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你怎麽知道?”

大概是葉曉君這話問得太認真,帶着明顯的驚訝和防備,倒讓愣住,随即笑了:“我是話劇導演,也算是你半個同行,對于你們電影圈我一直都在關注。前陣子電影《浮生》那麽紅,近六億的票房,編劇還是一個這麽年輕的姑娘,我身邊很多人都在讨論你。”慢悠悠地喝了口酒,“我在電視上見過你,《浮生》首映會,記得嗎?你比鏡頭裏看着更瘦一些。”

相對于的坦然,葉曉君真覺得自己神經質了……剛才的緊張有點可笑,葉曉君扯了扯嘴角:“我只是最近有點忙,體重掉了些。”

“難得你會說點自己的事。”的情緒被帶動,“看你穿得這麽隆重,是去參加什麽宴會了麽?可憐的小姑娘,宴會之後還獨自一人來吃飯,估計這宴會無聊乏味得很。這種宴會我也參加過一些,還被束過腰,整場下來一口都沒能往裏吃,呼吸都不敢太用力,最後還是鬧了個笑話。有個滿臉胡渣的帥哥跟我搭讪,講他以前遇到的尴尬事,我一沒忍住就笑了出來。你知道,一笑,胸肌就擴張,衣扣一下子彈了出去,噴到路過的一個老男人臉上。”

葉曉君想象着畫面,忍不住笑了。“你能想象那個老男人當時的表情嗎?捂着臉滿世界找是什麽東西蟄了他一下,一身的高級定制,臉上紅一塊,左右不停看,哈哈哈……”

的确不算一個糟糕的自來熟,起碼她說的笑話能讓人發笑。她還擅長表演,大概和自身職業有關,說話的時候總是表情加肢體動作,表達很豐富。葉曉君多數時間裏都只是傾聽,等她吃完飯後甜點便無心戀戰,很直白告訴對方她要離開了。

“好吧……”笑道,“你比我想的還難相處,看來想邀請你考慮進軍話劇界不是那麽簡單的事。”

“所以你的确是有備而來。”葉曉君道。

“不不,你不能這樣否認我們的緣分,我只是每回都在想,如果下次還能遇見你,一定要向你坦白邀請你這件事,可每次真見到面了,很奇怪,我又有點……”手指支在下巴上,時不時比劃一下,一路聊下來,就算有被潑酒一事在先,她都表現得很自信。倒是說到這裏,忽然笑容中多了一份腼腆,凝視着葉曉君,保持笑容的同時語調忽然變低變緩,“有點變得不像我自己,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麽。大概每次和你見面,都被你看見我窘迫的一面。”

葉曉君錯開她的眼神。

她似忽然回神:“好吧,我在說什麽……你只要相信我對你的确有目的,但這目的很單純,我很喜歡《浮生》裏那些從骨子裏抽出來的東西,我欣賞你,想與你合作。”

“我對話劇舞臺非常陌生,近期也沒有這方面的想法。”既然對方說明了心思,她也直言不諱。電影這邊都快要忙不過來,話劇……等閑來無事調整心情時倒是可以培養一下品位提高藝術修養,現階段還是完成本職工作更為重要。

“我已經猜到你會這麽說了。你別這麽急着拒絕。”從包中拿出一張邀請函,“你來看了再說,說不定你會喜歡上話劇。這周五晚,保利劇院。”

葉曉君拿着這份邀請函走出餐廳在後面叫她:“葉小姐,你沒開車麽?”

葉曉君向她微笑:“我打車回去。”

“真的不用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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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麻煩你了。”

無奈道:“雖然我剛才被潑了酒,但天地良心我真不是壞人。剛才那個是我的女朋友——現在算是前女友了——我們交往了七個月,她整天纏着我讓我送她這個包那雙鞋的,我受不了所以提出分手……對,雖然我喜歡女人,但我也知道分寸。”

葉曉君被她這一長串逗笑:“你不用向我解釋這麽多。”

走上前:“就當是我讨好,讓我送你回去吧。你穿這樣一身也不想站在街頭攔出租吧。”

“真的不用,謝謝。”葉曉君堅持,“一會兒我朋友會來接我。”

“男朋友?”

葉曉君沒回答。

沒再堅持,道了再見,離開了。

葉曉君覺得好累。

她本身的确是一個會因為別人的堅持而被帶跑的人,她向來不善于拂別人好意,可這種個性已經讓她吃了很多虧。

她不能再犯這樣的錯誤。

硬撐着臉皮等來出租車,回到住的小區。

這小區停車位都在地上,她的車安靜地停在單元樓邊上。她解開鎖坐進去,從車後座拿出先前送給她的那個小禮盒。

這禮盒她沒帶上樓,一是沒興趣知道這是什麽禮物,二是多少有些顧慮。

她不能否認顧岚對她造成的影響非常之大,後來她認識的每個人,只要往她的方向略微前進一步,她就後退三步。和他人之間無法建立起起碼的信任,她明白這是不正常的,可心裏始終有個疙瘩在。

這份不安連同她的眼疾,如影随形。

她也不想這樣。

仿佛随時随地緊繃着神經,簡直是被害妄想症。瞻前顧後到病态,很累。

打開禮盒,裏面是一支精巧的鋼筆,和陸靜笙用的那款動辄四位數的鋼筆不同,這款很漂亮,不算貴,算是個很适中的禮物。

這個,也算是用心了。

葉曉君凝視這支筆片刻,忽然動手開始拆,裏裏外外都檢查了一遍,人家的确是一支很普通的鋼筆,沒有任何異樣……

她覺得自己實在是太神經質了。

回到家洗澡出來,意外接到在國外的閨蜜電話。

兩人好久沒聯系,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業。

她早就向閨蜜出櫃,閨蜜對她的性取向沒有任何偏見,還很關心她和女友的進展。

“最近你和顧岚怎麽樣了?她又演了什麽劇?”

忽然提到這個名字竟有點陌生,葉曉君說:“和她分手了。”

“啊?分手了?”就像是慣性一般,脫口而出,“為什麽?”

“她出軌,和個導演。”

“真的?她看上去不像那種人啊,上次見面時感覺她特別粘你。”

葉曉君無奈:“上次你見她都是快兩年前的事情了……我也覺得她不像那種人,可是,誰知道呢?我都不知道她是什麽樣的人。”

“……真擔心你,好想回去陪陪你。你還好吧?”

“沒事了已經,你可真是等不起,等你來陪,我眼淚都流幹了。”只有在閨蜜面前葉曉君才能真正地放松,“你最近如何?”

“我還是老樣子,整天拼得灰頭土臉,衣服都穿小一個號了……”

閨蜜在她耳邊說她的工作,她的房子,她的男友和她的派對。說着說着葉曉君忽然生出了點陌生感,她無法構建閨蜜所說的場景,閨蜜的生活對她而言已經非常陌生,最重要的是,她竟一點都不感興趣……

耐着性子聽完對方的話,忽然道:“我有點想念我們高中時候了,那時候我們在同一間學校,沒什麽煩心事,每天只想着解題、考大學。”

“人總是會長大的,曉君。”閨蜜倒比她想得開,“你現在太悲觀了,才三十歲就覺得過去美好了?你好日子在前頭啊!是不是得了失戀後遺症?”

“什麽鬼失戀後遺症……”

“你是不是覺得人生無望,完全不想戀愛,跟誰在一起都是浪費時間?”

“……”

“就算有人對你表示好感,你也提不起興趣,因為你心裏會想:戀愛什麽,總是要分手的!”

“你最近是不是又看了些偏門的女性雜志?”

“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是,如何?”

“看來最近不是沒人追你。女的?”

被這麽一問葉曉君條件反射想起了陸靜笙,而後的臉也冒了出來……趕緊打消念頭:“真沒有,會喜歡女人的女人比例還是低。而且一堆的工作夠我忙了,也沒心思想這些。”

“嘴硬。反正呢千萬別因為一次失敗就讓自己的人生陷入惡性循環,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麽意思,這世界沒那麽美好,但也沒那麽糟糕。壞人一定是有,但你擦亮眼睛,好人也都活着呢。更何況,關愛女性身心健康從自我做起,單身太久會有問題的,信我。”

“……你該上班去了吧。”

“已經在上班的路上了。不跟你說了,有好消息記得告訴我,拜拜。”

葉曉君幾乎是一臉醬色将電話挂斷。

什麽女性身心健康……偏偏被她這話想到一些色情的東西,格外別扭,拍了拍升溫的臉頰,走去吹頭發。

話劇的邀請函就擺在桌上,葉曉君一邊吹頭發一邊看着它。

啞粉紙印刷,金色的宋體字寫着“話劇《突然死亡》邀請函”,色調溫和,讓眼睛很舒服,只是這話劇名着實別扭。

她放下吹風機的時候有片刻的猶豫,最後還是沒将邀請函拾起,睡覺去了。

----------------

陸靜笙已經翻轉第十五次了。

又一次翻轉,死死盯住手機,心中又升出想要撥通那個電話的念頭。

為什麽要打?打了說什麽?硬坳出來的話聽上去不像找茬就像相思!她可不是二者之一,決不能被誤會了。

但就是心癢,成群結隊的螞蟻好像被熱鍋燙着,在她心尖上爬得更快更鬧騰,連個覺也沒法好好睡。

這樣下去到天明也是睡不着的,索性心一橫,還是打了過去。

葉曉君都已經進入淺睡眠狀态,手機“嗡”地一下震動,吓了她一跳。還以為是垃圾短信,誰知震動不停,竟是電話。

從枕頭下拿出來一看,陸靜笙。

這麽遲了,她怎麽會打來?

清醒了片刻,葉曉君接通電話。

“葉編劇,睡了?”

今天陸靜笙的聲音聽上去怎麽格外正氣?

“嗯。”葉曉君直言不諱。

“明早你早點來公司,《行火》這個項目一直要立沒落實,別再拖了,把它解決掉。”好嘛,聽上去還是走了找茬路線。

“好。”

“嗯……”

“陸老板還有別的事嗎?”

“是什麽別的事了……”陸靜笙隔了一秒,道,“上回那個宴會之後,小季說你沒讓她送回家,後來你自己走的?”

葉曉君:“是,她要回去接你,我不想耽誤她時間。”

“那麽晚了,你一個人走的?”

葉曉君覺得她又在試探什麽,忽然神經一揪:“你跟蹤我?”

“啊?”

葉曉君一下子坐了起來:“你跟蹤我?”

如果不是跟蹤,怎麽會問“你一個人走的?”她的确不是一個人走的。

陸靜笙蒙了:“你說什麽?”

“上次問了不夠,這次又問。陸老板,雖然我是你的員工,但私人時間裏我有權自行處理私事。”

“葉曉君你……”

沒等她說完,葉曉君就把電話挂了。

陸靜笙不可思議地看着手機,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什麽态度——!”

發生什麽事!她只是想要關心一下,怕她一個姑娘大半夜的穿那麽引人注目有危險好麽!順便聊聊上次宴會的事,想要說如果她不喜歡以後就不帶她出席這種場合了!結果呢!這是什麽展開?憑什麽就被罵了一頓?!

陸靜笙一甩手将手機砸到地上——老娘再跟你說一句就是你孫子!明天就把你開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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