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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組找來當地向導幫忙布置拍攝場地，一直到中午陽光最為充沛，光照效果最好的時候正式開拍。

光照雖強烈，置身在雨林之內卻是涼意陣陣。高大的寬葉樹叢将陽光遮擋不少，涼風從葉間吹來，剛被陽光曬過之後出了汗立即被冷風吹幹，一冷一熱極容易生病。

高達三十多米的榕樹下童幼寧正在補妝，和男主角梁哮認真地讨論待會兒的對手戲。榕樹枝條上落下無數的氣生根，這些根垂直落進土壤裏，就像是一棵棵小樹。頭頂枝幹也相互盤結在一起，布成稠密的網，只一棵榕樹就像一片樹林。

攝影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最佳角度，示意“ok”。

童幼寧将上衣脫去只穿一件緊身背心，這段時日沒白練，肌肉線條特別漂亮，就算上了妝又是黑泥又是血的，依舊很好看。

副導演開始清場，只留下必要的工作人員，陸靜笙和葉曉君留下了，沒人認識許影千，副導演看她面生還好一頓盤問，許影千有口難言，難道還能跟個副導演出櫃？生生被趕到了外圍，幸好陸靜笙想起她來回頭找她，這才拉了回來。

“許醫生你得跟着我，別到處跑。”

許影千不做聲，淡定得有些古怪，陸靜笙這才追問一句：“你确定要看嗎？”

許影千雙臂抱在身前，鏡片上閃過專業的冷光：“看啊，為什麽不看。我對你們電影行業不太了解，借此機會也好多了解一些。說起來我一直對電影都挺感興趣的，沒想到是這樣拍的，一段一段拍，不按故事順序來啊？”

“對，根據統籌計劃集中拍攝相同場景的部分，後期再由剪輯剪成流暢的情節。”

“聽說還有槍戰、爆破場面？都來真的？”

“是啊，真槍，爆破也是真的。”

許影千臉色一變。

“槍裏只有火藥，沒有彈殼。爆破的話就比較危險，要提前和負責爆破的人充分溝通，演員按照指定的位置走才不會有危險。”

“萬一沒走對呢？會受傷嗎？”

“有可能，所以動作電影保險投得比較高，特別還是請到幼寧這種身價的演員來演，身為老板還是有壓力的，得來盯着。”

“不能用特效嗎？”

“你說爆破？爆破用特效太燒錢了，便宜的又很假，基本上沒人會用爆破特效。槍戰有可能，不過大部分還是要演員親自完成。”

許影千以前總覺得這些明星撈錢不要太容易，瞎吼幾聲，在鏡頭前矯情地談情說愛或者流兩滴眼淚就能有掌聲有尖叫，一水的小屁孩跟後面掏錢買單，多輕松。只要長得好，老天賞飯吃。

所以一開始她在醫院和受傷的童幼寧相遇時，發現她成為鄰居時，對她都是抱有偏見的，只是秉持着醫生的責任心在照顧她。

沒想到演員這麽辛苦，還有危險。

不過，童幼寧這個人很有趣，越了解越覺得她難懂，她的內心世界比她漂亮的外表更具吸引力。

正式開拍。

場記拿着場記板：“候鳥第一場第一幕第一次！”

攝像機安靜地捕捉鏡頭。

從樹冠上蹿下個人，童幼寧倒着飛下來，身後吊着鋼絲，聲音很大地摔在地上。

許影千心裏被揪了一下，陸靜笙寬慰她：“別緊張，吊着呢，而且下面有襯墊，就動響大人沒事。”

童幼寧站起來立刻就跑，梁哮沖上來一把拽住她，将她壓倒在地。

“你不要命了嗎！”梁曉大喊。

江一：“很好，再來一次。”

這一吼梁哮臉都吼紅了，導演一喊cut，他立即從方才的強勢轉換回笑臉，很恭敬地拉童幼寧起身：“沒事兒吧，我會不會太用力了？”

童幼寧笑：“不用擔心，你就跟着自己的節奏來就行。”

接着拍，童幼寧擡腿往梁哮頭頂掃，梁哮扣住她的膝蓋往回壓，兩人電光火石般對打幾個回合還真像那麽回事，童幼寧一拳砸在梁哮臉上，許影千看着都疼。

“沒真打到，兩個人配合的好。”陸靜笙全程跟講解一樣，“別擔心回頭被家暴。”

許影千推了推眼鏡，別說，她還真有點被唬住了。

江一對這組鏡頭有點不滿意，覺得打得不夠美，童幼寧的動作力度不夠，帶上武術指導親自上前和他們溝通一番，再拍兩次，過了。

終于來到今天的重頭戲。

梁哮退了出來，童幼寧和化妝老師走到叢林裏，她助理還飛上來往她身上狂噴了幾把防蚊蟲噴劑。

童幼寧脫掉緊身背心，許影千心裏“咚”地一下好像被誰敲了似的，童幼寧漂亮的鎖骨和肩膀都露在外，一片厚重的芭蕉葉擋在她身前，修長的雙腿也暴露在外。

真脫了？

攝像跟着去，來回比對，讓打光小弟不斷調整角度。副導演在童幼寧耳邊一直念着一會兒要說的臺詞，童幼寧跟着重複，化妝師在匆忙補妝。

雖說清場，但現場起碼還有十幾號人在忙碌，童幼寧就這樣站在這些男男女女中間，面無表情地重複臺詞。

江一喊開拍，場記飛速拍板離開，童幼寧慢慢從芭蕉葉後現身，梁哮問她到底是什麽人，童幼寧沒回答，反而笑了，手一揮将芭蕉葉揮開。

許影千心往上提了提，結果童幼寧裏面穿着黑色的抹胸和小短褲往梁哮這邊走，梁哮持槍對着她她也絲毫不畏懼，一邊靠近一邊念拗口的臺詞。

“什麽啊。”許影千暗自緩了口氣，“裏面穿着呢。”

陸靜笙詫異地看着她：“不然呢……就取個近景，回頭和替身的光屁股的背影一剪，就像那麽回事了。”

“我還以為，咳，不說都是來真的嗎？”

“你說真讓幼寧脫光了？你舍得？”

許影千擡手推了推眼鏡，手沒放下來，臉好像有點紅：“我走走去。”

陸靜笙特別想笑，正想和葉曉君吐槽許醫生看着脾氣大，沒想到意外地很清純——葉曉君卻目不轉睛地盯着童幼寧和梁哮。

沒找錯童幼寧，很出色，不，非常出色，和心理預期一模一樣，甚至更勝一籌。她是怎麽掌握人物內心的？上次《雲端》時也一樣，好像将劇本裏的那個人物吃了下去，靈魂紮根心裏，活脫脫變成了那個人。

“曉君？”陸靜笙見她眼神發直，輕聲喚她。

葉曉君拉住陸靜笙的手臂：“童小姐真的很棒。”

“……你是說演技麽？”

“對，超出我意料，她真的很棒，出乎意料的棒。”

“是啊，要不然怎麽是最年輕的金桐獎影後呢。”陸靜笙笑笑，見葉曉君的眼神還熠熠生輝像是發現了珍貴的寶藏。

陸靜笙撇撇嘴——你都沒這樣誇過我，哼。

江一對童幼寧的表現也有些刮目相看，在此之前他已經做好準備被童幼寧的演技浪費時間，所以熱帶雨林這塊拍攝計劃才訂了兩個月之長。沒想到這姑娘還是會演戲的？

“怎麽樣，江導。”

拍了幾場戲，休息的工夫童幼寧披着外衣來跟江一搭話，“這幾場戲感覺如何？”

江一從來不違心而論，壞的感覺也好好的感覺也罷，全都照實說：“挺不錯的，金桐獎那幫老頭子沒收你們環球的錢。”

童幼寧沒看見許影千，問陸靜笙：“她人呢？”

“看害羞了，往那走了。”陸靜笙指了指遠處小溪的地方。

“一個人瞎跑什麽。”童幼寧去找她，陸靜笙手機響了，她含笑，心不在焉地“喂”了一聲。葉曉君見她笑容一瞬間從臉上掉下去，語氣也變了：“是嗎？您今天就來？有啊，您來我肯定給您安排好……”

葉曉君好奇，待她挂了電話問道：“誰要來。”

陸靜笙将手機握緊，一字一頓道：“唐景璐。”

葉曉君心裏一個悶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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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時分，許影千獨自從樹林中走出來，小溪邊很涼快，一直有風貼着水面刮。

頭頂烈日身上卻被冷風吹着，這滋味倒是挺新奇。

小溪邊沒人，許影千沿着岸往前走，劇組的聲音越來越遠。

小溪另一邊是茂密的叢林，水很淺也很平緩，她踏着突出水面的石頭往對岸走。

“哪兒去啊你。”童幼寧叫住她。

許影千回頭：“拍完了？”

“休息。”童幼寧走過來，“怎麽，不是說跟着來看我拍戲嗎？看一半跑了？”

許影千笑：“太性感了，有點兒堅持不住。”

這笑和平時的笑不太一樣，有種無奈的情緒暗藏在眉宇之間，別人發現不了，童幼寧卻不能不知道。

“這就受不了了？”童幼寧将鞋踢到一邊，披在肩頭的衣服也丢去，赤腳踏入溪中。

“你……”

童幼寧從她身邊走過，往前方叢林裏走。小溪彎彎曲曲流入叢林，水位愈發變深，高至小腿中段，水流變急了。

陽光被層層疊疊的樹葉遮蓋大半，留下一根根光柱。叢林安靜又神秘，只能聽見溪流的聲音和鳥叫聲。

童幼寧走在前方，沒有歇步，許影千跟在她身後，看着她修長的雙腿劃開水面，溪水和她的肌膚撞擊，濺在身上的水花越來越多……

沒人了，童幼寧停了下來，兩個人站在小溪裏面對面凝視着。

童幼寧肩膀和臉上的傷妝沒卸去，子彈孔還在她的肩頭，手臂上、胸前，全都是血跡。

浴室裏的一幕飛快從許影千的腦海裏閃過，童幼寧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上前，貼着她……許影千的呼吸變得沉重，童幼寧的鼻尖涼涼的，在她的唇上若有似無地磨蹭。

……

光柱投在童幼寧的臉龐上，睫毛和嘴唇發亮。

她被晃了眼睛，眼睛眯起，忽然身子失去平衡，溪水猛地将她包裹。

許影千摸摸索索地将全是水珠的眼鏡放到一邊。

一甩長發，連帶着飛起一串水珠……咬唇對許影千笑。

許影千的心像被她往高空抛，坐了起來，兩人面對面……

“和平日裏的急性子又冷臉個性完全不同……”

“你聽到了嗎？”

許影千扶着童幼寧的肩膀，勉強回答：“什麽……”

“水聲。和溪水不同的聲音，來自……”

“你！”

不待她怒視……許影千再也說不出話。

“剛開始都這樣……忍着。”童幼寧的聲音跟着她自己的動作綿延着，只有氣沒有根，像是要斷了氣般。

待她慢慢平複，童幼寧咬了咬她的下巴。

許影千不甘地看着她，下唇上有一道自己咬的小紅印。

“幼寧姐去哪兒了？”又要開拍，卻不見童幼寧本人。

劇組的人分散去找她，喊她的名字：“幼寧姐——幼寧——”

呼喚她的聲音從溪流聲更遠的地方傳來，在樹林間蔓延。除了呼喚聲，還有……

童幼寧聽見有人叫她，她沒搭理……

後背倚着樹……童幼寧的長發淩亂地披在臉上，溪水和汗水混在一塊。

“他們找你來了。”

“還遠着呢……”

呼喚聲越來越近，許影千精力有些不集中，童幼寧卻樂在其中……勾着她另一只手的小指，繞啊繞。

……

“幼寧姐——”

“童姐？哪兒去了這是？”

副導演和童幼寧的助理正準備分頭尋找，忽然看見童幼寧走了過來。

“吓死我了，哪兒去了？”

童幼寧披着外衣，雙臂抱在胸前道：“出來走走，挺美的不是。”

副導演看她衣服濕了，“咦”一聲：“怎麽濕成這樣？落水裏了？”

不遠處的确有一條小溪。

助理咳嗽一聲：“幼寧姐，回去吧，要接着拍了。”

“嗯。”童幼寧攏了攏衣服，慢悠悠地回劇組。

本來還有些累，現在倒提神健腦，活力充沛了。

童幼寧舔舔嘴唇，吃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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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合作夥伴的代表，唐景璐來探班無可厚非，畢竟她也是聯合出品人之一。

不知是不是對她本就有忌諱，她所有正常的行為在葉曉君和陸靜笙看來是絕對的別有所圖。

“我去接她。”陸靜笙說，“你留在這兒，和幼寧待在一起。”

“你自己去？”葉曉君急了，“怎麽可能！”

“放心，我會帶上人一起去。”自小季受傷之後，陸靜笙走到哪兒都有人跟着，跟組來這麽遠的地方陸長駿特意讓陳叔派來辦事最利落的四個人，陸靜笙本就有技傍身，不把唐景璐放在眼裏。陸靜笙要親自去接人以告訴對方她無所畏，可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葉曉君還是不要跟着為好。

“我要跟着你。”葉曉君緊緊拉着她，有些着急道，“無論如何，讓我跟着你。”

唐景璐是重要線索，不知她的刀藏在哪兒什麽時候拔，就算陸靜笙有辦法對付她，葉曉君都不放心。

見葉曉君是真着急了，陸靜笙竟有些開心：“好，好，一起來。”

一行人上了車，一個高壯的男人開車帶她們往機場走，副駕上也坐了一個人，葉曉君看見副駕上的男人腰間插了把槍。

後面跟着輛車，也是陸靜笙的人。

葉曉君額頭上蒙了一層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