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2更

李愛蘭今晚目的明确，就是要到陸靜笙住處看個明白。

其實她心裏早再劇院的時候就把這一樁的來龍去脈給摸清楚了，她和陸靜笙、葉曉君心裏都十分明白，眼前就差一層窗戶紙。

看陸靜苼和葉曉君的态度，像是想要息事寧人，但她選擇捅破。

陸靜笙開着車，全程和李愛蘭沒有交流。

她第一次覺得自己媽媽像個競争對手，像個陌生人。

很幹脆地上樓，進屋。

小貓壯壯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自動喂食機設定好了時間都沒用，每餐吃完後很快就餓了。一聽見腳步聲知道主人回來，喵喵地叫蹬蹬蹬跑到門口，猛地停住。

今天的腳步聲似乎有些不同，壯壯的耳朵往後飛，門一開，果然有陌生人，壯壯一溜煙跑走，鑽到電視櫃後面。小尾巴左右蠕動了片刻，消失。

陸靜笙和李愛蘭都看見了。

貓食盆、貓廁所堂而皇之地放在客廳裏，腳邊兩雙顏色不同風格一致的拖鞋放在鞋櫃外，玻璃櫥櫃裏香水好幾款，有兩款是陸靜苼從來不用的牌子。玄關的外套也不是陸靜苼的尺寸，沙發上還有沒來的及收拾的兩個劇本，上書“葉曉君”三個字。

“你騙我。”李愛蘭背對着陸靜笙，聲音隐含怒意道，“你居然騙我。”

有一顆火星從陸靜笙的腦海裏擦過，一個本該美好的夜晚突如其來的變故打亂，而她也還沒準備好面對李愛蘭的質問，寒風乍起，吹得窗戶一響，也吹得陸靜苼心裏一緊。

“音樂會的時候我就坐在你們後面，一直看着你們。你說你和她什麽關系都沒有，你騙了我。”

這話一出來，陸靜笙反倒沒那麽忐忑了。她一向不愛逃避已經發生的事情，李愛蘭既然已經知道的八九不離十，她也懶得去粉飾太平。腦中飛快閃過李愛蘭所有咄咄逼人的可能，選出最合适用來據理力争的句子，該用什麽樣的語氣、什麽樣的姿态來迎接這場戰鬥她用最短的時間全都準備好。

陸靜笙閉了眼睛，又睜開：“你都看見了，那你要怎樣？”

李愛蘭回頭，母女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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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靜苼蓄勢待發，李愛蘭波瀾不驚。

“我不想怎樣。”李愛蘭突然平和地說，“我只想和你談一談。”

“……”

如同了解親媽多糟多硬的脾氣都悉數遺傳了自己的女兒，李愛蘭對女兒的心思也是心知肚明。她太了解陸靜苼的性格，打小就是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押着她往東，她就是能梗着脖子英勇就義般地給你往西。

這種時候，反倒是懷柔政策更有作用。

李愛蘭讓陸靜笙煮水泡茶，雖說要好好認真地談個心，但她不急。

這會兒外面起風了，晚上的氣溫降得厲害。她看得清楚葉曉君此刻絕對無處可去，既然招惹她李愛蘭的女兒，就別嫌寒風刺骨。

李愛蘭端着茶杯慢悠悠地喝着，陸靜笙卻是如坐針氈。

葉曉君沒帶錢也沒帶手機，聯系不到她。她或許還有一些零錢可以乘坐公共交通回來，可她依舊進不了門。剛才看了眼天氣預報，實時溫度已經降到零度以下，今天去聽音樂會倆人穿的都不多，葉曉君薄薄的外套裏面只穿了一件絨衫，根本無法抵禦寒冷。

當初讓她搬來同住時信誓旦旦，才多久就讓她陷入這種局面……

陸靜笙很難過，手心手背，偏偏把她夾在中間。

如果媽媽态度惡劣一些，或許她可以直接摔門走。但媽媽偏偏和顏悅色……

“我知道，你對感情這種事會有好奇。”李愛蘭抿了一口茶，總算開了頭：“別以為我真的老了，這麽多年來你和哪些男生有過暧昧，約過會，我全知道。我看在眼裏，自然明白你全然沒有動過真心，你一直在玩，你根本不了解感情是什麽。你這次也只是好奇，也只是在玩。”

陸靜笙将茶從飄逸杯裏倒出，壓着心裏焦慮的情緒盡量平心靜氣地跟李愛蘭說：“我不覺得對一件事的了解程度是由親身經驗來決定的。多少知名導演在劇組跑龍套，看別人拍片，第一次親自指導就能拍出佳作。”

李愛蘭輕笑一聲：“壯壯，你覺得你是感情上的天才嗎？”

陸靜苼反問回去：“感情上需要天才嗎？”

“壯壯，你問問自己，你真的把這件事當真？你真的喜歡這位葉小姐嗎？你只是懷着獵奇的心态在做這件事，你是我女兒，我太了解你了。”

陸靜笙正要開口辯駁，李愛蘭不給她這個機會繼續說：“就算你現在投了感情進去，但你和葉小姐無論從家庭還是成長環境而言都是完全不同的。你們真的能聊到一起去嗎？你們價值觀一致？你只是和幼寧她們玩得太久，一個異類進入到你的圈子裏，你覺得有趣，想要探索。等着新鮮勁一過去，你連看都不會想看到她。到時候你受不受傷另說，傷得最深的會是葉小姐。”

陸靜笙心裏清楚她一時半會兒很難說服李愛蘭對她和葉曉君這段感情的看法，但仍忍不住地想要為自己解釋兩句：“你怎麽就這麽确定我就是新鮮，就是玩一玩？我自己的想法難道我不知道？”

李愛蘭：“你看你這性格，沖動之下做的決定還不夠多？我和你爸爸交待過你這麽多次，你有真的好好靜下心來想想嗎？好，你說你的想法你自己明白，我們換個角度來說，你可以知道別人腦子裏的想法嗎？”

“什麽意思？”

“那個葉小姐是挺能幹啊，寫了好幾部賣座的電影了吧，還入圍了金桐獎最佳編劇。”李愛蘭冷笑，“如果我沒記錯，她賣座的幾部電影都是出自你的投資吧。我問你，如果她真有這麽大的本事，為什麽是遇見你之後才從你手裏起來的呢？是金子總會發光，她怎麽就非得有你才能發光呢？”

陸靜笙終于忍不住爆發：“媽，你怎麽就能把人心想得那麽髒！”

李愛蘭卻像是要咬死葉曉君一般，聲色俱厲：“女兒，這種事我看多了，看透了，她心裏想什麽我再清楚不過。對她而言你就是一條寬廣高速，無論開多破的車也能飛馳。”

那顆火星在她腦子裏撞擊得越來越大，下一刻就要變作熊熊烈火。

陸靜笙沉默三秒鐘，努力克制壓下憤怒的情緒：“我不想和你吵。你今晚在這兒是吧，那我走了。”

說走就走，李愛蘭叫住她，神色恢複成之前的平淡，慢條斯理地從沙發上起身：“行了，大冬天的你還跑哪去？我走，你留下。把你的葉小姐也接回來吧。”

陸靜笙站在門邊沒回頭也沒動。

李愛蘭和她擦肩而過的時候說：“如果這件事被你爸爸知道，他會有多難過。”

李愛蘭消失在電梯裏，四周安靜得像是随時随刻都會蹦出點邪物。

陸靜笙承認，這段時間她有些得意忘形。

事業成功，戀愛展開，就算路途上有不少妖魔鬼怪，也被她一一斬下馬。她自信她春風得意，卻忘記家人的眼睛在身後凝視着她，社會道德即将要綁架她。

葉曉君留了個心眼。

李愛蘭說要陸靜笙送她回家時，葉曉君就覺得不會這麽簡單。

她趕上末班車，在陸靜笙家1.5公裏開外的地方下車，慢悠悠地走回來。遠遠地望向公寓的窗戶，看亮着燈。

她沒立即上樓，用最後一點錢在便利店買了一罐熱咖啡，站在店門口等着。

也是有些倒黴，竟下起雪來。

葉曉君想走回便利店，店員抱歉地告訴她要關門了。

沒錢也沒手機，就算有手機，她也不想去麻煩任何一個人。

在這個城市裏她沒有一位可以讓她觍着臉去打擾的朋友。

将咖啡全部喝完的時候她在想，是不是也該去交一個好友，一個閨蜜？就像陸靜笙和童幼寧那樣，尴尬落難時也可以投入到對方懷抱。

葉曉君承認自身個性有問題，所以一直沒有固定的朋友。父母離異，母親過世，她不快樂。

但也有比她更倒黴的人依舊活得很好，因為那些人懂得抛掉悲傷，擁抱幸福。

破開夜晚的黑暗，陸靜笙氣喘籲籲地出現在她面前，總是一絲不茍的瑩潤長發上沾了不少雪花，劉海都亂了，顯得有些好笑，又很可愛。

“你果然在這，我沒想到我媽會突然要跟到家裏來……”陸靜笙還未平穩氣息就焦急地開口，葉曉君突然抱住她，猝不及防。

她的外套很柔軟，有熟悉的香水味。

雙手藏在袖子裏，環住她的腰，臉也要埋進她的懷中。

陸靜笙愣了愣，也将她抱住：“怎麽突然撒嬌呢……”

好可愛，臉上燙燙的，連心也要化了。

“靜笙。”葉曉君這樣稱呼她。

“嗯？”

葉曉君的臉還悶在她敞開的衣領裏：“突然這樣稱呼，是不是有些奇怪？”

陸靜笙想到什麽，突然笑了。

葉曉君疑惑地擡頭看她。

“想起童幼寧那個流氓說，你會不會一直叫我陸小姐，連床上也這樣叫。”

文青立即黑了臉，從她懷裏退了出來。

“所以你媽媽回去了嗎？”葉曉君轉身往前走。

陸靜笙心裏“诶？”了一聲，剛才那麽可愛那麽柔軟的氣氛呢？怎麽馬上就變成這樣了？

陸靜笙腿長，兩步上去跟緊她：“走了走了。回去洗個熱水澡，別凍感冒了。那什麽……我就随口一說，你別生氣。”

葉曉君忽然停下腳步，厚厚的圍巾擋住她下半臉，大眼睛眨了兩下：“我為什麽要生氣。”

陸靜笙心裏熱熱的：“文青總是嫌商人粗俗，我理解。”

“商人不嫌文青酸腐？”

“咱們不是一直都這麽彼此嫌棄過來的嗎？”

本來真心覺得陸靜笙說話直接，沒想到她自己先承認了，葉曉君也就沒了立場去說什麽，無奈地笑。

很久以後，葉曉君回憶她和陸靜笙第一次在一起時，還是很感慨。那時的陸靜笙對她有包容整個銀河系的溫柔，葉曉君真心喜歡她。她們在一起過，也分開過，許諾過一生一世，也發誓要相忘于江湖。

後話有很多很多，只是那時的葉曉君還不知道，也沒想那麽長遠。

想起陸靜笙和她的吻，似乎都在冬季，漫天飄雪的日子裏，有人溫暖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