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生死與愛恨
無論上輩子還是現在,唐钺一直跟他那名義上的父親和繼母關系惡劣,所以齊硯就算後來跟他在一起了,也沒怎麽留意過他的父母。
如今見到唐刀的表情,他才想起件事來。唐刀的母親,就是在快過年的時候被綁架的。
綁匪獅子大開口,要價一億,只給了三天時限。唐雲化幾乎發瘋,三天後,綁匪杳無音信,又過了兩天,他們才在郊外高速公路邊的草叢裏發現了姚美蘭的屍體。
後來法醫鑒定,發現她四天前就被殺害了。警方分析,也許是中途出了什麽岔子,但更大可能性則是,那群綁匪開價一億不過是用來迷惑人的煙霧彈,最初目的就是要她的性命。
唐钺好像從姚美蘭失蹤開始就篤定她不會再回來了,因為他曾經對齊硯說過類似的話。
那起綁架案即使以唐雲化的財力和地位也一直沒有查出來,到天災的時候都還是懸案。
負責破案的就是賀千秋那個刑警朋友,他後來提到這個案子時也隐晦地暗示過,可能有內應。
更何況,唐钺還有動機。
齊硯看着唐刀,他的娃娃臉消瘦了許多,顯現出同唐钺十分相似的鋒銳輪廓,眉頭深鎖着,吃巧克力的動作就跟吞藥一樣。
“我在四川拍戲的時候,差點被杜鋒戳瞎了眼睛。”齊硯也盤腿坐在床上,兩個人面對面,中間隔着一盒巧克力談心。
“真刺激,”唐刀低着頭,随意敷衍着,下床去冰箱裏取了兩聽啤酒,扔了一聽給齊硯,“你沒找他算賬?”
巧克力配啤酒?齊硯接住,猶豫一下還是打開了,“暫時不能,只好先放過他。不過明哥替我狠狠踢了他好幾腳,可解恨了。”齊硯哈哈笑兩聲,接着咳嗽兩聲,“我是想說,明哥就跟我親哥一樣,所以你可以像相信他一樣相信我,有什麽不爽都可以跟我說。”
唐刀眼角上調,冷冷掃他一眼,“我憑什麽要相信他?”
齊硯又被噎住了,他想來想去都說不出口,唐刀卻自己說了:“就因為和他睡了就要相信他?那我能信的人不是得塞滿這整個酒店。”
小夥子問得咄咄逼人,齊硯只好低頭喝啤酒,喝出了滿口苦澀。
唐刀視線落在他身上,突然問:“明白了,難道你跟誰睡了就相信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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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冰冷的啤酒灌進了氣管,齊硯趴床邊猛咳起來。
唐刀終于大笑,捏扁易拉罐,朝着房間另一角的垃圾桶扔過去,金屬垃圾準确入籃。他調整姿勢,轉頭躺在齊硯身邊,撐着頭看小歌手咳嗽得滿臉通紅,一張接一張扯抽紙擦臉,笑容滿面,“你真有趣,齊硯,幾個?”
齊硯緩過氣來,覺得這小子真不好對付,而且他明明是想要安慰人而已,為什麽反過來被調戲?“什麽……幾個?”
唐刀湊近了,湊得太近了幾乎吻到他臉上,“你跟幾個人睡過?”
齊硯漲紅臉瞪他,“無可奉告!”
唐刀臉都皺起來,“你都知道我跟賀千明的事,卻什麽都不告訴我,這不公平。”
“又不是我想要知道!”齊硯怒吼,“就一個!”這輩子的确只有一個所以也不算騙人。
唐刀又高興了,拉着他手腕,兩眼閃閃發亮地追問:“不能吧?你們那圈子裏只睡一個的人都快絕種了吧?誰?在網上那名單裏嗎?賀千明?他哥?我哥?你們甘總?你助理?畢文寧?”
齊硯雖然覺得他現在興致勃勃的樣子比剛才消沉冷笑說死了算了要好得多,但也快被他追問得惱羞成怒了。
好在門鈴聲及時響起,他忙借機跑去門口,透過貓眼看了一眼,扭頭小聲說:“是你哥來了。”
唐刀像是被突然切斷電源的Wall-E機器人一樣,連眉毛都耷拉下來:“別告訴他我在這兒。”
他慌張跳下床,朝四周一打量,立刻打開壁櫥鑽進去躲起來。
齊硯見他躲好了,這才用力揉揉眼睛裝出睡眼惺忪的樣子,打開門。
唐钺直接越過他身邊,走進屋裏,看着床單上一片狼藉——滾來滾去的皺褶、啤酒漬和巧克力,皺了皺眉,“看見唐刀沒有?”
齊硯立刻回答:“剛剛在酒會上見過。”
唐钺看上去的确心情不錯,兩手插褲兜,三件套正裝熨帖勾勒出寬肩長腿。他在房間裏踱了幾步,極其自然地站在壁櫥跟前,轉身看齊硯,“你在這裏做什麽?”
齊硯努力讓自己的視線不飄向壁櫥,而是牢牢盯在唐钺臉上,“我,偷懶啊。”
唐钺笑了,擡手撫摸齊硯的頭發,在他想躲開的時候突然扣住後頸,齊硯被帶着轉了半圈後背靠在壁櫥門上,聽見唐钺說:“替我轉告唐刀,這種時候別再給大家添麻煩,回去陪陪他老爸。”
齊硯一想到背後隔着門就是唐刀,就不敢過分掙紮,只希望唐钺趕緊走,只好盡量側頭避開他的靠近,“這種時候……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和你無關。”唐钺心情愉悅,嘴唇靠近他耳根,暧昧厮磨。
齊硯怒了,擡手去推他,手腕反而被捉住,重重砸在木門上,他像條砧板上的魚一樣,所有反抗微弱無力,“這種時候……你還……唐刀很沮喪。”
唐钺低笑:“關我什麽事?”
他低頭含住齊硯的耳垂,重重一吮,小歌手終于忍不住倒抽口氣,拼命掙紮,掙脫的手啪一聲抽在唐钺臉上,清脆響亮,齊硯喘着粗氣,“他是你唯一的弟弟,他明明……那麽關心你。為什麽,你非要把在意你、重視你的人往外推呢?”
唐钺被那一耳光扇得微微偏頭,舌尖輕輕舔舐着臉頰內側,笑得輕佻而慵懶。他一言不發抓住齊硯的肩膀一拽,齊硯腳步踉跄,跌倒在床上。男人身軀傾軋下來,他足足比齊硯壯了一圈,膝蓋頂進兩腿之間,低頭親吻,撫摸,不容抗拒地撕扯衣服。
齊硯覺得腦子裏有什麽東西爆炸了,拼命踹他,推他,連聲音都在發抖,“放……開……”
身後的壁櫥門猛然一聲巨響,像是有人一拳砸在上面。
唐钺停下來,冷笑兩聲,“舍得出來了?”
他松開齊硯起身,慢悠悠整理領帶和衣服。
唐刀推開木門,出乎意料地平靜,緊抿的嘴唇有刀鋒的銳利感。冷靜得近乎凍結的模樣,起碼有一半和唐钺是一樣的。“沒事吧?”他問齊硯。
這很諷刺,他一生都在仰慕和向往着唐钺,卻在對唐钺徹底死心之後,反而朝着向往的對象靠近了一大步。
那兩個人冷漠對視,齊硯坐起來整理衣服,搖搖頭表示自己沒啥大事,突然覺得這裏沒他什麽事了。
唐刀垂下眼睑,轉過身,“我回去了。”
“等等!”齊硯叫住他,伸手把鐵盒蓋上塞回便當包裏遞給他,“帶上這個。”
唐刀遲疑了一會兒,還是接過便當包走出門去。
唐钺也準備離開,齊硯出聲叫住他:“你……不要再這樣下去了。唐钺,為什麽非要去憎恨呢?”
唐钺回頭,從頭到腳打量他,視線毫無感情卻充滿欲望,露出譏诮笑容,“你以為自己是誰?聖母嗎?”
他轉身上前一步,齊硯立刻警惕地後退,縮到床頭櫃邊。
“再多管閑事,就不會像今天這樣簡單放過你。”男人只留下一句警告。
門口傳來冷冰冰的開關閉合聲,齊硯長舒口氣,癱坐在地上,才得獎的喜悅興奮被這些事沖散得幹幹淨淨。
在家洗澡的時候,齊硯突然發出慘叫。
賀千秋敲敲門,“怎麽了?”
齊硯帶着哭音:“沒事,洗發水鑽進眼睛裏了,別進來,我能搞定!”
賀千秋還是進去了。
齊硯很快就沒有多餘的精力去介意那條提示。
彌賽亞2.0:“親吻非特定對象,扣除50能量點。”
盡管唐雲化竭力隐瞞,首富妻子被綁架的消息還是很快曝光了。
這已經不只是一石激起千層浪,而是隕石撞出的滔天巨浪。本來應該被嚴格保密的消息就這麽被洩露出去,只會影響到人質的安全,破壞營救行動,洩密的人明顯是飽含惡意去做這件事。
齊硯坐在沙發上,捧着ipad看新聞,手指和胸口一樣冰冷。綁匪的電話是前天打來的,所以實際上,人質現在已經被殺了。
他如果提前做點什麽,姚美蘭的命運是不是就會不一樣?至少……活下來。
畢文寧走進辦公室,将一個精美的白色信封扔桌上,語氣陰沉,“你今天狀态不太好?”
“抱歉……”齊硯也知道今天的晚會上,他沒能成功掩飾住所有負面情緒,“以後不會了。”
他拿起信封看了看,發現白色城堡的LOGO,“怎麽了這是?”
畢文寧皺起細長眉毛,“他們發律師函,要求你拒絕參加《踏月歸》的新檔期演出,理由是和他們的獨家代理合約有沖突。”
齊硯抽出信仔細看了一遍。
對方提出的理由很充分,加上新年計劃,将在華南區增開十二家專賣店,并且要制作一檔電視節目,這些相關活動都要求齊硯參與。所以他們擔心,如果齊硯參加踏月歸的演出,檔期就會受影響。
畢文寧也說了:“我們的律師完全找不到漏洞,看來你只能拒絕音樂劇那邊了。”
如果唐钺是故意的,那也是堂堂正正地故意,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齊硯說:“我知道了,文寧姐。那就先這樣吧。”
畢文寧見他神态平和,也放下心來,“過年有什麽計劃?”
齊硯笑了笑,“找個沒人的地方,修身養性。”
他結束了一天的工作,賀千秋又去外地出差,所以齊硯難得回了尚東這邊的屋子。
羅一平正給他炖湯,一邊忙進忙出,一邊感嘆:“小硯你難得回來一趟啊。”
齊硯點點頭,沒精打采回卧室。關上門的時候,他才看見門背後的劃痕,四個大字:食物中毒。
他突然想起來那天晚上的事了。
這是另一個唐钺臨走留給他的信息,可為什麽是“食物中毒”?而且,唐钺為什麽要幫他?
齊硯把這四個字拍了下來,然後讓羅一平負責修門。
大年二十九,齊硯放假了,羅一平老家在北方,一早來告辭回家。
齊硯給他包了紅包,羅一平高興地走了。
齊硯不喜歡過春節,因為平時還好,一到這種強調全家團聚的時候,就好像全世界都在提醒他無家可歸一樣,讓他覺得很尴尬。
其實他父母兩邊都有親戚,叔伯、姨母什麽的,只是那時候他家那慘樣,沒人敢接爛攤子,人人敬而遠之,竟然沒一個人來探望過他。
就算現在他有賀千秋,不過賀家兄弟也要回家團聚。
到最後還是只有他一個人。
齊硯郁悶了,好不容易争取來的假期就這麽浪費了,他在想現在買機票去什麽地方呆幾天算了。
他翻了翻沉寂很久的系統面板,自從跟賀千秋在一起,能量點再也沒匮乏過。就算上次被扣了50點,也還在承受範圍內。召喚客服也不是什麽太奢侈的事。
所以他一時手癢,又召喚了客服。
“什麽事?”冷冰冰的金屬音聽起來也仿佛透着溫柔音色,齊硯笑了:“客服先生,春節快樂!”
“春節快樂。”客服沒有跟他羅嗦,“但你聽起來不太快樂。”
客服太敏銳了,齊硯贊嘆,這件事即使對賀千秋也不能說,卻可以對客服傾訴,“嗯,有人死了,我……本來說不定能阻止。”
“每天都有人死去,就算彌賽亞也不能救每一個人。”
齊硯想想也是,接着又笑起來,“你說得對,客服先生。對了,我戀愛了。”
客服聲音愉悅,“你愛他嗎?”
齊硯說:“我愛他很久很久了,最愛他了。不過不能告訴他,要不他更得瑟了。”
客服說:“我會保密的。”
齊硯突然發現他找客服沒什麽事,磕磕巴巴地說:“你要不忙的話,我給你唱首歌?”
客服依然笑得柔和:“不怕你戀人吃醋?”
齊硯:“我的戀人心胸海闊天空,怎麽會因為我表達謝意就吃醋?”
彌賽亞2.0:“可以申請暫時關閉嗎?我有點受不了你們了……”
客服從善如流将它暫時關閉了,齊硯去翻出木吉他,盤腿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又好心提醒:“對了,賀老師說他就是看見我彈琴唱歌的時候愛上我的……你可別愛上我啊,那可注定是單戀。”
客服不知道為什麽笑得更愉悅了,“我從來不單戀。”
齊硯放心了,輕輕一掃琴弦,開始唱歌。
“細雨輕灑山巅,綠草在聽風呼喚。
這人間,多讓人眷戀,哪怕有時候醜陋不堪……
風霜仿佛皮鞭,歲月在将你驅趕。
戀人啊,已消失無蹤,只留這蒼老皮囊,滿身風塵與疲倦……”
歌聲溫柔得像流水,像午後初醒時輕輕流瀉在窗簾縫間的陽光,像潺潺溪水面上掠過的清風。
客服安靜地聽着。
齊硯繼續唱着,眼淚順着面頰滴落在木吉他上。
巨蟹座有兩種極端的類型。第一種因為缺少被愛,所以用憎恨報複每一個人。第二種因為缺少被愛,所以希望其他人不要再遇到同樣的遺憾,作為補償,他溫柔地去愛每一個人。
齊硯恍惚記起來,他和唐钺都是巨蟹座。
齊硯唱得如此入神,以至于差點聽漏了門鈴響起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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