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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導演已經有近五年沒出山，且江湖傳聞他老來得子，妻子身體不好，他已經完全回歸家庭。農歷新年晚會和大型運動會開幕式邀請他出山他都斷然拒絕，收入只依靠版權以及他一直經營的一家餐廳。

江山代有才人出，但只要提到他的名字，依舊是太湖奇石、泰山北鬥，無人出其右。

這位導演和鄭導年紀相當，曾指導電影《荊軻刺秦》奪得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進軍好萊塢後指導類型片《馬場》，獲得最佳導演獎。他是華人導演裏的傳奇，是永遠的話題，被譽為國寶級藝術家。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但若要給當代華人導演的藝術成就排個名次，吳之墨導演絕對能排在第一位。

吳之墨導演的藝術生涯并不是一帆風順，其實很多爬上最終巅峰的導演在早期都因堅持自我不向快餐文化妥協而過着貧困的生活。這些人中大多數都被無情地淘汰，吳之墨算是非常幸運的。

十多年前，吳之墨還是位默默無聞，每天去片場打雜的小角色。他住在b城郊區的一處筒子樓裏，冬天沒暖氣夏天沒空調，每天騎車去片場，冬天一身雪夏天大汗淋漓。那時他剛從劇務爬上副導演的位置，向理想更邁進一步，即使依舊是打雜，他仍然充滿活力和希望。

随着年紀越來越大，曾經篤定的理想慢慢變暗，依舊拮據的生活和日複一日的停滞不前會讓很多人懷疑自己是否不夠了解自己，我真的适合這行嗎？，是不是要繼續将僅有一次的生命投入到無法得到回報的事情之中？很多到了三十而立之年的人都會有這樣的擔憂——即使再愛，一場沒有回報的奉獻也足以讓人怯步。

單身獨居的吳之墨從未和別人提過自己的想法，他就像這座城市的影子一般，沉默着。

已經擁有一家成熟影視投資公司的陸長駿在一次相當偶然的機會下注意到了這位沉默寡言的男人。當時他投資了一部電影，去片場探班時導演正因為一個鏡頭拍不好而大發脾氣。在一旁戴着頂帽子滿臉胡子的副導演提醒他take另一個角度，拉個長鏡頭就能搞定。聽完他的話導演在原地出神很久，按照他說的再拍一次，果然效果極好。

陸長駿記下了這個細節，特意打聽了這位副導演的名字——吳之墨。

第二天吳之墨就從劇組被開除了，陸長駿再來劇組想要找他，怎麽都找不到，一問之下，不禁覺得可惜。

要來那位副導演的住處地址，親自登門時，滿頭是汗的吳之墨正拿着一把破舊的蒲扇給他面前的泡面降溫。

陸長駿問他：“你為什麽走？”

吳之墨将面條夾起來，熱氣滾滾地往上騰，他無所謂地說：“人家是老板，讓我走我就只能走喽。”

陸長駿又問：“你覺得那位導演拍片拍得怎麽樣？”

吳之墨說：“有點笨，那麽簡單的事都做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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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長駿當即決定聘請他進入駿天影視，擔任剛剛建立起的制片部部長。

陸長駿為他買了輛車，讓他搬到市裏來，全力支持他的所有決定。他并不急着出作品，一部電影磨磨蹭蹭做了三年多，花了很多錢和人力，劇組其他人都要被他折騰到崩潰，不少人向陸長駿表示質疑，但陸長駿很有耐心，始終保持樂觀。

慢工出細活，吳之墨的第一部電影就贏得了極好的口碑，奪得最佳新人導演獎，劇中的男主角和女主角也在電影節上雙雙折桂，從此之後他的導演生涯可謂一帆風順。

後來他成立了自己的公司，雖然離開了駿天，但他在淡出影壇之前每年都會來陸家坐坐，和陸老爺子喝茶聊天，有時候相約去釣魚打球。

陸靜笙和吳之墨不算陌生，這位又瘦又高留着修剪精致兩撇小胡子的叔叔每次來家裏都喜歡和他父親坐在書房裏聊遍古今，她有時候也會參與其中，多半時間在聆聽。

過年過節吳之墨都會上陸家來拜個年，給陸靜笙一份厚厚的紅包。

在陸靜笙的印象中吳叔叔說話聲音很低沉，總是帶着不緊不慢事不關己的調子，似乎沒有任何事能讓他着急。陸靜笙沒到現場看過他拍片，不知道在拍電影的時候他是否還能維持一貫的好脾氣。

吳之墨的發跡史和駿天影視密不可分，他也是個知恩圖報的人，早年單飛前為駿天貢獻了多部票房和口碑雙豐收的作品，這些電影至今還在為駿天賺錢。

爸爸讓陸靜笙去找吳之墨出山，就算他脾氣再怪，這點小情分還是會給的。

但陸靜笙就是覺得有點開不了這口。

“這有什麽開不了口的？”視頻那頭童幼寧覺得陸靜笙實在太多慮了，“你是覺得這件事是你爹給了面子？我求求你了，你爹還給了精子才有了你，你怎麽不想着還給他？”

陸靜笙：“……”

“早點将博展弄成第二個環球影視才是正道。今天你爹給你面子，明天你爹以你為榮。趕緊去。”

吳之墨和妻女一直住在加州，據說兩個月前他帶着妻女回歸度假順便探望父母，現在住在b城西三環的家中。

最近小季一直在忙陸靜笙交待她的事情，陸靜笙只能一個人去找吳之墨。

站在電梯口等電梯，電梯門一開，和葉曉君打了個照面。

真是老天爺的決定。

自從和酆筠妡聊過之後，葉曉君的情況的确好了很多，加之收留了那只奶貓，分散了她一些注意力。她的精神狀态在慢慢修補，至少已經能在小奶貓的陪伴下入睡了，這周已經開始恢複上班。

“你下午有工作嗎？”陸靜笙問道。

“有。”很明顯陸靜笙找她有事，葉曉君接着說，“但具體工作還是要看老板安排。”

陸靜笙會心一笑，最近發現這葉曉君除了容易陷入腼腆的情緒外，還是很有自己主意的。她不算是伶牙俐齒，但句句表達到位，甚至話裏有話。

果然是個編劇，能說會道的，陸靜笙相信她們倆更熟悉一些之後葉曉君能展現出更多性格真實面。

“那你跟我走吧，陪我去找一位導演。”

葉曉君當然也知道博展最近的情況。業界的幾位大佬公開嗆聲陸靜笙，許多導演和團隊紛紛和博展劃清界限，可以說現在博展手裏一個在進行中的項目都沒有，連蔣小芙都憂心忡忡，甚至提到了離職。

蔣小芙當然沒有明着說，就在吃午飯的時候拉着葉曉君小聊了一會兒，說她和陸總不是挺熟悉的嘛不知道有沒有什麽內幕，博展會不會倒。葉曉君不能告訴她任何所謂的內幕，別說她不知道，就算真的知道也一定會守口如瓶。

“你有自己的判斷吧。”葉曉君也算是良心建議，“我們參加工作也很多年了，什麽樣的公司和領導值得追随，什麽樣的早該抛棄，你我心裏都有定數。”盡管她也知道，全公司的人都知道，如果博展再不采取些行動翻身的話，以現在狀況而言，真的很危險。

蔣小芙垂頭喪氣：“說了跟沒說一樣……好吧，你現在已經是陸總的人了，怎麽會再和我們這些人為伍？行了行了我也不問你了。”

當初陸靜笙風風火火來博展，親手提拔起來的這批人離職有一二，剩下的軍心不穩，就葉曉君知道的，等年過完還有三個要走。

這幫人深刻明白一個道理，若你在這個圈子裏被孤立，那你就算是廢了。為了自己的大好前途，和博展一刀兩斷，和陸靜笙一刀兩斷，才是上策。

葉曉君都知道了，陸靜笙怎麽可能不知道。只不過陸靜笙完全沒表現出來，也沒有召開任何會議，只任憑高層和hr在做安撫工作而已。

當初陸靜笙赤手空拳空降博展，一手将其拉拔到業界超新星的地位，也是在裁去半數不作為高層的情況下完成的。就算現在博展人都走光了，她也有信心東山再起——陸靜笙年輕的眼睛裏分明寫滿了這等自信。

葉曉君：“導演？”

“對。”陸靜笙道，“吳之墨導演。”

聽到這個名字葉曉君精神為之一振。

吳之墨住的地方叫麋鹿堂。

這麋鹿堂是b城有名的別墅區，住在這兒的多半是些富商和知名人士。

麋鹿堂裏的別墅每套占地近1畝，房型設計遵照中式建築高牆深院的理念。每套別墅四周被四米高牆圍繞，其內動靜相宜，層次分明，主綠化面積達六萬多平米。麋鹿堂被各類博覽園、藝術中心和幾大社區包圍，形成一個大型生态居住區。當年開發商開發麋鹿堂別墅區時自己組建了物業，專門管理別墅。

訪客陸靜笙的車被攔在了門外，崗亭保安向吳之墨的宅中發出門口視頻，得到确認後陸靜笙和葉曉君便往裏開。

大門正對着就是地庫，她們倆将車停好，保安開着擺渡車已經在一旁等着了。

擺渡車緩緩開上地面，停在吳之墨豪宅之外。保安幫忙按門鈴，吳家的管家迎了出來。

“二位是？”管家看着陸靜笙和葉曉君，希望确定她們的身份。陸靜笙報上姓名和來意之後，管家立即露出了然的笑意，将厚重的鐵門打開，請她們入內。穿過青石板鋪就的中式複古小徑，山山水水都被這座庭院收攏其中。

迎面走來三人，為首的和管家穿得一樣，連身形都相似，應該是吳宅另一位管家。在他身後跟着一男一女，男的個子很高，面龐方方正正有棱有角，雖穿着西服，身上的肌肉卻有種呼之欲出的感覺。男人身前的女子戴着墨鏡毛氈帽，看不清她的模樣，松軟的長卷發貼在白皙的臉龐上，一雙唇上是今年流行的唇彩顏色，只是身上一件薄薄的長風衣讓她在這個深秋季節看上去有點單薄。

陸靜笙向那女子點了點頭，女子也禮貌地還禮，兩人擦肩而過的時候葉曉君發現她們二人身高十分相近。

一行三人走出幾十步，陸靜笙暗暗說了句：“壞了。”

葉曉君：“剛才那些人是？”

陸靜笙：“環球影業制片部的唐景璐，也是來找吳導演的。先前我就聽說環球影業一直想要将吳導演招入旗下，這麽多年了都未能得償所願，這次吳導回國，她們消息倒是很快。”

葉曉君眨眨眼，回頭看那離去的唐景璐，有份似曾相識的感覺。

“走。”陸靜笙不禁加快步伐，在會客廳裏見到了吳之墨導演。

吳之墨年近六旬，短短的頭發白了大半，但看上去依舊就精神。

葉曉君曾經在電視上無數次見過他，但真人還是第一次見。

他手裏拿着茶杯，未等陸靜笙開口，先說話了：“你父親跟我說了你的來意。不瞞你說，我這次回國一是探親，二便是想要重歸影壇。”他笑笑，“忙了一輩子，閑下來不知道做什麽才好，倒是惹了一身病。”

陸靜笙道：“環球影業的唐景璐來找您，想必也是來談新片的事吧。”

吳之墨點點頭，也不藏着掖着：“不錯，她代表環球影視來和我談，劇本和合同一起帶來了。”

陸靜笙看見他面前的矮桌上有一本劇本。

吳之墨：“我拍片慢，最快最快兩年才能出一部電影，而我這幾年內計劃還會更多在家庭上。”他擡頭看陸靜笙，“環球影業的蔣家幫我自立，我也欠他們一個大大的人情，但我從來沒有為他們拍過電影，這次是他們第一次對我開口。”

陸靜笙心有搖擺：“您的意思是……博展和環球，您只選擇其一？”

将現在的博展和環球放在一起提及，就連陸靜笙本人都覺得完全矮了一截。

環球從二十年前開始就一直處于國內影視絕對領航者地位，市場占有率超過60%，實創、駿天等影業公司單拎出來都是實力雄厚，獨霸一方，可不得不說，他們依舊在環球的陰影裏撿拾縫隙裏的殘羹。

吳之墨點頭。

陸靜笙本就臉皮薄，對于求人辦事真沒什麽經驗，脾氣一上來就要起身告辭，葉曉君拉住她的衣角，默默給了她一個忍耐的眼神。

陸靜笙緩了口氣，調整了一下坐姿。

“小靜笙啊，你別急，你不了解我，但你爸爸了解我。”吳之墨笑道，“我拍電影從來不看制片方是哪裏，什麽資金啊，實力啊，無所謂，不就是投資嗎？我不缺錢，制片我都可以一手包辦。我只看劇本，只要劇本好，我就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