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三十四只可愛鬼
找不到祁升,就只能先找陣眼。
把“夢”碎了,困在夢裏的人自然而然的就會出來。
這點齊桁一直都很清楚。
可這是他頭一次沒有辦法冷靜的去尋找陣眼。
只要想到祁升被困在了不知名的地方,要面對超出他掌控的人或事,齊桁就不住的有些煩躁。
他皺着眉頭,無意識的摩挲了一下自己胸前挂着的石頭。
是祁升送給他的護身符。
就連護身符都在他身上……
“這裏還有另一個空間。”
姚壹壹的聲音輕飄飄的從他口袋裏的佛牌中傳出:“我‘看’到了。”
齊桁心神一定:“帶我去。”
“……一定要去麽?”姚壹壹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麽別的:“那裏很危險,我聞到了死亡的味道。”
齊桁直接将佛牌勾出來,屈指不輕不重的彈了一下,笑容有幾分危險:“小姑娘,那裏有我很重要的人。”
姚壹壹:“……左走。”
在姚壹壹的指揮下,齊桁七拐八繞的行至了一棵桃花樹前。
這桃樹沒有了樹葉,只有幹巴巴光禿禿的樹枝,看着像是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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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又在道觀的後門,這邊的建築都有些老舊,瞧着倒有幾分蕭索。
姚壹壹說:“我只感覺結界在這附近,要如何進入卻不知道了。”
齊桁說了聲謝,随後擡手覆上了樹幹。
他閉上了眼睛,随後狂風以他為中心揚起,将他的頭發吹的淩亂,更是将他的T恤下擺吹起,露出了一截瓷白的窄腰。
“水生木。”
齊桁微微用力,粗糙的樹皮就劃破了他的指尖。
這棵桃花樹就像是活了過來一般,開始吸食他的血液。
殷紅的液體順着樹皮之間的縫隙向上也向下流淌,詭谲卻又艶麗。
而當血液順着枝幹而上後,原本枯死了的桃花樹葉在頃刻間活了過來。
無數的桃花在不屬于它的季節盛開,又被風吹的掉落、在空中旋轉盤旋,最後像是化作了一個難以辨別的精靈,輕輕的撫過了齊桁。
齊桁睜開眼睛,如同銀河般璀璨的藍色靈眼對上差點要覆在他眼上的桃花花瓣時,那将他困住的桃花又瞬間消散,再也尋不見蹤影。
而齊桁的世界也陷入了一片黑暗。
只有濃郁的血腥味在他的鼻尖萦繞。
還有一聲像是故意改變了聲線的輕咦聲,但不等齊桁去捕捉對方的聲音在哪,世界就再一次明亮了起來。
他看到了一個躺在地上的男人。
男人的頸部和雙手雙腳都被劃開了一道刀痕,不算深,但卻一直沒有止血。
血液順着他身體底下的陣法一點點流淌,形成了鮮明的紋路,齊桁腳底下踩着的,也是他的血液。
齊桁皺了一下眉。
雖然空氣中都是血腥味,但他确信自己一開始到的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并非陣眼。
因為他在那裏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險,是那個出聲的人将他挪到這邊來的?
那人究竟是誰,竟有這樣的本事?
這幾乎和當年的他齊平了……
齊桁一邊上前飛出符紙打斷了陣法吸食那人的血液,一邊在空中畫符給男人止血,心卻是不住的往下沉。
很久之前,齊桁聽到過一個說法。
【萬物都是上天所賜,任何一個靈都有他存在的價值。而當其中一個靈的價值被剝奪了後,天道會順其自然的選擇出另一個靈去繼承。】
齊桁确信自己是天道選出來的人。
畢竟他活了那麽多年,只見過自己一個還算是人類卻能夠長生不老的人。
玄術更是他流傳下來的,他有時也的确隐隐能夠窺到天機。
半個師父在臨死之際也同他說過,當年他去那口井裏将他救出,是上天給他的指引。
半個師父說他是——半神。
那麽他的隕落會不會也是天意?
又或者他的“叛逆”讓上天抉擇出了下一個半神,也就是現在這位幕後之人。
齊桁将躺在地上的男人撈起,确認了對方還有一線生機後,甩了甩自己的腦袋,不讓自己去想那些有的沒的。
他現在的目标只有一個。
找到祁升,別的什麽都不用管。
齊桁掃了一眼地下還在勉強維持運轉的陣法,随意的将手覆在黃沙泥土上輕輕一抹,陣法就被他徹底斷掉。
他眼前再度一黑,再恢複光明時,人就回到了後院裏。
仍舊坐在那把小小的木椅上,耳邊還是道士拿着喇叭的演說,前頭還有大媽大爺們的議論聲,甚至耳邊還有董舫明恍恍惚惚的詢問,唯獨——
唯獨沒有祁升。
他手裏仍舊是空的。
屬于祁升的溫度也早就褪去了。
捕捉不到分毫。
齊桁的神色在剎那間冷的有點可怕,卻又很快的恢複了以往的模樣。
董舫明:“齊桁,祁升呢?”
齊桁在心裏深吸了口氣:“我也想知道。”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索為什麽祁升沒有回來。
是因為許願嗎?
祁升許了什麽樣的願望?
而且非要說的話,祁升的願望為什麽會被選中?
齊桁忽然想起了一個點。
那時他剛到祁升的家裏,他剛開靈眼的時候,祁升坐在自己面前,那時候齊桁就察覺到了一點。
祁升的靈魂力量是遠超常人的龐大。
難不成……背後那個人是按照靈魂力量的強弱來選擇願望的?
可既然如此,他的靈魂力量不才是所有人裏最香的嗎?!
齊桁站起身來:“董隊,大約在道觀東南角的位置,有個瀕死的人需要你救。”
他決定再去那棵桃樹底下看一看:“我封住了他的生息,可以保他一命,等他進了搶救室你再把我貼在上頭的符紙撕下來。”
董舫明懵懵懂懂的點頭:“哦、那你呢?”
“我還有事。”齊桁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走後就不要再上來了。這裏不是你們能踏足的地方。”
養神、造夢術、偃術……
無名觀完全就是一個邪窩。
兩人分頭行動,齊桁徑直往後門走去,卻在路上意外的遇見喻秋。
喻秋見到他先是愣了一下,旋即驚喜道:“齊桁!你還是來啦!”
齊桁看了一眼他身邊陪着的一個道士,沒有面相,是偃術:“你不是說是你爸媽陪你麽?”
“是啊。”喻秋高高興興的跑到他面前:“不過他們去上香了,這位說要引薦我見見無名觀的觀主。”
齊桁揚眉:“觀主?”
他不動聲色的背手在後掐算了一下:“……我要去找我一個和我走丢了的朋友,你要一起麽?”
喻秋去見那個觀主,他算得是有危險的。
雖然現在祁升最重要,但他也總不能任由喻秋去赴死。
齊桁悄悄的遞了個眼神給喻秋,喻秋愣了一下,旋即遲疑着問:“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見觀主?”
他偏頭看向旁邊的道士:“我帶我的朋友一起,應該是可以的吧?”
齊桁剛想說不用了,就見那道士點了點頭,和正常人幾乎無異的臉上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這位福主不如一起來吧,也許我們觀主可以幫你找到你要找的人。”
齊桁微頓,看向那道士的眼神有點冷,但嘴角卻是勾着的:“哦,那麽麻煩告訴那位神通廣大的觀主,要是我家祁祁缺胳膊少腿了,我會把他身上的零件全部拆下來的。”
脾氣好?
不存在的。
齊桁從來就是個睚眦必報的人。
道士一拱手,意有所指:“福主多慮了,來者皆是客。只要是客人,我們就不會傷害一分一毫。”
齊桁跟上他們,卻是走在了喻秋和道士之間,以免這具傀儡突生什麽變故。
而不明所以的喻秋卻是壓低了聲音悄悄問他:“齊桁,你說的‘琪琪’,是你女朋友?”
齊桁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祁祁是男的啊。”
喻秋瞪大了眼睛:“是你男朋友啊?”
齊桁:“???”
他原本有些陰沉的心情登時被逗樂了,他好氣又好笑的擡手敲了一下喻秋的腦袋:“你這小腦瓜子裏都裝了些什麽……”
兩人一傀儡往道觀旁的小路裏走,這還真是曲徑幽路。
等到行至了一個小木屋面前,道士伸出了一只手示意:“兩位福主,請。”
喻秋想要去推門,齊桁拉了他一把,到底這無名觀藏了太多危險,就算是他也得小心點。
所以他将喻秋掩在身後,親自推開了這一扇看上去實在是有些脆弱的木門。
随後他就聽見了一聲什麽東西落在什麽東西上的聲音,清脆而又動聽。
而他尋找多時的人也正撚着一枚黑色的棋子,過于暗沉的顏色同他的指尖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襯的那雙手更加的漂亮。
他輕輕夾着棋子落定在石頭做的棋盤上,這才偏頭朝他看來,神色如舊:“齊先生。”
小木屋裏有些昏暗,打開的門帶着一點光灑在他身上,将他本就溫和的眉眼模糊的更加似水溫柔。
齊桁的手蜷曲了一下,一顆心悄然落定。
他怔愣了片刻,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半個師父把他從井裏救出來時給他吃的那半個饅頭。
還有他第一次看見滿山的鮮花盛開、瞧見的第一場雪、望見的第一片海……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只是下意識的前進了兩步站定在祁升面前,仔仔細細的掃了他一眼:“沒受傷就好。”
齊桁所有的行動和語言全憑本能,另一半自己不知道飄到了哪裏去:“你既然沒事,怎麽不來找我?”
祁升似是有些無奈:“我不知道怎麽的就到了這兒,這位……非要我同他下一局棋。他說我贏了就送我一個禮物。”
-“???祁祁,你不是那種會因為一個禮物而冒險的人吧?!”
-“他說可以将他私藏的一棵靈木送給我……齊先生你不是缺一把劍麽?”
齊桁一頓。
祁升是知道坐在他對面沒有表情沒有言語的道士是傀儡的。
這個所謂的觀主,也不過只是一具傀儡。
他是害怕的。
在後院的時候,祁祁明明害怕到握緊了他的手。
可現在卻為了他留在這——
齊桁在心裏喃喃道——
這樣的祁祁誰會不喜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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