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
這家烤肉店陸靜笙小時候經常來,伴随着烤肉香味的是逃課後的天高海闊。
高中時有段時間她和童幼寧非常讨厭她們的英文老師,一個年紀輕輕的實習教師,剛上馬就拍桌子瞪眼,想要給學生們來個下馬威。
偏偏一開口說英文就是一股濃重的口音,還不是蘇格蘭口音也不是倫敦口音,而是我國某省口音。超短裙透視裝,橫眉冷對女學生,轉臉對着男生又陽光又月光的,完全沒有一點為人師表的做派。
若是普通公立高中,年段長和教導主任早也殺過來,可偏偏陸靜笙和童幼寧上的是私立高中,這人是校長的親屬,說實習都是個托詞,過了實習肯定直接留校。
陸靜笙和童幼寧完全不想上她的課,一到英文課就逃課出來吃烤肉,自然被班主任告到家長那邊。在這烤肉店裏她們兩被陸媽媽抓過幾次,也被童媽媽踹過屁股……每次來這裏陸靜笙就會想起當年她和童幼寧乖乖回去上課,卻一字一句糾正英文老師發音,把她氣哭奔出教師的荒唐事。
不過注定從今往後,這家烤肉店會帶給她另一份回憶。
上好的五花、肥牛、牛舌圍在烤盤一圈,烤盤上的肉冒着肉香,滴油,滋滋作響十分熱鬧,可兩邊坐着的四個人都沒說話,氣氛古怪,連一旁負責烤肉的服務員都有些扛不住,抹了抹汗分好肉,匆匆離去。
“前段時間我看了《行火》,的确不錯。劇本是葉小姐寫的?”還是李愛蘭先開口,一刀直接往葉曉君那兒紮。
“謝謝阿姨。”葉曉君像是已經做好準備,微笑應答。
“年紀輕輕挺本事的,聽說這電影拿了票房冠軍。”
“《行火》的成功自然是整個劇組的功勞,也是仰仗吳之墨導演的指導。”
葉曉君回答得四平八穩,有點出乎陸靜笙的意料。
平時這姑娘容易害羞,臉皮薄她是知道的。但自從她被顧岚徹底激怒差點兒鬧出人命之後,陸靜笙覺得她是哪裏有些不同了。
“還挺謙虛。”李愛蘭接着問,“葉小姐家裏是做什麽的?”
“我爸媽都是工人,很早就離異,我跟着媽媽,媽媽幾年前去世了。”
“哦?現在一個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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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的。”
“一直都在幹編劇這行?以前沒少給人當槍手吧?”
葉曉君笑道:“沒錯,在進博展之前我都在當槍手給別人寫劇本……”
李愛蘭沒什麽興趣聽她繼續這個話題,接着問:“今年多大了?”
“三十二了。”
“結婚了吧。”
“還沒有。”
“年紀這麽大了怎麽還沒結婚?”
陸靜笙看不下去了,正要開口,刑鑫先沖了出來:“哎哎哎,你這是幹嘛呢?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選兒媳婦呢……你管人管太習慣了,人家小葉是壯壯的朋友,又不是你員工,瞧給你操心的。”
李愛蘭瞪她一眼,她喉嚨一緊,後面的話沒敢再說,縮了回去:“哦。”
李愛蘭張嘴又要問,直接被陸靜笙給攔了下來。
“媽咪——!”陸靜笙道,“您這張嘴還沒閑功夫!快吃肉快吃肉,涼了就腥了,您吃了又要覺得不舒服了啦,人家又要心疼媽咪了——”
陸靜笙這話起碼比平時語調高了八個KEY,連裝乖帶惡心的,讓邢鑫都抖了抖。
可惜桌子大了點,陸靜笙恨不得将所有的食物都撥到她媽媽的碗裏,甚至直接倒入她嘴裏。
刑鑫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望天道:“還是生個女兒好啊,女兒是媽媽的貼心小棉襖,知道疼人!哪像我那不着家的兒子,連打電話都要我催着,過年過節回來一下屁股還沒坐熱就走了,哎呀呀……”
死一般的沉寂。
邢鑫:“……咳。”
今晚不對啊。刑鑫這回覺悟過來了,怎麽她說什麽都感覺氣氛怪怪的……
“你朋友有難你就這樣逃走,是不是不太仗義?”
女指揮和童幼寧走到音樂廳外面的玻璃走廊。今晚沒下雪空氣有些幹燥,一個大大的明月挂在天空,典型的月朗星稀。
月光和昏暗的燈光相互交映,天然打光,有童幼寧的地方就像是電影裏的場景。
“換成別的事我肯定義不容辭,但那是她媽媽,這是人家的家務事,我真沒辦法。”童幼寧說,“說說你吧,自從上回在大溪地見過之後,起碼有五六年時間沒見了。你跟砍掉一半似的,怎麽變得這麽瘦。”
女指揮身材高挑,穿有一點點跟的鞋比童幼寧略高一些:“那次事件後我一直在積極健身,健康飲食,其實瘦得不算快,但效果不錯,沒反彈。別說,我還真從100公斤變成100斤。”
童幼寧:“有毅力的人不少,能管住嘴的人最讓我佩服。”
“嘴,我倒是能管得住吃,但管不住說。相比起來我比較願意管住後者。”
“怎麽,爬到樂團正式指揮的位置怕得罪人?”
女指揮被看穿,手指壓在嘴唇上橫着一拉,笑而不語。
童幼寧:“記得你叫陳禮。”
“童小姐記性不錯。”
童幼寧心道:當然忘不了,當年因為你錯過了回國飛機,演出差點開天窗,這事兒在她極有操守的職業生涯裏極少出現,萬一真有什麽經濟損失還得回來找她算賬。
随意說着話,相處自然輕松,你來我往之間不像是只見第二面,像是認識許久的老友。
遠處走來兩個人。
一高一矮兩個女人從音樂廳後門穿過石子路往她們這兒過來。
“我朋友來了,我去招呼一下。”陳禮向她們招手,“紀唯。”
來者正是紀唯和舒子靖。
紀唯和陳禮是大學同系同學,有段時間感情非常好,這是後話。今天是陳禮回國後第一場音樂會,邀請紀唯來觀看。紀唯想着高水平的演出對舒子靖音樂方面有幫助,自然也帶她來了。
世界就是這麽小。
舒子靖和童幼寧都看見了彼此。
“我先走了。”童幼寧對陳禮說。
“嗯,怎麽……”陳禮并不覺得童幼寧是個不愛交朋友的人,到轉念一想,可能是礙于身份,不想留下八卦消息,“好吧……這樣,你能不能留個電話給我。當年的事情我一直很想找機會謝你。”
“不用了。”
舒子靖的臉龐一如既往,帶着些憂心忡忡,欲言又止。
紀唯的笑容在看見童幼寧的一瞬間攏起。
童幼寧覺得好笑:“我這個人啊,适合離大家遠遠的。”
童幼寧走了,陳禮覺得莫名其妙。紀唯上來打招呼,臉色也不大好,開口第一句便是:“你怎麽和這種人在一起。”
陳禮不解:“什麽意思?你說童小姐?你們認識?”
紀唯想開口,看了一眼舒子靖,忍了下去什麽也沒說。
舒子靖眨眨眼,向陳禮問好:“陳老師好,我是小唯老師的學生舒子靖。”
陳禮:“你好。”
“今晚的演出非常精彩,有些事情想請教……”
在見到童幼寧的那一刻,她分明是充滿期望又害怕被拒,像只戰戰兢兢的小鹿,慢慢靠近。當童幼寧頭也不回地離開時,她反而釋然。
這一年時間童幼寧秉持自己的承諾,離舒子靖遠遠的。舒子靖沒有主動去找她,維護着最後的尊嚴。
很久了,舒子靖沒有提及這個人,紀唯以為她已經忘記這個女人。可當童幼寧再次出現時,舒子靖火熱的目光依舊追随着她。
安靜又理智地燃燒着。
她學會将心思放在心裏。
舒子靖向陳禮的讨教讓兩位老友的重逢不至于陷入可怕的尴尬,而陸靜笙那頭依舊水生火熱。
李愛蘭單刀直攻葉曉君,将她祖宗十八代都問了一遍,要是能挖祖墳,她還真有可能挖挖看,一辨真僞。
葉曉君不緊不慢,不卑不亢,有什麽說什麽的回應着,陸靜笙時不時插兩句幫她擋一檔,可漸漸也擋得不耐煩。
葉曉君起身去衛生間,陸靜笙也跟着去。
“我覺得今天這事兒不對,一定要出事,我媽肯定有後續計劃。實在不行一會兒咱們分頭行事。”在衛生間裏陸靜笙對葉曉君說。
“行。”
陸靜笙的預感果然沒錯。她們一回來李愛蘭就問:“你們吃飽了嗎?”
“吃飽了。”陸靜笙大義凜然地回應。
“你們都開車來的嗎?”
陸靜笙:“嗯……”
這一聲“嗯”過之後她立即覺得不對,但想要反悔已來不及。
李愛蘭:“那行,你送我。”
分頭行事,果然在陸靜笙的意料之中。
陸靜笙在桌下用膝蓋磨了磨葉曉君大腿,有些撒嬌,又像是歉意。
葉曉君暗中握了握陸靜笙的手:別擔心。
陸靜笙要從包裏拿錢包給她,李愛蘭站起身來,盯着她看:“走吧,我有些頭疼。”
陸靜笙今晚很不開心。作為一個長輩她媽媽雖沒有惡語相向,但刨根問底的姿态實在有夠無禮。
可這是她媽,她一腔怒火也只能忍着。
一起坐電梯去停車場時陸靜笙還想給葉曉君遞錢包,可李愛蘭一直牽着她的手,完全不給她機會。
到了B3,陸靜笙着急,葉曉君卻很自然邁開步子往前走:“阿姨,我車停在前邊,先走了,有空再去拜訪您。”
李愛蘭:“嗯,再見。”
水到渠成的表演,極其自然毫不做作。
可陸靜笙知道她沒帶鑰匙也沒帶錢包,估計就口袋裏還有些零錢夠她打車回家……
大冬天的晚上,一想到葉曉君一個人頂着風去打車,陸靜笙心裏就不是滋味。
迅速将她母上和邢阿姨請上車,快些将她們打包回家了事!
車盤旋從地庫出來,李愛蘭坐在車後一聲不響,邢鑫也學乖了不吭聲,免得再受八方白眼。
“壯壯,一個人在外面住得還習慣嗎?”李愛蘭不知道又想要起個什麽話題,慢悠悠地問道。
“挺好的,清淨。”陸靜笙的情緒慢慢往上浮。
“這段時間你忙,咱們母女倆很久沒好好聊聊天了。”李愛蘭道,“今晚我就去你那兒住吧,有些話想和你聊聊。”
陸靜笙雙眼放大——什麽!
李愛蘭對刑鑫說:“你開我的車回去吧。”
媽媽是故意的。
陸靜笙緊緊地握住方向盤,咬緊牙。
葉曉君從停車場上來,往口袋裏摸,只剩十塊錢。
“哎……”看來打車是不夠了,手機也沒拿,無法用打車軟件。
風有些大,從溫暖的餐廳出來後更是冷得透徹。
葉曉君徒步走了一公裏,找到公車站,研究半天的路線,轉兩班車往家的方向慢慢前進。
作者有話說:有讀者君提到,關于陸靜笙和葉曉君從“在一起”到“接吻”這個時間點的問題。
先設定,葉曉君現在所在的空間為A,Bearxxx所在的空間為B。
空間A裏葉曉君在2年前收到了空間B裏熊孩子的郵件:在空間B裏,葉曉君和陸靜笙在一場車禍後在一起了。但實際上,空間A裏陸靜笙沒有經歷那場車禍,兩個人直到兩年後才接吻。這兩年是空間A裏的時間軸,不是空間B裏的。在空間B裏,葉曉君和陸靜笙從在一起到接吻可能只用了兩天。
根據上段的假設繼續解釋:因為熊孩子的介入,空間A裏用了兩年的時間才繞到了空間B裏兩天之後的關系起點,就像是△DEF,頂上的是D,左邊為E,右邊為F。空間B的事件時間軸是FE,但空間A的時間軸是FDE。雖然走的路線和花的時長不同,但它們最後還是在E點相彙,這個E點就是接吻事件。
而接吻事件的時間有變,必然導致往後空間A裏的事件發生和空間B的又有不同。
希望這個解釋大家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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