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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晚,街上都沒什麽人了,沈在野騎着馬,走街串巷地四處看着。湛盧跟着,真的很想說他不必親自出來的,可想想最近自家主子反正也睡不着,幹脆就由他去。
沒走兩條街,就看見個小乞丐小心翼翼地抱着那藥枕,正打算放在路邊睡覺。沈在野眼疾手快,飛身過去就将那枕頭搶了回來。
“你幹什麽!”小乞丐急了,一把就扯着他的衣裳:“那是我的枕頭,你還給我!”
湛盧連忙上去想将他扯開,奈何這小乞丐甚為倔強,死抱着沈在野的腿不撒手,甚至張口就咬:“還給我!”
“這是我的東西。”沈在野皺眉。
“你…你不要了,已經給我了,就是我的東西!”小乞丐不依:“乞丐的東西你都搶!”
頭有些疼,沈在野伸手就拿了碎銀子給他:“給你這個,行了吧?枕頭還我。”
“我不!”小乞丐倔強地道:“我就喜歡那個枕頭,你既然都丢了,又搶什麽?”
湛盧吓得渾身是汗,看着自家主子那眼神,生怕他抽出劍來就把這小乞丐給砍了,連忙要将乞丐抱走。
誰知,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沈在野竟然道:“我也很喜歡這個枕頭,是別人丢的,不是我丢的。”
小乞丐一愣,呆呆地擡頭看了看他,一臉為難地問:“你很喜歡?”
“是。”
“那……”抿抿唇,他終于把手松開了:“那就還給你吧。”
看了腳下這髒兮兮的小家夥兩眼,沈在野柔和了神色,低聲道:“湛盧,把他帶回丞相府吧。”
“主子?”湛盧驚訝不已:“帶這個乞丐?”
“龐将軍最近不是說缺徒弟嗎?給他送一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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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瞪口呆,湛盧看着自家主子抱着枕頭上馬,連忙一把将那乞丐抱起來,丢上馬帶回去。
找個枕頭還多撿個人,這事兒恐怕只有自家主子幹得出來了。龐将軍手下的兵都是精挑細選的,送這麽個乞丐過去,不知道他會不會生氣。
枕頭找回來了,沈在野更衣躺上去之後,意外地睡了個好覺。他已經太久沒睡好過了,以至于湛盧根本不忍心叫他起來,等他自己睜開眼的時候,外頭已經是第三天的早上了。
“我睡了多久?”活動了一下筋骨,沈在野問。
湛盧小聲答:“一天兩夜。”
“嗯,怪不得精力這麽充沛。”沒責備他,沈在野心情倒是不錯,接過一疊公文翻了翻,微微挑眉:“皇上讓恒王去巡查城郊另修的行宮了?”
“是。”湛盧道:“在您休假的時候,皇上突然就下了旨,太子那邊也是昨日才知道,有些生氣。”
能不生氣嗎?瑜王好不容易死了,誰知道後頭還有個恒王?沈在野輕笑,合了文書,淡淡地道:“府裏娘子的位份不是空了不少出來嗎?把古清影和南宮琴提作娘子吧。”
“奴才明白。”
恒王穆無痕是一貫低調沉穩的,明德帝被穆無垠殺瑜王的事一刺激,難免就想多個選擇。說起來,他現在看穆無痕,倒是比穆無垠更順眼呢。
東宮。
穆無垠與衆位謀臣已經商議了一番,正頭疼地躺在軟榻上冥思。桃花走過來輕聲問:“殿下這是怎麽了?”
“本宮突然覺得,子嗣多了可真不是什麽好事。”穆無垠淡淡地道:“沒了一個還有另一個,這東宮之位旁邊全是虎視眈眈的人,真是讓人不舒服極了。”
“聖上子嗣甚多,有妄圖争權之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跪坐在軟榻邊,桃花笑道:“奴婢不懂什麽事,但是也常聽讀書人說,除掉敵人最好的法子是把敵人變成朋友。”
微微一愣,穆無垠睜開眼看她:“這話倒是有意思,怎麽說的?”
“奴婢也記不太清了。”桃花仔細想了想道:“不過應該是說,與其擔心某個人将來會與自己為敵,不如就先将他變成朋友,這樣一來,以後就不會敵對了。”
變成朋友嗎?穆無垠嘆息:“皇子之間,哪個能真的當朋友?”
“您先前不是還誇南王嗎?”桃花好奇地道:“他也不可靠?”
南王?穆無垠沉默了一會兒,仔細想了想,才低聲道:“南王因為先前去吳國當了質子,所以父皇一直不太喜歡他。不過那孩子倒是一身正氣,可靠是可靠的,但跟他交友,對本宮似乎沒什麽好處。”
桃花一笑,伸手點了旁邊安神的香:“奴婢不懂你們這些大人物的心思,但若換做奴婢,奴婢是願意提前幫南王一把,以求他日後擁護我的,畢竟聽起來他也當真不是合适的太子人選,對您的東宮之位沒有任何威脅。與其送給其他人,不如自己留着。”
一語驚醒夢中人,穆無垠翻身而起,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腿:“對啊,這麽簡單的道理,本宮怎麽沒想明白呢?”
說罷,又驚喜地看着桃花道:“你雖然是什麽都不懂,但這回倒是點醒了本宮,等會本宮就讓人給你送賞賜過去!”
桃花一臉無辜,目送他出去之後,才伸手捂住了臉。
跟沈在野那樣的人過招久了,才發現別人怎麽都跟傻子一樣地好騙?叫她都不好意思了!
南王本身是沒有半點過錯的,無奈皇帝身邊的人沒人幫他說過好話,所以導致皇帝一直心有芥蒂。如今的形勢,沈在野不可能明目張膽幫扶南王,最好的法子,就是先讓太子拉他一把。
皇帝有意栽培恒王,雖然不知是為什麽,但這明顯給了太子不小的壓力,慌亂之下,直接就聽了桃花的話去帝王那兒請安。
明德帝還在養病,見他來。臉色也不是太好:“怎麽有空過來了?”
穆無垠上前行禮。恭恭敬敬地道:“父皇龍體還未康複,兒臣自然要時時過來探望。”
輕哼了一聲。皇帝眼神深邃地看着他:“以你的性子,無事不登三寶殿,直說了吧。”
穆無垠低笑,拱手道:“秦奉常已經在提前準備清明之禮,後宮女眷有逝不過十年者,皆要入禮。兒臣查閱卷宗的時候……發現了個名字,不知道該不該寫進禮單裏。”役肝女圾。
“哦?”明德帝擡了擡眼皮:“什麽名字?”
“淑妃楚氏。”
微微一愣,皇帝的臉色變了變,略微不悅地看着他道:“這種人的名字你竟然來問朕,到底會不會辦事?”
楚淑妃就是南王的生母,原來被送去吳國當了很多年的人質,兩年前才回到大魏,誰知就病死了。有傳言說她是愛上了吳國的皇帝。所以不想再侍奉他,故而一心尋死。
對于這種不忠不貞的女人,明德帝是厭惡至極,礙于沒有實證,只能當她不存在。靈位都未曾供奉在寺廟,連帶着也不太待見南王。清明之禮,自然輪不到她頭上。
“兒臣就是辦事太仔細,所以才想來問父皇的。”抿了抿唇,穆無垠道:“當初楚淑妃含冤而死,冤情不達聖聽。如今屍骨已寒。也不曾有人敢為她翻案。兒臣鬥膽,求父皇徹查楚淑妃薨逝之迷。”
“荒謬!”皇帝大怒:“你堂堂太子,不專心朝政之事,反而管起朕後宮的事情來了?楚淑妃已經死了兩年了,還有什麽好查的?查了又有什麽用?”
“父皇息怒。”穆無垠神色懇切地道:“楚淑妃雖然已死,但南王弟還活着,您忘記了嗎?南王弟年已十六,回大魏兩年,見父皇的次數還不過二十次。兒臣覺得他踏實肯學,又天真不弄權術,實在是個好孩子,故而想起楚淑妃的冤情,想替她母子伸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