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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靜笙這個摟肩動作只持續了兩秒,手就從葉曉君的肩頭移開了。
這個摟肩動作在陸靜笙看來,不過是用手臂的長度來測量一下身邊人的肩寬,結論也說出去了,所以這是個心無城府的動作。
葉曉君也沒覺得她別有心機,至少表面上沒體現出來,依舊很淡然地走在雪地裏。
“為什麽我就适合被疼愛?”葉曉君擡頭看陸靜笙,“難道我不能去疼愛別人?”
陸靜笙出神了兩秒鐘,葉曉君就走到前面去了。
“陸小姐,你有沒有聽過一個關于雪的故事?”葉曉君手指縮在衣袖裏,只露出粉色的指尖,“傳說天與地是一對相戀卻永遠無法在一起的戀人。每當冬季到來,最冷的時候,天空看見大地上冷風過境,便會擔憂地降下雪花,形成一床被子,蓋在大地身上。”
陸靜笙聽得有些恍惚:“你們女文青說話一套一套的,這是哄小孩的童話?”
葉曉君:“……”
陸靜笙恍然:“又把我當小孩看是麽。”
好吧。葉曉君心想,有些人的腦子會在不同的方面有不同程度的活躍。像陸靜笙這種,商場上很厲害,和人撕起來特有主意,但明顯,大腦也有它的短板。
“不。”葉曉君說,“我的意思是,你穿的這麽少別凍着你,咱們回家。”
葉曉君一路沒再說話,可看表情又不像是生氣。這時候陸靜笙就很想把剛剛綁上去吊打的童幼寧放下來,幫她拍拍身上的灰,問一問她的意見:葉姑娘這是什麽意思?怎麽說的話我都聽不太懂?是我們這些商人和她們文青之間有不可跨越的鴻溝呢,還是她真的就是在說字面意思我想太多了?
陸靜笙的确很少接觸葉曉君這類型的人,在認識最初她也能參透她的想法——無非是個骨子裏有點兒文人酸腐氣的編劇,性格內向不善于推銷自己,歸根結底還是臉皮薄,或是童年的生活讓她多少有些自卑。要在工作合作上拿下她其實不難,尊重她的意見和職業素養,別一身銅臭味熏着她。簡單來說,就得一切順着她來就行。
可一旦脫離了工作層面,葉曉君這個人就變得無比複雜。
她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簡直比閱讀理解還要意義豐富。
心裏隐隐約約有個念頭呼之欲出,陸靜笙覺得很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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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和葉曉君在一起的時候,就算兩個人沉默着或說些無關痛癢的話,也比和男人認真數星星來得有趣。
回到小區裏,拎着酒和熟食從車裏出來,要上樓的時候葉曉君忽然停住了腳步。
陸靜笙回頭看她,見她雙眼發亮,在很認真聽着什麽:“你有聽到什麽聲音嗎?”
“聲音?”
葉曉君往綠化叢裏走去,小小的身影淹沒在白雪之下的黑暗內,雪塊被她擠落到地面。陸靜笙抱着她那兩瓶葡萄酒往綠化叢裏伸脖子,見她半天沒出來,忍不住喚了一聲:“葉曉君——沒事兒吧你——”
綠化叢動了動,葉曉君頭頂着一團雪走了出來,不僅拎着她的熟食,懷中似乎多了一樣事物。
從昏暗處走來,陸靜笙忍着笑意将她頭頂的雪拍去,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從葉曉君橫着的胳膊裏頂了出來。
“貓?”陸靜笙眉毛一挑,活生生地退後一步。
“你怕貓?”葉曉君還真沒想到。
“……也不是怕,就是小時候被貓撓過,有點兒心理陰影。”
“只是心理陰影?”
“嗯。”
葉曉君将剛出生沒多久的小奶貓托在手掌上,送到陸靜笙面前,陸靜笙立即又退了幾步,臉色都變了:“……你!”
“果然還是怕嘛。”葉曉君像是發現了什麽有趣的新鮮事物,“原來天不怕地不怕的陸總裁居然怕貓。”
陸靜笙:“……”
“放心,它這會兒餓得沒力氣欺負你了,叫都沒力氣叫了。”葉曉君戳了戳它的小腦袋,“是不是?你要欺負陸總裁嗎?”
陸靜笙:“葉曉君,你想死嗎……”
小奶貓渾身的毛都被打濕了,估計被凍夠嗆,瑟瑟發抖,聲音像被撕裂了一般,又脆又微弱。葉曉君的懷抱似乎讓它很舒服,髒髒的小肉爪伸出針一樣細的指甲,摳住呢子大衣。
陸靜笙見它不怎麽動彈,眼睛前糊了一層屎一樣的東西,又瘦又髒,非常醜。
“走。”葉曉君就這樣抱着它去開單元門,被陸靜笙攔住了:“等一下,你不是想養它吧?”
葉曉君反問:“為什麽不可以?它被裝在個箱子裏,一看就是家貓生完後被抛棄的,不知道為什麽只有它一只,放任它不管的話它熬不過今晚。”
“可是……”陸靜笙特別別扭,她的确怕貓,真不知道這長得一臉邪惡的生物為什麽有那麽多人喜歡。
以前童幼寧家簡直就是大型貓類養殖場,什麽類型的貓都有。從大門進來,院子裏全都是貓,蹲草裏的站牆頭的,只要她一來,齊刷刷地盯着她,那感覺自己就像是剛進監獄被各路大哥注視的新丁。在她家裏走一圈,随時随地随便哪個拐角處都有和一只貓相遇并且吓彼此一大跳的可能。這種生物特別愛藏在極難被發現的地方,特別還是高處。陸靜笙的頭發被這些小賤手勾了不知多少次,向童幼寧抱怨,童幼寧還安撫她,并對她家貓這等無禮的行為沒有絲毫悔意,甚至熱情地贊揚道:“賤才可愛,我家的寶貝們實在太可愛了。”
女人一旦生了孩子之後,無論在此之前曾多少次揚言自己不喜歡小孩厭惡小孩,她都會将她的小孩刷滿整個朋友圈,聊天的話題裏也全都是孩子。
而不結婚的那部分女人,一旦養了只寵物,其話題率和寵溺程度不會低于孩子。
陸靜笙覺得自己天生就和小孩、寵物這類軟綿綿又喜歡吵鬧的麻煩物種絕緣,不喜歡,也一輩子不會擁有。
葉曉君居然這麽随便就要抱髒兮兮的小野貓回去,陸靜笙打道回府的念頭都有了。
“你不用怕,我把它放在樓下客廳,以它的體格根本無法上樓,你就放心吧。”看穿了陸靜笙的顧慮,葉曉君的安慰總是很及時。但陸靜笙怎麽可能會承認呢?
“誰怕?我怎麽可能會怕這種小東西。”
“是麽?那你幫我抱一下,我開門。”
“……鑰匙給我,我來開。”
單元門的門禁打開的那一刻,陸靜笙分明聽見葉曉君憋笑的聲音……
今天根本就不該來吧,出門之前沒看看星座運程,白羊座肯定水逆了這是。
回到家裏,葉曉君先将熟食裝盤,給陸靜笙找來酒杯,讓她先倒酒:“我去給小貓擦擦身子。”
這麽小的奶貓帶回家不能直接洗澡,不然很容易着涼感冒。太晚了,家附近也沒有動物醫院,葉曉君只好先給它擦個身子,用棉棒沾掉眼前的髒東西,明天一早去動物醫院好好檢查一番。
用浸了溫水的毛巾好好擦了個身,打開電吹風調到最低,慢慢将它身體吹幹。小奶貓看上去出生還不到一周,都還沒巴掌大,眼睛閉得緊緊的,粉色的鼻頭下一張沒牙的小嘴不時張開,像是在叫,卻聽不到聲音。
從衛生間出來時,陸靜笙問她:“你家連個餐桌都沒有,要在哪裏吃飯?”
葉曉君:“在工作桌上吃就好了,我都在那兒吃,空間大,盤子怎麽擺都行。”
“你怎麽會是個生活這麽不講究的人。”陸靜笙将酒和擺盤好的熟食轉移到寬大的工作桌上。
“我一個人過日子,除了保持整潔外,似乎也沒太講究的必要。”葉曉君将小奶貓放在工作桌的另一邊,遠離食物,再折返回去洗手。
陸靜笙瞄一眼那只小魔怪,依舊很醜。雖然毛被清潔過,身上的髒東西不見了,但一顆大腦袋和外星人無異,耳朵、尾巴都那麽小點點,蜷縮着……這真的是貓嗎?
不過,動物似乎有治郁的效果,葉曉君養只貓,可能對她快些擺脫心理陰影有幫助。
葉曉君帶了兩雙筷子坐回來,陸靜笙問道:“你以前有養貓嗎?”
“很小的時候養過,一只貍花,後背上是黑灰色的毛,肚子四肢是白色的,和它一樣。”說着指了指那只在慢慢爬的小貓,“說起來,它應該餓死了,我先給它弄點吃的去。你先吃吧。”
自從這只貓出現後,葉曉君一晚上都在折騰和貓有關的事。一會兒将餅幹碾碎泡水喂給它吃,一會兒又戳一戳它的肚子,一會兒又上網查附近哪裏有好點的動物醫院。
陸靜笙雖有種被冷落的感覺,但見她似乎恢複了點活力,也算是功德圓滿了……難不成還得和只貓争什麽?
小貓吃飽喝足,終于窩在沙發上睡着了。葉曉君也算是安定下來,好好吃菜喝酒。
“後來你養的那只貓呢?”陸靜笙繼續問。
“我爸媽離婚的時候我跟我媽搬走了,要坐車,帶不了貓,也沒人願意收養它,就将它放走了。”回憶起幼年時養的那只貓,語氣上雲淡風輕,但還是很明顯地不舍,“後來我有回去找過它,但就一直沒找到,可能它去別的地方生活了。”
“聽你的口音,你好像不是b城人。”
“對,我是南方人。我小時候想當個寫小說的,在成長的過程中看了很多電影,又想當編劇。我知道b城或許不太适合我的個性,可是想當編劇除了來b城我還能有什麽別的選擇嗎。”
“你不喜歡b城?我覺得我家鄉還是不錯的。”
“大家自然都說自己家鄉好。”
“你也覺得你家鄉好了,有機會帶我去玩玩?”
葉曉君思索了一下,道:“或許不太好,我不喜歡那兒。”
這姑娘身上似乎有無窮無盡的故事。剛認識她那會兒正趕上她和前任分手,好一場腥風血雨。
不喜歡家鄉,年少父母離異,大學畢業即将要進入人生最迷茫階段時母親又去世……這些事情在最初确定栽培她為博展編劇主管時陸靜笙就知道了,當時并沒有什麽感覺,不過就是一份略有凄慘但與她何幹的“別人的人生”。
可現在,這姑娘就坐在她對面。話不多,看着挺堅強,骨子裏卻愛哭;手無縛雞之力,卻通曉多國語言,好像還能過目不忘;喜歡動物,對人反而很疏遠……
這一切标簽聚合在葉曉君的身上,形成一個詞——特別。
是的,不是可憐,是特別。陸靜笙一點都不覺得她可憐。
陸靜笙從小就出席各大酒局宴會,她和童幼寧號稱能喝掉一個太平洋。對自己的酒量她非常有自信。
可今晚她和葉曉君一同喝掉了兩瓶葡萄酒而已,看着對面的姑娘臉越來越紅,覺得自己也有些飄。
腦子清醒,心情卻醉了。
但醉得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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