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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香君剛到争春,只說了一句“妾身沒罵秦娘子”,便昏了過去。桃花看得無奈,問了秦淮玉經過,秦淮玉說:“她拐着彎罵我狼心狗肺,自己姐姐在牢裏,還跟仇敵在一起。”
這倒的确像柳香君能幹得出來的事兒,想了想,桃花道:“打也打了,就罷了,我讓人送柳侍衣回秋景軒,你也回去吧。”
輕哼了一聲,秦淮玉起身就走。柳香君則是被幾個人擡起來,狼狽地送了回去。
這事兒看起來已經很頭痛了,但是姜桃花萬萬沒想到,還僅僅只是一個開始。
接下來的兩日之中,秦淮玉先是掌掴了古侍衣,後又打了個叫百歲的暖帳。
桃花前往調節,知道只是口角之争,便各自安撫,賞了東西。然而想教訓秦淮玉的時候,她卻壓根不聽,只覺得自己做的沒錯,是別人先來招惹她的。
顧懷柔看得都驚訝了:“我當初最傻的時候,也沒她這麽傻啊,到處樹敵幹什麽?”
桃花捂臉,倒在軟榻上打滾:“我終于知道夫人為什麽要養病了,現在我養病還來得及嗎?”
“來不及了。”顧懷柔搖頭:“現在府裏不少丫鬟和暖帳對秦娘子意見頗大,她的衣裳都堆在後院沒人願意洗,您瞧瞧要怎麽辦吧。”
還能怎麽辦?桃花一怒之下就把秦淮玉這顆球踢去了臨武院。
然而,沈在野關門關得比誰都麻利,直接擋了回來,并且傳話說,這是她的責任。
責你奶奶個腿兒啊!桃花怒吼,她上輩子是不是在沈家祖墳上放煙花了?至于欠這麽多債嗎!
沈在野都不管,秦淮玉就越發覺得自己沒錯,在相府後院簡直是橫着走。今兒跟這個暖帳過不去,明兒把另一個侍衣打一頓。柳香君好不容易養好了傷,見面只瞪了她一眼,就又挨了幾個耳光。
“說實話,我心裏倒是挺舒坦的。”顧懷柔掩着嘴唇笑:“以前從沒人治柳香君,她也就跟個陰暗處長出來的毒蘑菇一樣,又膈應人,又讓人懶得去清理。難得進來這麽個蠻橫的主兒,竟然一腳踩了上去,我可真高興。”
桃花沒笑,臉上的神色嚴肅極了:“我總覺得要出事。”
“能出什麽事?”顧懷柔搖頭:“她欺負的都是比她位份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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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會沒事?桃花皺眉,神色裏滿是擔憂。
做人按照規矩來是沒錯的,但是要是過于蠻橫,不通人情,仗着身份将自己身邊的人都變成了敵人,那就多半是沒什麽好下場的了,人畢竟是群居動物。桃花擔心秦淮玉是對的。就是沒能阻止她,三日之後,府中真的出事了。
“姜娘子!”秋景軒的丫鬟跑過來,紅着眼睛喊:“您快去看看!”
微微一愣,桃花起身,帶着青苔就跟着她走。
清晨的相府突然就喧嘩了起來,各房各院的人都被驚動,紛紛都趕去秋景軒。
秋景軒的外頭站滿了護院,沒讓其他人進去,裏頭就只有段芸心和姜桃花。柳香君的屍體已經從房梁上被取下來了,桌上放着封遺書,桃花正仔細地看着。
“妾身命如草芥,不敵秦娘子富貴。多次受辱,實難想開。既然人間無人做主,妾身便到地府求恩,願閻王相助。令我流連世間,找秦娘子讨個公道!”
字都是用血寫的,歪歪扭扭,已經辨認不出字跡。地上的屍體被白布一蓋,整個屋子都顯得陰森了起來。
段芸心緊皺着眉道:“昨日就聽她來找我哭訴,說秦娘子欺人太甚,她好歹是個侍衣,卻被她三番五次當着下人的面侮辱。”
桃花抿唇:“秦娘子處事的确有不當之處,但柳侍衣一向堅韌,怎麽會突然尋了短見?”
段芸心搖頭:“娘子你想想。柳氏畢竟只是個侍衣,多次受辱也沒人能替她在秦娘子那兒讨回公道,活在這府裏還要被下人嘲笑,怎麽想得開?”
話是這樣說沒錯,上次她也的确見識過秦淮玉的蠻橫不講理,看着柳香君被當着那麽多下人打。但是……這才幾天啊,柳香君給她的感覺是很聰明的,怎麽也該陰着想辦法報複,而不是直接尋短見。
“青苔。”桃花低聲道:“你去看看柳侍衣的身子。”
“是。”青苔應了,正要去,段芸心卻皺眉道:“逝者已矣,娘子還讓下人去碰她?”
好奇地看她一眼,桃花不解地道:“娘子難不成覺得這屍體不用送去衙門給仵作看?反正仵作也是要碰的,青苔看一看有什麽要緊?”
微微一愣,段芸心皺眉:“她是自盡,又不是被殺害的。為什麽要送衙門讓仵作驗屍?等爺回來說清楚之後,就該趕緊下葬,以免怨氣留于府中不散。”
屋子裏安靜了一會兒,桃花捏着柳氏的遺書,靜靜地看着段芸心。
“……怎麽?我哪裏說得不對?”垂了眸子,段芸心不解地問:“娘子在看什麽?”
“我有些好奇。”歪了歪腦袋,桃花輕輕一笑:“娘子從哪裏可以看出來,柳侍衣一定是自盡,不是他殺呢?”
身子一僵,段芸心皺眉道:“她遺書上都寫清楚了,不是自盡是什麽?”
搖了搖頭,桃花捋了捋袖口道:“娘子可能是一直在這平靜的相府裏。沒見過多少殺人的手段。很多時候留了遺書并不是自盡,上吊也有可能是別人挂上去的。這些東西,只要仵作查。就能查得出來。”
這話是瞎掰的,她只是覺得段芸心今日有些反常。柳侍衣的死按理來說也該是跟秦淮玉有關,跟她沒什麽關系,可是她竟然不似平時那樣的慈悲面容,反倒是有些緊張。
一個人僞裝得再好,眼神也是藏不住的。偏巧的是,她最擅長觀察別人了,其他人可能都覺得段芸心與平時沒什麽兩樣,但是她覺得她心裏有鬼。
“這樣啊。”段芸心點頭,眼皮再也沒擡起來:“既然娘子都這麽說了,府裏現在也是您主事,那就您來決定吧。”
“嗯。”
青苔已經掀開白布看了一會兒了,正想說點什麽,外頭猛地沖進來個人。土邊扔弟。
“怎麽回事?!”秦淮玉睜大了眼:“好端端的,她怎麽死了?”
段芸心和桃花都是一愣,同時回頭看她。
被她們這眼神看得心虛,秦淮玉低頭道:“這肯定不是我害的,她冒犯了我幾次,我就教訓過她幾次,恩怨分明,不曾有什麽過分的地方。”
“娘子要不要看看這個?”段芸心神色嚴肅地指了指桃花手裏的信紙。
眼角餘光瞥着地上的屍體,秦淮玉害怕地挪到桃花身邊,接過遺書看了一眼,吓得當即丢了出去,一溜煙就跑到了門外,扒拉着門框道:“髒東西我不想看,你們就說說她怎麽死的吧。”
“上吊自盡。”段芸心低身将遺書撿起來:“柳侍衣留下這個,說是不堪你侮辱,選擇去地府讓閻王做主。”
“什麽?!”秦淮玉不敢置信:“她要不要這麽小氣啊?就是打過兩下而已!”
“秦娘子。”桃花皺眉,終于忍不住開口道:“你作為動刑的一方,痛苦是別人來承受的,就沒有理由覺得別人承受不起是小氣,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看重的東西,萬一柳侍衣最看重的就是面子呢?你覺得沒什麽大不了,但切切實實是傷到了別人,這就是你的錯。”
頭一次被桃花吼,秦淮玉立馬老實了些,小聲道:“我怎麽知道……”
怎麽知道這個柳侍衣這麽脆弱啊,更何況是她先來招惹自己的,怎麽能怪自己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