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

本來是愉快的夜晚，因為許醫生的從天而降變得不那麽爽快。

把音樂關了，許醫生那句“真的很難聽”卻無法從腦子裏關掉。

呵呵。童幼寧心裏冷笑，老娘拿金唱片獎的時候一定要甩她一臉！

“真是倒黴。”許影千重新回到床上時忍不住為自己未來的私人空間擔憂，對面住誰不好偏偏住一個完全沒自覺的大明星。當初在醫院鬧也就算了，起碼還有指望她出院的那天。結果現在住對門了，以後朝九晚五跟上班一樣被她粉絲噪音轟炸的日子不遠了。

許影千非常注重個人隐私，當初和家人住在一起都讓她感覺私生活倍受侵犯，用積蓄買了套房獨自居住，這才算是讓心裏踏實了一些。前段日子她媽媽以死相逼，非要她去相親，說她已經33歲，再不結婚以後生孩子都成困難。

她脾氣不好，有話直說，就算是對她媽媽也一樣：“我連結婚的意向都沒有，還讓我生孩子？您當生孩子是去菜場買幾斤豬肉那麽容易？那是個人，生了得養，養還得教，我自己都活成這種爛脾氣了還要多個和我一樣脾氣的小混蛋來添堵，我傻啊？再說了，為什麽我就要結婚？女人就應該回歸家庭？這都是什麽封建年代的觀念？我有本事我可以以我自己的意願組建一個我需要的家，跟男人小孩沒什麽關系，有沒有男人小孩也沒關系。別說什麽我以後年紀大了沒孩子在身邊伺候晚年凄慘之類，你看現在有多少孩子能在父母身邊伺候？人生短短幾十年，就算人能活到八十，去頭去尾生活質量最好的也就那幾十年，我要為了一不小心就尿床的晚年有個人一邊在心裏嫌棄着你一邊還要強忍着給你端屎端尿，從現在開始就要我犧牲職業黃金期，犧牲我喜歡的生活去結婚去生孩子……我為了什麽啊？”

她一說話絕對是脫口秀水平，一個人就能噴上大半個小時不帶停，有人和她對掐就更來勁。她媽媽被她氣住院了，偏偏還是往她二院裏紮，死活要在醫院鬧自殺。醫院裏的小護士們輪番勸她媽，她就當沒看見。

“許醫生，再怎麽說她也是你媽媽，別鬧成這樣……”同僚看不下去，也跑來勸她，“萬一真出個什麽事，最後後悔的還是你自己。”

“是，我當她是我媽，她當我是誰？傳宗接代的工具？”許醫生直接嗆回去，“人和人之間需要相互尊重，她這是在威脅我。是，我随便找個人結婚了費大勁生個孩子，她是一時爽了，可我呢？我還有三四十年的人生就得葬送在這兒了，我憑什麽啊我。你也別跟我說了，還是那句話，她只是想威脅我不會真死。她說沒我這樣的女兒，我還沒她這樣的媽呢！”

同僚們一向知道許影千的脾氣，只要認定的事兒跟她說再多都沒用。

只是她母親住在病房裏，也實在太鬧騰。

許影千跟她母親吵了大半輩子，幾乎在她人生所有大事上都無法達成統一。

小時候她還沒太有自己的主意，成天被她媽媽打扮成小公主的模樣，大大的眼睛嬌滴滴的，非常可愛，很多男孩跟在屁股後面跑。可她就是煩這些人，說不聽就用腳踹，再不放棄就丢武器。從小到大砸出去的汽水瓶連起來能繞地球兩周。被砸的男生留下了心理陰影——說好的小公主怎麽能動手打人呢？

小學上一半許影千就賭氣将頭發給剪短了，裙子也不穿，背帶褲小皮鞋，小公主就此消失。

和很多人一樣，中學時期是她最叛逆的階段，她媽媽說東她偏往西，兩人吵得家裏雞犬不寧，倒是分散了她媽媽的精力，沒時間和老公吵架，平安度過夫妻黑暗二十年。二老感情到現在還很穩固家裏女兒也算功不可沒。

雖然許影千在人生道路上因為個性問題讓老太太上火，可有件事她卻很叫人省心。到她大學畢業之前身邊，老太太身邊的老王老陳都在煩惱，家裏的女兒又被哪兒的壞小子騙了，還在上學戀愛個什麽勁！老太太一直旁觀，偶爾安慰一下他們，頗為得意：“看看我們家影千，從來不讓我們操心。”

Advertisement

大學畢業之後許影千将頭發重新留長，只要不說話看上去還是斯斯文文的，可依舊沒動靜。老太太就開始急了，心裏想女兒是不是害羞啊，戀愛了也不敢跟家裏說？結果還真是她想多了，許影千沒戀愛，到三十歲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老太太受不了，開始瘋狂催婚，将女兒催出了家門依舊不罷休。她曾語重心長地問女兒：“你到底是怎麽回事？故意想氣死我是嗎？你就給個準話，到底結不結婚？”

許影千慢悠悠地回答：“連個喜歡的對象都沒有，結什麽婚。”

歲月飛逝，又是三年過去，女兒依舊沒開張，老太太鬧到醫院去了。

許影千煩，但還真是一點妥協的意思都沒有。直到老太太真摔傷了，她才有些心疼。

“你說你，怎麽就這麽狠心？哪怕你哄哄我都好。”老太太躺在病床上，臉頰往裏凹，頭發都白了，六十歲看着跟八十一樣，“你說，我還能活幾年？”說完兩道眼淚往下淌。

母女兩人吵了半輩子，這算是許影千第一次認輸。

她相親去了。

她對自己說，相親也沒什麽，雖然小半輩子過來她尚未對誰有過普羅大衆所謂的“喜歡”，不理解愛情，但也可以給自己一個機會去了解一下。

相親男據說質素不錯，私企高管，年輕有為，B城三環內有自己的房，有輛四十萬的車。許影千對物質要求不高，反正自己能賺，主要是想看看這人能不能讓她有感覺。

事實證明，許影千以往對自己的認識還是很正确的。相親男滔滔不絕細數自己各種牛逼之事，學生時代怎麽風光被多少姑娘追，工作之後管理多少人怎麽整下屬……聽得許影千頻頻走神，迫不及待埋單，頭也不回地逃走，打算再也不見面。

誰知她媽居然将她的住址告訴相親男，對方直接殺上門來。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來堵門了。

以報警威脅他離開，只是不知道以後的日子還會不會被騷擾。

許影千翻來覆去睡不着，索性被子一掀，下床看書。

這兩天休假，第二天許影千睡到傍晚才起床，肚子餓打算下樓尋覓點食物。剛開門就聽見兩個女人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近，擡頭一看，又遇見了大明星和她的朋友。

許影千看了她們一眼，沒說話，倒是童幼寧笑眯眯地打招呼：“許醫生，這麽巧，你也出門吶？”

許影千依舊沒說話，走進電梯，童幼寧和陸靜笙也跟着上來。

一路到停車場許影千都站在角落裏，跟躲病毒一樣躲着她們。童幼寧開開心心和陸靜笙聊天，當她不存在。

三人前後腳走出電梯，居然還是往同一方向走，更可怕的是車居然還挨在一起。

正要上車，許影千電話響了，她一看，同事的電話，手扶在車門上沒開，專心講電話。童幼寧見自己的駕駛位車門卡在兩車之間，挨得太近，門打不開，偏偏姓許的還在繼續說電話，一點要上車的意思都沒有。

“诶，許醫生。”童幼寧忍不住了，今天演唱會彩排很重要，她得趕時間，“您能不能上了車再聊？看你這車停的，有沒有點公德心，會不會停車啊你。”

許影千聽見她說話，将手機往手裏一握：“什麽叫我會不會停車，我車停在這兒的時候邊上還沒車呢！到底誰不會停你自己知道。”

迎着童幼寧仇視的目光許影千上車，一溜煙開了出去。

“看見了嗎。”童幼寧對陸靜笙說，“獨居久了更年期都能提前來。”

陸靜笙有些納悶：“你跟她較什麽勁啊。”

童幼寧也覺得怪，好像遇見這個許醫生就總想和她對上兩嘴。主要是這人太惹人厭，總是一副随時要幹涉別人生活的樣子。

“風水不好。”童幼寧在剛才的唇槍舌戰裏落了下風，很久沒在嘴上輸陣讓她心中有些堵，拿車門撒氣，開門的氣力大了，忽然這一下腰間猛地一痛，讓她整個人頓在原地，扶着車門慢慢往下滑。

“怎麽了！”陸靜笙吓着了，趕緊快步過去。

這一下疼得童幼寧下半身完全使不上力，陸靜笙拉着她手臂拽她一把，反而讓她腰部像撕裂一般疼痛。

“等一下……”冷汗瞬間鑽出來，童幼寧就要軟到地上去了。

嘶地一聲，許影千的車倒了回來，沖她們喊一聲：“別動！”

她下車，雙手撐住童幼寧的腰，腿墊在她身下，讓陸靜笙開車後門，半推半抱，費勁将她弄到後座裏。

“舊傷複發。”許影千一看就知道，扶了扶眼鏡，問陸靜笙，“她最近是不是做劇烈運動了？”

陸靜笙：“在準備演唱會，有在排練舞蹈什麽的。”

“準備演唱會？”許影千無奈，“童小姐，當初出院的時候怎麽囑咐你的？半年內不許做劇烈運動，不然随時都有複發的可能，一旦複發絕對比第一次更嚴重，而且會形成習慣性腰間疼痛，你到底有沒有往心裏去？”

童幼寧按着腰，挪正了身子。換成平時她早罵回來了，可這會兒她真是什麽也說不出，沒力氣。

許影千看她這模樣也懶得再罵：“送醫院。”

“不。”童幼寧咬着牙，對陸靜笙說，“送我去排練……”

許影千正要再發作，陸靜笙先發作了：“別鬧了！你看你這樣子能排什麽練！去醫院！”

童幼寧：“……”

被最近半年人生最讨厭排行榜第一名和自己的好閨蜜聯手送進了醫院，童幼寧眼前蒙了一層灰。

到醫院後做完檢查出來，接到陸靜笙電話的Aileen趕到醫院來了。

Aileen正在和許影千溝通，許影千說如果不想以後落下什麽病根，童幼寧這腰傷起碼要在醫院住上半年。

“半年？”Aileen和童幼寧同時叫起來。

許影千扶了扶眼鏡，不以為然：“當初囑咐你們的事情不往心裏去，現在總是要付出一些代價。”

Aileen又要說什麽，童幼寧攔住她，艱難地從輪椅上站起來，撐着許影千的桌子。

許影千斜着眼看她一眼：“說再多沒用。你是我的病人，我要對你負責。”

童幼寧：“演唱會的票已經賣出去了，還有十天就要開演了，有很多人期待，有很多人千裏迢迢來看我。你對我負責，那誰對我的歌迷負責？”

童幼寧的氣場本就吓人，這句話讓屋子裏所有人都沉默了。

童幼寧居高臨下地看着許影千，許影千坐着，直視她。

“你真的有歌迷？”許影千嘴角一歪，冷笑。

陸靜笙忍不住“噗”了一聲，童幼寧深吸一口氣：“我要轉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