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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頭似懂非懂地點頭,然而轉身回去主殿的時候,還是一字不漏地轉達給了太子。
“竟然有這樣奇怪的夢?”穆無垠失笑:“難得她在夢裏都惦記着我。”
保全手足嗎?可就算他想保全,總有些不聽話的手啊腳的,要壞他的事。既然如此,那就沒什麽好保全的了。
恒王負責修築國都堤壩,然而夏日炎炎,外頭十分炎熱,恒王是不可能會親自在場監督的。偏巧,太師建議皇帝暗中觀察幾位皇子辦差能力如何,微服出宮去堤壩上看了看。又偏巧,碰見個蠻不講理的督查官,對苦力又打又罵,直接出了人命,導致怨聲載道。
回宮之後皇帝的臉色就不太好看,沈在野知了原委,拱手勸道:“皇子辦差,本就如此,陛下何必生氣?當真讓恒王去那太陽下頭猛曬幾日,心疼的還不是您?”
輕笑了一聲,明德帝斜倚在龍椅上看着他:“你的意思是,朕的皇子當中,沒有一個能把差事辦得妥帖的?”
“人之常情。”沈在野低頭道。
“朕不信這人之常情。”哼了一聲,帝王伸手就翻出了南王的折子,扔到桌上道:“至少若是交給無暇,他定然能辦好。”
微微一愣,沈在野挑眉,伸手拿起折子看了看。
不知道穆無暇什麽時候寫的,竟是一份安民之冊,字跡工整,條理清楚,正好可以用在修築堤壩,頗費百姓勞力之時。
竟然沒跟他說一聲就直接送到了皇帝手裏?
“南王有心了。”抿了抿唇,沈在野合上折子道:“但他畢竟年紀還小,很難成大事。”
“看來愛卿比朕還不了解無暇啊。”皇帝輕笑:“朕雖然冷落他多年,但只要是交到他手裏的差事,都完成得很好,從未出過任何纰漏。”
“那也不排除運氣的可能。”沈在野道:“畢竟南王做的都不是什麽大差事,而恒王此回可是在修築國都堤壩。”
明德帝哭笑不得,斜眼看着他道:“你就非跟朕強。看不起無暇?”
“微臣不敢。”沈在野低頭拱手:“只是實話實說。所有皇子當中,南王年紀最小。經事也最少,陛下切不可因一時愧疚而高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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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紀小是實話,經事少也是實話,可明德帝聽着就不服氣了。到底是自己的皇子,看起來又是個穩妥之人,怎麽就在別人嘴裏被貶成了這個樣子?役每廳弟。
仔細想了想,帝王發現自己可能的确是沒給過南王多少差事,當即就道:“既然修築堤壩的事恒王做不好,那不如就交給南王吧。”
“陛下……”沈在野一愣,張口又想反對,皇帝直接擡手止住了他要說的話:“朕意已決。”
垂了眼眸,沈在野輕輕勾唇,低頭行禮:“微臣遵旨。”
東宮。
穆無垠正陰着臉坐在書房想事情。旁邊的謀臣低聲禀告了堤壩出的事,總算讓他臉色好看了些:“恒王本就不是什麽有大出息的人,真指望他挑大梁,朝廷早完了!不過你們有沒有什麽辦法,讓他徹底不能做這差事?”
謀臣們紛紛沉默。面帶為難。正在這時候,外頭來人禀告,沈丞相來了。
“快請進來!”
沈在野踏進書房就迎上太子炙熱的目光,微微抿唇便行禮道:“沈某剛從陛下那兒過來,陛下已經下旨,監工堤壩之事。恒王辦事不力,即日起轉交給南王督辦。”
“太好了!”穆無垠當即拍了拍手上夾着的木板,高興地道:“方才本宮就在愁此事,沒想到丞相卻已經替本宮辦好了,真不愧是神機妙算的相爺!”
“太子過獎。”沈在野颔首:“只是南王年幼,此事若是也辦不好……那陛下未必就會覺得是皇子都無用,可能反而會認為有人蓄意挑事了。”
“你放心。”穆無垠擺手道:“本宮會幫南王弟一把的,若是有人要跟他過不去,本宮會立馬揪住,送到父皇面前去!”
點了點頭,沈在野總算松了口氣。
穆無暇終于有光明正大表現的機會了。
監工其實是很簡單的事,但有勞力的地方就有糧饷,一般這裏頭都會被人撈走不少油水,以至于修築堤壩的工人是根本不能吃飽飯的。
當桃花聽聞是南王接手這差事的時候,倒是放心地笑了:“他肯定能做好。”
“姐姐怎麽這麽有信心?”旁邊的小丫頭好奇地看着她問。
“聽聞南王是儒學大家黔夫子的入室弟子。”桃花搪塞她兩句:“自然不會太差。”
小丫頭似懂非懂,桃花卻是忍不住想起了上次與南王一起乘車遇見貧民的場景。南王不過十六歲,稚氣還未脫幹淨,卻難得地有一身正氣。沈在野總是想引他走捷徑,然而他竟然能一直堅持自己的想法,不被他人左右。
這樣的人也是很難得的,其他人如太子,一旦有了沈在野這樣的智囊,肯定是言聽計從,省心又省力,慢慢地就不會自己去想事情了。南王不一樣,他從一開始就不贊同沈在野的某些做法,對于正确的谏言卻又能虛心采納,很有主見。
姜桃花覺得,這樣的人才适合當皇帝,他缺的只是讓明德帝看見他的機會,而不需要別人教他怎麽做事。
沈在野顯然是不太明白這一點的,在他眼裏,南王就是個脾氣古怪的孩子,遇見大事,他自然要指點一二,所以一出宮就去南王府了。
可惜,穆無暇只接了聖旨,卻沒打算聽他的話,冷着臉就将他關在了門外。
“王爺。”沈在野無奈地靠在門上道:“微臣話還沒說完,您明日便要去監工,為防萬一,肯定得去堤壩上最顯眼的地方站着。一旦陛下駕到,會有人知會您,您準備迎接就是。”
“不需要。”屋子裏傳來的聲音裏滿是厭惡:“本王做事不用你教。”
這熊孩子!
平息了一下怒意,沈在野皺眉道:“恒王就是差事沒做好,所以陛下才會将此事交給您,您若不做得漂亮些,如何向皇上證明您的能力?”
門打開了,穆無暇一臉嚴肅地看着他問:“沈丞相,修築堤壩是修來給父皇看的,還是為了讓它堅固牢實,能護一方百姓?”
垂了眼眸看着他,沈在野很認真地回答:“對王爺來說,這只是修來給皇上看的。”
皇帝跟他賭氣,要的只是南王做得好的表現,沒人會在意那堤壩到底堅固不堅固,只要不塌就行。而中途他總得做些花樣出來,比如派糧食給勞工,或者嘗試一下和勞工一起修築堤壩,體會勞工的辛苦。這樣才能給人可以歌頌的地方啊,不然就平平淡淡地修完,皇上能覺得他能力不凡?
“看來本王同丞相果真沒有什麽話好講。”穆無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多謝丞相為無暇争取來這機會,但是之後的事,就不勞丞相費心了。”
說罷,又重新将門狠狠關上。
沈在野臉色有些難看,完全不能理解這孩子到底是怎麽想的。按照他的法子來做,皇帝是一定會好好獎賞他一番的,他不那麽做,還想怎麽做?
沉着臉回府,秦淮玉倒是做了冰糖銀耳在等他,見他心情不佳,眨巴着眼就問:“爺怎麽了?”
張了張嘴,剛想說點什麽,擡頭一看這張臉,沈在野嘆息,只搖了搖頭。
這後院裏已經沒有他可以說這些的人了。
姜桃花帶着“傷”一瘸一拐地去給太子送茶,太子見狀,連忙讓她在軟榻上躺下來,柔聲問:“好些了麽?最近本宮太忙,一直沒去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