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專業躺槍弟

齊硯見那老人通身氣派,顯然是久居人上,忙折身走進客廳裏。

不過他還沒開口,靠那老人最近的一個小夥子就站起身來,“我……”

咔啦啦一陣金屬碰撞聲突然響起,幾個通身黑衣的高大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盜的速度現身,将那個穿着工裝褲的年輕人團團包圍,還拿着槍指着他腦袋。

滿屋子人全吓呆了,那年輕人也吓得舉起雙手作投降狀,右手裏原本用來拆紙箱的大號美工刀啪嗒掉地上。

沒一個人敢反抗。

所以說槍杆子裏面出政權,先祖名言不愧是金科玉律。

可是齊硯在基地中看慣了這種場面,比這火爆兇險幾十倍的場面也見識了不少,這時候說起話來不但冷靜,還透着輕松淡定。像一陣安撫情緒的豎琴琴弦顫動,将原本的緊張感消弭于無形。

“哦,我姓齊,剛搬過來,還沒來得及拜訪鄰居。先生您是……”

老人一個眼神,保镖們悄無聲息收了槍,重新退散開,卻也隐隐形成包圍之勢,将那老人護在中間。

齊硯覺得他還是站在原地不要動比較好。

聽了他的解釋,老人那灰白色眉毛卻皺得更深了,“你是哪家的孩子,從誰手裏買的房子?”

齊硯覺得他問得奇怪,不過還是乖乖回答了,“不是買的,是公司出面租的,我是個歌手。”

誰知道那老人卻意味深長地反問了一句,“歌手?”

齊硯有些自尊心受傷,語氣也不是那麽好,“這位老伯,我們這兒還忙着,有什麽事等忙完再說行嗎?”

有最初那一幕鎮場,員工們到現在還不敢亂動,全停在原地,別說幹活,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齊硯只好趕人了。

老人臉色微沉,才要開口時,卻被一個嘹亮的聲音打斷:“老爸!老爸你在別人家門口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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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千明一身風塵仆仆趕上來,親昵摟住老人手臂,“大哥在樓上等你很久了,快跟我上去吧。小硯,你先忙,回頭我們給你燒炕!”

齊硯怔住了,賀百年行事低調,這幾年尤其退居幕後,網上都沒有他的照片。雖然他偷偷關心過,但如今見到了本尊,那些全國第二富豪、最有遠見的儒商之類頭銜通通沒留下什麽印象,只有兩個認知清晰得近乎刺痛地浮現出來:他是賀千秋的父親;他也是當年那場龐氏騙局的始作俑者。

賀千秋當初告訴他的時候,齊硯并沒有清晰的概念,甚至覺得難為賀老師也有這麽矯情的時候,居然為這樣一點事都不敢跟他告白。如今事實證明,賀千秋比他更有遠見。齊硯慢慢地,一點點地收緊手指,捏成拳頭。

賀千明半撒嬌半強迫拖着老爸走了,臨走前還朝齊硯眨了下眼睛。

老人進了門,語調還是平淡的,“千秋什麽時候改行做房東了?”

賀千明笑得像年畫上的招福童子一樣純良無辜,“哥這兒方便,有時候我跟他商量點事,就住下了。”

賀百年坐下來,笑了,“賀千歲,你真是長大了,學會糊弄老爸了。”

賀二少爺哭喪臉,覺得自己真是躺着也中槍,委屈地嘀咕了一聲:“不要叫那個名字……”他是被賀千秋一個電話給叫來救場的,可是能怎麽救啊,一個老爸一個老哥,他誰也得罪不起。

好在他大哥還算講義氣,親自端着茶盤出來敬茶。

溫養了近百年的紫砂茶壺,被熱水一激就散發出經年沉靜的香氣,烏油油的色澤潤雅,光華內蘊。

洗茶,烹茶,洗杯,整套動作猶如飛天攏袖,佛陀拈花,清雅絕塵,蕩俗滌憂。

賀千秋修長手指穩穩托着紫砂杯杯底,輕輕放在父親面前,“去年武夷內山那兩株老茶樹的手工紅茶,我就得了150克,這下全孝敬您老人家了。”

賀百年品了口茶,火氣倒是消了不少,“聽說今年預計産量不足兩斤,你可得抓緊去搶。”

賀千秋苦笑,還是答了一句:“知道了。”

見賀百年三杯茶品盡,賀千秋這才轉入正題,“齊硯被人跟蹤騷擾,所以我借那屋子給他住,這邊比較安全。”

樓下的房子他早買下來了,什麽鄰居出國都是借口,他怕齊硯知道了反而不願意接受好意。這點小動作顯然瞞不過賀百年那老狐貍,還不如他直接坦白。

賀百年說:“那小孩倒是不錯,小小年紀卻很沉得住氣,膽量也不小。”

賀千秋對這種反應感覺有些意外,又聽見賀百年繼續說:“這事先不提,我也不是為你過年離家出走的事來的。”

賀千明一看這陣勢,知道沒自己什麽事了,于是乖乖告退,幹脆下樓去找齊硯。

賀百年起身,和大兒子一起進了書房關上門,這才沉下臉,“你幹的好事。”

賀千秋雖然一向篤定慣了,被老爸這麽斥責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摸了摸鼻子,他幹的好事可不少,自然不可能被老爸一詐就自爆其短,“我可是堂堂正正贏了永覺大師三盤棋……”

“還跟我裝傻?”賀百年一拍桌子,氣勢驚人。

賀千秋只好低頭,“爸,長溪山收購案我絕對沒插手。”

賀百年被這個油鹽不進的兒子給氣樂了,“你藍叔前腳才跟我說想撮合你和藍盈,你後腳就找上藍太爺撮合了唐钺跟藍欣。我兒子可真厲害啊,你怎麽不去開個婚姻介紹所?”

全國人民都知道賀千秋跟唐钺不和,如今藍太爺的寶貝小孫女跟唐钺訂了婚,她的姐姐又怎麽可能再跟賀千秋在一起?這事自然就不了了之。

賀千秋如此用心良苦,大半是為自己打算,小半卻也是為了不讓老爸太難做人。

誰知道老爸根本不買賬,居然反過來教訓他。賀千秋心裏嘆氣,卻還是乖乖受着,不過在老爸身邊安插耳目之類的事肯定是打死也不能承認的,“爸,我哪兒知道這麽巧?我幫朋友研究個案子,想請教一下藍爺爺。誰知道剛好那天藍欣也在家,還為了千明跟家裏人吵架。您也知道他們家不待見千明的職業,我做大哥的哪兒能看着不管?反正他倆也不可能長久,不如早斷早了,還能維持一份交情,所以就推薦了幾個人選,沒想到藍爺爺就看上唐钺了。”

他編的理由合情合理,賀百年的懷疑多多少少被打消了一些,皺眉瞅着大兒子。

這小子考慮得太周到了,他這麽一搞,婚事告吹,自然不必忤逆父親,還順帶幫了弟弟一把,重要的是非但沒得罪人,反而還讓藍太爺承了他的情。手段高明成這樣,不愧是他賀家的子孫。

賀百年過了一會兒還是嘆氣了,“千明那小子,要吊兒郎當到什麽時候!”

“阿——嚏!”不知道自己又一次無辜躺槍的賀千明揉揉鼻子,陳懇地望着齊硯,“小硯你一定得幫我!”

他倆在附近的咖啡館裏坐着好一會兒了,齊硯臉色還是很消沉。

賀千明下樓前,他的新居又來了一個客人,就是那位才高八鬥、才華橫溢的年輕學者周磊小同志。

周磊看見他搬來了賀千秋樓下,不管實際上心裏怎麽想,表面上倒是很妥帖的。“既然搬過來了,以後跟賀老師就是鄰居,那我也可以多來拜訪你了。其實我很喜歡你的歌,有機會能請你表演嗎?”

齊硯也很大方:“當然沒問題,演唱會的時候一定通知你,看在賀老師面上,門票八折!”

周磊嘴角抽了抽,只好轉移了話題:“其實我過年陪賀老師回老家了。”

齊硯哦了一聲,眼神清明地看着他,反倒讓這青年有些不鎮定起來。周磊見他不接話,只好自己繼續,“賀伯伯給他辦了個相親酒會,那場面,就跟王子選妃似的,我都看花眼了。”

齊硯在心裏嘆氣,輕輕搖頭,他整個過年期間都跟賀千秋在一起,足以證明那場相親會失敗得徹底,賀千秋這樣的黃金單身漢,不對,鑽石王老五,得有多少人虎視眈眈,他要是一一計較,兩個人也別過日子了。那周磊到底是來幹嘛的?

可惜周磊見他搖頭,誤會成了另外的意思,笑容裏就有些得意,“賀老師遲早是要結婚的,不過無論他和誰結婚,我都會祝福他。如果沒有這樣覺悟,是沒資格守在他身邊的。我……”

齊硯拍拍他肩膀,打斷他的表白,“等我想起來的時候會幫你轉告他的。”

周磊愣了愣,終于沉下臉,扶着眼鏡冷淡看他,“我跟賀老師什麽時候說話還需要通過你轉告?”

齊硯裝傻:“那你跟我說這些幹嘛?”

周磊徹底沒詞了,于是兩人冷場。

這個時候是賀千明來解救了他們,他一臉慎重地說有事找齊硯,周磊便知趣地告辭了。

齊硯雖然說表現得并不在意,但想起賀千秋的事還是有些沉甸甸的,難免消沉。賀千明就理解成了乖寶寶小硯不敢幫這個忙,他只好壓低聲音繼續勸說:“小硯,這事我不想讓太多人知道,你不幫我就真沒轍了。”

齊硯回過神:“明哥,你要我幫啥忙?”

賀千明:“……”感情之前他那些聲情并茂催人淚下的表演都白費了。

新春伊始,原本是個熱鬧溫馨的節日,可是唐家裏卻是一片慘白氣氛。

在這個信息發達的年代,即使是首富之妻慘遭撕票的新聞占了頭版頭條,也沒有沖淡多少節日氣氛。那不過和某明星跟某明星戀愛了,某明星接拍了某部戲之類消息一樣,是民衆們茶餘飯後的談資而已。

有人同情有人唏噓,自然也有人幸災樂禍,甚至有人說,這人死得也太不是時候了,以後別人家熱鬧過新年,唐家還得過忌日,多晦氣。

滿屋缟素,姚美蘭的遺像挂在客廳正中,柳青青的照片則早就被撤下來了。

唐钺難得地沒有跟他争這點小事,心情愉快地出門應酬。

他的私人別墅裏則迎來了不速之客。

唐刀闖進去的時候,只有歐陽帆在辦公室裏整理資料,聽見門被推開時,微微擡眼看,俊秀面容浮現一抹柔和笑容,“唐先生不在,晚上約了皮爾斯先生喝酒。”

唐刀用刀子似的目光瞪着他,“我是來找你的。”

歐陽帆擡手,讓其他人退下,繞出唐钺的辦公桌,在會客區的沙發坐下,姿勢優雅地做了個請的動作。

唐刀沒理他,站在原地質問:“我媽失蹤那天,你去了哪裏?”

歐陽帆翹着二郎腿,兩手交疊放在膝頭,坐得異常端正,“我的上司是唐钺先生,此外不必向任何人彙報。”

唐刀冷笑,一腳踹在茶幾上,砰一聲發出巨響,“唐钺真是養了條好狗,你為他殺人也願意?”

歐陽帆仍然挂着柔和卻堅定的笑容,黝黑眼神下是一片狂熱與堅定,“我願意為唐先生做任何事。”

“哦?所以你為他殺了我媽?”

歐陽帆沉下臉直視唐刀,過了一會兒又笑了,“這是表忠心的說法,殺人的事別胡亂栽贓,我可受不起。”

唐刀逼視着歐陽帆,空氣緊繃得仿佛凍結。

可是過了一會兒,那青年周身的殺意卻突然洩得幹幹淨淨,失落地轉身走了。

歐陽帆這才低下頭,看着自己顫抖不已的手指。那一瞬間,他有種錯覺,仿佛面對的是另一個唐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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