
“恩?”岳頌鳴一驚,她從來不這樣試探自己。人就是這麽犯賤,顧曉風不問的時候,他疑心她不在乎,問了,他又心寒他不信任自己。
顧曉風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她從來都是沉得住氣的人。可能陸岚的話真的對她産生了影響。
2009年發生了很多事,建國60周年,澳門回歸十周年——可這些事都與顧曉風無關,就連身邊發生的事,也談不上跟她有什麽關系,然而,有些事,看似毫無關聯,卻冥冥中對周遭的人産生了輻射。
陸岚是顧曉風寝室話最少的人,可是倔強,那種倔強是無聲無息的,從不與人争辯,卻讓人沒奈何。她從大一開始就下定決心要讀研,然而,她跟沈橋的那種好學是不一樣的。沈橋家裏富足,讀書純粹是一種額外的愛好,而她卻是四人中家境最差的,陸父在家門口的電子廠上班,是個普通工人,陸母在飯店幫人洗碗。她奮力苦讀多少有些争口氣要出人頭地的味道。
也是雪上加霜,陸家二老來N市看女兒,卻在校門口不小心讓車給撞了。
撞車的司機肇事後逃逸了,好在有路過的好心人幫忙叫了救護車。陸岚趕到醫院的時候,父親已經被送進了手術室。當時情況混亂,肇事司機逃得又快,陸母支支吾吾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記得車前面有四個圈。
手術要兩萬塊錢,陸岚正要叫她母親去取,卻聽小護士說剛才已有人付過了。陸岚奇怪,怎麽會有人平白無故替他們付醫藥費,她追問護士,護士說是個年輕男的,跟她差不多大,剛走,應該還不遠。陸岚忙追出去,卻沒見到護士形容的人,想想也只得作罷。
然而,這樣奇怪的事卻接二連三的發生了。先是有人給陸父轉了病房,接着又是專家會診,還叮囑給他父親用好藥,醫藥費不用擔心。陸岚想,敢情這世上還有田螺公子?
她是個不相信天上掉餡餅的人,她總是覺得,就算真掉了,多半也是陷阱。因而也格外多留了個心,那男的再來時讓護士告訴她。湊巧,陸岚第二天來看父親的時候,小護士慌慌張張地叫住她,說:“那男的剛走,估計還沒出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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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岚二話不說趕緊追出去,卻只見到一個背影上了車。陸岚氣地一跺腳,那車已絕塵而去,“Shit!”
是輛奧迪!
之後的事情更是蹊跷。陸岚想考高教授的研究生基本上在法學院已不算個秘密,她也多次和高教授套過磁,然而盡管高教授很客氣,卻從來沒松過口,他手下沒有女丁這是冬雷也打不動的慣例。
不過,這天他卻主動把陸岚叫到辦公室約談。陸岚有些誠惶誠恐,總疑心是不是鴻門宴,沈橋笑她“太把自己當回事了,鴻門宴那可是巅峰對決,氣場全開,你算哪根蔥啊,連給樊哙遞劍的小厮都算不上,別疑神疑鬼的,好好把握這次機會。”陸岚心道也是,再加上确實機不可失,便欣然前往。
高教授是業界大牛,不僅學術做得好,為人也正派,又是一腔儒士派頭,可以說的上是溫文爾雅。陸岚進辦公室的時候還有些緊張,被他一番寒暄,不覺便輕松了許多。高教授又問她想考自己研究生的原因,對一些專業問題的看法,陸岚皆答得有條有理。然而,她自己也深知這些絕不足以讓高教授有惜才之心,對她刮目相待,因而當他說到“我眼下正在做一篇反壟斷法的論文,有些文獻你幫忙翻一下”時,陸岚忍不住脫口而出:“聽說您不收女研究生?”教授說幫忙做些事,那便是願意收為研究生的意思了。
“我看過你這三年的成績,保送本校應該沒有問題。你之前給我寫過郵件,我也看過你交的論文作業,覺得你很有發展潛力!”
這不過是冠冕之詞,不收有各種借口,收了卻清一色只有一個理由。
陸岚自然知道。
她從進來起就一直低着頭,此時卻突然想看清楚他的表情以作判斷。她擡頭看他,卻不經意瞥到了他桌上的相片,腦子裏突地閃過什麽,她還沒來得及落實,便聽自己問道:“高教授,可以問下您兒子開的是什麽車嗎?”
他臉上瞬間僵住,是一種猝不及防的尴尬。不過,才片刻,他便掩飾性地笑笑,說:“小陸啊,這好像跟我們剛才談的事沒什麽相幹吧?”
陸岚這樣敏感,自然不會錯過他剛才一閃而逝的表情,“高教授,我父親還在醫院裏,最近估計不能幫您完成這項工作,十分抱歉!”
她知道自己有些不識趣,可是讓她用父親的腿來交換讀研的機會,她做不到。
“小陸啊,旗勝是有些莽撞,可他已經知道錯了,事情發生了,我們追究誰的責任也沒什麽用,重要是盡量彌補!”高教授知道和她打太極已無益,索性把話攤開來說,“多少錢我們都會出,只是希望這件事不要鬧大!”
“旗勝現在也慚愧的很,我讓他給你們登門道歉!”
“他也是一時吓壞了,一轉彎就叫了救護車,好在你爸也及時送到了醫院——”
“我替你爸請最好的醫生看——”
陸岚一直低着頭不吭聲,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兩只手疊在腿上,絞來絞去。她知道這件事最理智的解決辦法是什麽,可她還是沒有辦法開口答應。以高教授的身份和關系網,就算她去公安局報案,高旗勝也不會有什麽後果。他現在找自己約談,不過是先禮後兵。
良久,她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然而,卻在擡首看到高教授的那一刻,忽然洩氣。這是她第一次對老天産生了質疑。同樣的年紀,她父親的臉上已镌滿了皺紋,頭發也白了大半,眼下卻還要在醫院受這樣的罪,而高教授卻風華正茂,事業仍蒸蒸直上。她忽然覺得自己嘴裏好苦,吐又吐不出來,只能往肚裏咽。
“高教授,我想回去和我媽說說。”她終于只是小聲說。
陸岚最後還是妥協了。高旗勝也依言來給他們道了歉,說起來态度還不錯,天天上醫院來看望,盡管陸岚并不很想見到他。
陸父月餘後出了院,他的腿日後行走是沒什麽問題,只是不能長久站立和做重活,還要長期休養和做複建。這樣一來,他們家的情況更加拮據了。
陸家離N市不算遠,是高旗勝親自開了兩個多小時車把他們送回了家。陸岚覺得這是他欠他們的,心裏沒有一絲感激,不過怨憤也漸漸輕了。
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了。
然而,高旗勝似乎跑陸岚這兒跑順了腿,隔三差五來找她,打着各種不着調的幌子,而且還每天一束花,說是“之前去花店訂花的時候老板說定一年的打折,于是就定了,你爸現在也出院了,這花就送給你吧!”
“切,花店有這麽人性化的嗎?還幫你變着花樣送?今天鳶尾明天百合,後天玫瑰康乃馨?”陳凝笑說,這種事上她從來都是一針見血一劍封喉。
陸岚自己何嘗感覺不到這當中的暧昧。不過她還是有自知之明的,自己長得最多算是清秀,瘦,可是瘦的太過了,有些瘆人,而且面色暗黃,一副營養不良發育還未完全的樣子。高公子不過圖個新鮮,他還沒定性,肚裏全是纨绔子弟的花花腸子,典型的吃多了滿漢全席想換換清粥小菜,長久不了,等這段勁頭過了就好了,因而也懶得搭理他。
果然,不出半月,在陸岚這兒嚼夠了釘子的鐵鏽味,他就遁跡了。
花仍舊是照樣送。
陸岚預料到了這樣的結局,可心裏還是沒來由的一陣失落。說起來,不管出于何種緣由,他算是第一個在意過自己的人,大學三年多,她一直有些孤僻,獨來獨往的,像是個隐形人,就連同住一個屋檐下的室友,都算不上特別交好。
更別說男生了。
然而,俗話說“瘦田沒人耕,耕了有人争”。他是第一個,卻不是唯一一個。
陸岚一次在食堂吃飯,有個男生向她借飯卡刷,她沒有拒絕。吃飯時男生坐到她對面,搭讪着聊起來,才知道是上兩屆的師兄林揚,已經畢業了,在高教授律所裏工作。
林揚說難得心血來潮回來看看母校,可自此之後,他母校便跑的越發勤了。
陳凝笑說她“最美不過夕陽紅”,如今可“桃花都朵朵開了”,還拼命鼓動她趕緊抓住大學的尾巴,談場轟轟烈烈的黃昏戀。
林揚看起來是穩重型的,陸岚對他說不上特別的好感,不過不排斥。
然而,也不過月餘,林揚也不大來找她了,卻是消失了堪堪一個月的高旗勝再度出現。陸岚心裏有種異樣的感覺,說不上失落,卻總覺得不對勁。
高旗勝卻像什麽也沒發生一樣,“陸岚,才一個月沒見,你就瘦成這樣,該不會是想我想的吧?”
真是睜着眼睛說瞎話,這段時間她明明吃嘛嘛香,體重蹭蹭蹭往上竄。
陸岚白他一眼,算是回答。
高旗勝還是不改一副街頭小混混的嘴臉,“看你這樣我真于心不忍啊,我的錯我的錯,走,我請你吃飯,幫你好好進進補。”其實他是桃花眼,笑起來很好看。
“不用了,我約了人!”
高旗勝臉色一變,他就是這樣,完全沉不住氣,“不會是林揚吧,他不會來了!”
陸岚一愣,“你怎麽知道?”忽而明白先前的異樣是怎麽回事了,“你跟他說了什麽?”
“我能說什麽?”高旗勝冷哼,“是他知道我在追你自動退出的!”
陸岚氣的牙關緊咬,嘴唇抿的筆直,好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你卑鄙!”
其實,她對林揚還說不上那麽深的感情,即使高旗勝真的對林揚說了什麽,她也最多只該有些不悅和遺憾,而不至于憤怒至斯。可是,她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是不甘心自己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人當玩物一樣扔來扔去?還是恨高旗勝又用強權壓人?
她再一次明白,他兩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其實,她很理解林揚,站在他的位置上,她大概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就像當初她同意對車禍秘而不宣一樣。她雖然學的是法律,卻從來不相信公平。
她沒有再理會高旗勝,轉身就走。高旗勝卻忽地使勁拽住他,像頭要發怒的小獅子,“我卑鄙?我什麽也沒說,是他自己不肯堅持,你說我卑鄙?”
夏蟲不可語于冰。他大概從來沒有面臨過這樣的選擇,在他眼裏,賦閑在家估計和度假休養也沒什麽區別吧!
果然,他冷笑,“不過是一份工作而已,他連這點都不肯為你付出,有什麽資格來追你!”
陸岚已懶得再和他争辯了,掙紮着抽了抽胳膊,“有沒有資格我說了算,你放開我!”
“我不放!”高旗勝加大了手上的力度,目眦欲裂,“我不管,我就是不放!”
陸岚放棄了掙紮,“高旗勝,你能抓着我多久?”聲音很平靜,卻有一種厭棄,高旗勝一驚,手不自覺松了。
還是初秋,他卻覺得寒風直往脖子裏竄,銀杏葉被吹地飒飒飒響。他一時怔了,攥着的手指已松了,手臂卻仍維持着原來的姿勢,僵直着。陸岚的影子越來越小,他忽然無措的蹲下來,抱住頭。
陸岚從二樓的窗口望出去,心裏竟然覺得莫名的解氣。然而這種解氣卻像傷口上結的痂,撕開來的那一瞬會有種自虐的過瘾,可是會流血,會痛。
高旗勝這次是真的消失了,連帶他送的花,也一起消失了。
陸岚的生活又恢複到原來圖書館食堂寝室的兩點一線。其實,之前高旗勝死乞白賴粘着她的時候生活也是一樣,可又不一樣。他會每天早上湊巧在樓下出現,又湊巧多買了一份早飯,還湊巧也去圖書館自習,看他那副吊兒郎當的文盲德行鬼才相信。不過也好,憑他和管理員阿姨的關系他從來不愁沒有位置,陸岚也沾光地不用早起排隊占座。那時候陸岚是嫌過他煩的,他在旁邊的時候無非是抱着個PSP打游戲,要麽就是拿陸岚的法學課本當枕頭,從沒見他看過書。可是真的再一個人了,又無端覺得少了點什麽。
就像一顆石子投進水裏,會激起一圈一圈的漣漪。這波紋總歸會再度平靜下去,可是水裏卻仍沉甸甸的裝着一顆石頭,再不如從前那樣的清澈無痕。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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