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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秦秘書聽見她的話, 一時間大受觸動,彭如海在旁邊看着,也是心有餘悸。
等白宴點了點頭, 起身離開房間, 彭如海才敢喘起大氣來,靠在秦秘書的身邊, 低聲點評到:“這娘們可真不好惹啊, 你平時跟她一起做事, 心理壓力挺大吧。”
秦秘書平時對于彭如海這樣的大老粗不大看得上, 知道他是專門給白宴做“打手”的, 以前還進過局子, 心中更隐約帶上了些許鄙夷。
此時,他得到彭如海這一句話, 難得地回了聲:“還好,相安無事罷了。”
彭如海于是覺得自己體會了秦秘書內心不為人知的苦楚, 看着白宴遠去的背景,便皺眉問道:“你說, 白少要是懷疑當初小時候救他的人不是那柳什麽的, 這事兒直接問一問年小姐不就得了, 幹什麽還要在這裏猜來猜去,多累得慌吶。”
秦秘書淡定地看他一眼,“呵”了一聲,很是淡定地回答道:“你沒談過戀愛吧,不知道什麽叫近鄉情怯嗎,這種事,你要是直接問當事人,她能不能原諒你是一說, 更重要的,是你要真這麽做,那以後一輩子可都在她面前直不起腰來了。一般來說,男人犯了事,不管多嚴重,最好是跳過當面求真的過程,直接确定結果,就地認錯,這樣,既不給對方喘息思考的空間,也能避免自己的狼狽,保持體面。”
秦秘書雖然沒有結過婚,但過去交過四五個女朋友,說起道理來,頭頭是道。
彭如海這樣的大老粗在他面前,可謂有如白紙一張,一時恍然大悟,便無比受教似的點了點頭。
秦秘書見狀大為受用,越發老神在在起來:“要說,咱們白總可真是挺不容易的,在外頭那麽雷厲風行,回到家裏,為了老婆整天卻得提心吊膽,實在讓人唏噓吶。”
彭如海于是默默看他一眼,小聲嘀咕道:“老婆?現在年小姐可是人家老婆啊。”
此時走在前面的白宴忽的停下腳步,回過頭來。
彭如海還以為他是聽見了自己的話,站在原地,兩條腿一時間開始直抽抽。
好在白宴并沒有聽見兩人的對話,只是轉身對着秦秘書說了一句:“年曉泉那邊你繼續盯着,下午,我去看一趟白玄寧。”
白宴平時在自己人面前一向不會稱呼白玄寧為自己的父親。此時這樣一句話說出來,也隐約帶着些咬牙切齒的味道。
秦秘書于是連聲答好,給彭如海去了個眼神,立即打電話聯系起了司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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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玄寧現在跟年玥住的地方,是北城市郊的一處小莊園,地方不算大,但連着湖,後面還有一塊小山林。
白宴到地方的時候,白玄寧正蹲在地上,彎腰松着地上的土,年玥坐在旁邊的輪椅上,一邊給他遞水,一邊輕聲說話,偶爾捂嘴笑笑,顯得很是開心。
她見到走過來的白宴,臉上表情微微有些發愣。或許是上一次見過白玄寧拿着鞭子抽打他的模樣,眼中還泛起了一些極為明顯的同情。
白宴對于如何與自己這位“岳母”相處實在不大精通,想到她的身世,一時又有些尴尬地側過臉去,走到白玄寧的身邊,低聲問了一聲:“聊聊?”
白玄寧一早便得到了白宴要過來的消息,此時見他與自己說話,便點了點頭站起身來,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轉頭招呼來家裏的傭人,讓他把年玥帶回屋,而後将白宴領到一旁湖邊的小亭子裏,用水洗了把手,擦幹淨之後,一邊給他斟茶,一邊臉色冷淡地問:“怎麽,親自過來送我去山裏?”
白宴看着他手裏的茶蓋沒有回話,許久之後,才低聲問道:“林時語和我姑姑到底是什麽關系?”
白玄寧像是有些意外他會忽然問起這件事,眯了眯眼,帶起眼角些許紋路,皺起眉頭來:“你問這些做什麽?”
白宴見他不回答,便只是拿起他遞來的茶杯,放進鼻下聞了一聞,“這些年你一直不肯跟傅家有生意上的來往,是不是因為他們跟外頭那些勢力有關系?”
白宴會有此疑問其實并不突兀。
傅家作為白家的姻親,早些時候落寞了一陣,可等交到傅姍手裏以後,漸漸又東山再起了起來。
他們這些年大大小小項目不少,跟國內許多公司都有合作,唯獨白家這個正兒八經的姻親沒有過什麽生意來往。早些時候,白宴只以為兩家是在避嫌,可後來等真正進入了白氏公司,現在又出現林時語的事,他才隐約有些懷疑起來。
畢竟,白宴從不認為一個小小的林時語能夠擁有這樣只手遮天的本事,同時,他也不認為一向強勢的傅姍,會是一個忍氣吞聲盲目遮耳的人。
白玄寧于是蓋上手裏的茶杯,擡頭望向他,“傅家後面的勢力的确不幹淨。不過你也不用過多的忌憚,生意場上的事,本來就沒有那麽純粹。”
白玄寧一個半出家的人,如今能夠說出這樣的話來,白宴覺得十分難得。
他也不知道是年玥改變了白玄寧,還是白玄寧原本就是這樣一副出世而俗的模樣。
他于是點了點頭,喝下手裏的一口茶,放下之後,直截了當地問:“那傅娉婷到底是誰的孩子?”
白玄寧手上動作一時頓住,挑起半邊眉毛,“你什麽意思?”
白宴于是将手裏的文件袋遞過去,回答到:“林時語就是年曉泉的親爹,原名年與時,柳夢瑩也是他女兒,娉婷和他沒有血緣關系。”
白玄寧聽見這話,一時愣在原地。
他其實一直知道柳夢瑩是林時語養在外頭的女兒,傅姍對此也是心知肚明。
可他并不知道,林時語竟然還是年曉泉的父親。
對于白玄寧而言,他此生最為痛恨的人,或許除了自己,就是當年那個讓年玥懷孕生子、又抛下她,讓她身體逐漸虛弱的男人。
白玄寧一時有些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他猛地一下站起身來,在亭子裏來回走動了好幾圈,寬袖下的手指細微抖動,直到看見了一旁白宴的臉,整個人才漸漸平靜下來,他伸手取下自己脖子上的玉墜,扔到白宴的手中,坐到他的面前,一字一句地說到:“你拿着這個東西去西山見白毅,他知道我是什麽意思。林時語,你給我弄死他。”
白宴對于白玄寧突如其來的陰沉并不感到奇怪。他甚至十分興致盎然的看着眼前白玄寧這不為人知的一面。他拿着手裏的玉墜來回把玩了一陣,無聲地答應,神色不清。
父子兩沒有多少舊事可續,白宴坐了一陣,便起身準備離開,只是沒想步子剛邁出去,身後白玄寧就又忽的開口說話了:“林時語當年…帶着的那個孩子,我雖然只見過幾面,不過,現在想起來,其實更像小年一些。當初她被送走的時候,傷口是在胸上,左邊,這個地方。”
白宴一時間猛地停下腳步,回過頭來,他像是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白玄寧那雙手的位置,心裏像是一塊沉重的石頭落了地,無數複雜的情緒往上湧現,好似眼前漫起了一片模糊的猩紅。
他于是握緊手裏的玉墜,幹啞着嗓子,張嘴問:“你确定?是傷在胸口,不是在肩膀上。”
柳夢瑩當時将白宴從火場裏救出來,肩膀處落了一塊不小的疤,即便後來做過植皮手術,看起來也依然跟周圍的皮膚不大一樣。
她因此覺得自卑,到了夏天連稍微暴露一些的衣服也不敢穿。
白宴從林時語那裏得知了這件事,于是之後的每年夏天,都會讓人送一些定制的衣裙過去。
可白玄寧沒有見過柳夢瑩衣服下面的模樣,他也并不知曉她除了肩口是不是胸上還有其他的傷痕。此時見到白宴這樣的反應,便明白,自己的猜測或許成了真。
他于是點了點頭,側過臉去,皺着眉頭,像是回歸了往日裏的不動聲色,低聲說到:“林時語那時帶過不少孩子去你跟前,甚至包括娉婷,不過最後只有那個孩子留了下來。林時語那時好像不大高興,沒多久就又把她接了回去,你出事的那天,那孩子是偷偷一個人跑過去的。”
白宴聽着白玄寧的話,身上只覺一陣又一陣的發涼。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裏。晚上發起了高燒。病中接連做起了一個又一個的夢。
夢裏,曾經兒時模糊的回憶忽然之間就變得格外清晰起來。
他像是瞧見了自己第一次在“月色”後門遇上年曉泉的模樣,她的那一雙眼睛,在那樣的時刻變得格外清亮,仿佛被他刻進了骨子,帶着些熟悉的癡迷。
白宴感覺自己的身體有如躺在漫天的大火裏,額頭,身體,都不斷蔓延刺骨的疼痛。直到有人爬着窗戶進來,将自己扛在了她的肩上。
她的身體比自己還要小上一些,只是開口安慰他時,仍然在努力端着小大人的姿态,輕聲說着:“小姐姐你別睡過去啊。”
白宴看着她一點一點往外挪的步子,想要将她擁抱進懷裏,可他用盡了全身力氣,夢裏的他卻依然只是一個無用的累贅。他大聲喊着她的名字,撕心裂肺一般。可那邊的人卻渾然不去理會,直到最後,落下來的木梁打在她的胸口,她或許是感覺到疼,嗚嗚地叫喚起來,側過頭來,看向自己時,臉上、鼻下、眼睛裏,都開始汩汩地流起了血水,而後随着火焰一點一點被吞沒,化成煙霧,消散開來。
白宴大喊一聲,猛地從床上驚醒過來,他的床邊此時正站着家裏的老管家袁叔。
袁叔從小跟着父親在白家做工,沒有自己的孩子,算是從小看着白宴長大。
幾年前,白宴離開家被送去潭城,白玄寧也住去了山裏,他便一個人孤零零的守起了胡同裏這一座偌大的宅子。如今白宴回來,他看着他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內心只覺無比刺痛。
白宴坐在床頭,身上的高燒已經褪去了不少,只是心中還有一股巨大的惶恐不斷盤旋着,他接過袁叔遞來的涼茶,一口氣全部喝下,不一會兒後,才發現,自己的眼角已經不知什麽時候落下了一滴水。
白宴從不認為自己會哭,所以他也并不認為那東西能夠被稱之為眼淚。
可當他伸手将那水漬抹去,放進嘴裏嘗到了酸苦的鹹澀後,他的腦海裏又升起了一股無法否認的确切,那些無處安放的空虛與茫然交雜在一起,讓他此時口中的味道變得越發明顯。
他甚至無法将這樣的情緒單一地歸置為愧疚。他只能呆滞地坐在原地,直到袁叔向前伸出手來,拍了拍他的腦袋,将他的臉放在自己懷中,白宴才側臉埋在他的衣服上,手指抓着被單的一角,下颚緊緊繃住,嘴角鮮紅的血絲,順着脖頸上的青筋一點一點落了下去。
他像是在這樣一個無聲的懷抱中,變成了小時候,那個依然會跟母親哭訴、可以被允許快樂、可以傷感的孩子。
第二天,袁叔将家庭醫生喊來給白宴重新做了一個全身檢查,同時也叫來了許久不見的鄭何延。
白宴此時大病未愈,坐在床頭,看着眼前一臉喜氣的鄭何延,皺了皺眉頭,便開口問他:“你怎麽過來了。”
鄭何延吊兒郎當,往旁邊的沙發裏一坐,還十分新奇地望着白宴病中的臉,啧啧稱奇道:“長得好看果然占便宜,你說你都二十八的人了,生個病還是這麽一副西施美人的樣子,這麽兇巴巴的說話,我都不好意思跟你生氣。”
鄭何延跟白宴認識其實比顧析還要早一些,兩人光着屁股跑的時候就在一起了,只是後來,鄭何延跟着父親去了南方駐隊,兩人分開了幾年,後來再見,關系倒是一直維持下來,如今見到白宴這樣一副樣子,別人能被吓着,鄭何延卻是一點沒有。
白宴或許是因為身邊的人大多對自己只有畏懼,見着鄭何延這樣自在的樣子,倒也難得袒露心聲,問了一聲:“如果你是一個當爹的。我這樣的女婿你是不是不喜歡?”
鄭何延聽了白宴的話,一時間愣在原地,他嘴裏還吃着桌上的草莓,此時猛地擡頭,差點沒掉出來,開口嚷嚷着:“你他媽缺不缺德啊,老子閨女才三個月!”
白宴聽見他的話“啧”了一聲,顯得不大高興,“我什麽時候說要娶你閨女?我是說如果。”
鄭何延一臉嚴肅的咬牙:“沒有如果!我絕對不會有你這樣的女婿!我寶貝閨女要是敢找你這樣的,我打斷她的腿,哦不,不行,我閨女我不舍得打,我打斷你的腿!”
白宴得到鄭何延的回答,終于看了過來,他拉扯着自己被子下的手指,臉上表情無異,只是心中卻泛起了無邊的絕望,沙啞着聲音問:“為什麽?我什麽都能給她,你讓我為她死都可以。”
鄭何延一聽這話,“哎喲”一聲,不得了了,“什麽死不死的,我讓我閨女來這世上,是讓她好好的活,你也一樣!別整天想些有的沒的!你也別學那什麽顧析,浪子回頭就挺惡心了,你還來個為人要死,你倆怎麽回事兒啊,就不能做點積極陽光的事兒嗎?世上貧困人口那麽多,實在不行,你就去村口把糞掏了,無不無聊啊。”
說完他見白宴低下頭,沒有搭理自己,剛才那一番話他也不知聽沒聽進去,只是臉色不大好,看着像是又陷進自己的思維模式裏去了。
鄭何延于是一時越發唉聲嘆氣起來,邁着步子走到白宴床邊上,一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到:“老白呀,不是我說你,我知道你對人家年姑娘心還沒死,但咱們不是已經把人家婚禮都鬧黃了嘛,按理說,再大的氣也得出了。人家年姑娘現在有夫有女,過的不錯,你怎麽就不學學人家,好好往前看呢。”
白宴聽見他的話,一直沉默地低着頭沒有回答,直到鄭何延坐下來,他才吸了口氣,開口面無表情地告訴他:“當年把我從火裏面救出來的人,是年曉泉,不是柳夢瑩。”
鄭何延原本準備了一肚子大道理等着白宴,可此時他聽見白宴這一句話,一時間嘴又瓢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腦子轉不過彎來,整個人往前一靠,鼻子差點要頂在白宴的臉上,張着嘴,一臉詫異地問:“什麽意思?年曉泉救的你?你兩小時候見過?那柳夢瑩又是怎麽回事兒!”
白宴将鄭何延往外推了推,閉上眼睛,沉默一晌,而後開口,将林時語的事粗略講了一遍。
鄭何延這一下終于說不出大道理來了,因為他覺得自己的人生受到了沖擊。
畢竟,他這人打小就活得格外陽光燦爛,長大之後直接去了部隊改造,連結婚對象都同樣是一聲不響幹大事的部隊女兵,兩人被家裏安排着相親、戀愛,最後結婚,按部就班,十分有條理,壓根沒經歷過這樣戲劇化的事,于是回過神來,忍不住大嘆一聲,張嘴喊了起來:“這他媽是什麽人間疾苦啊!?難不成老天把你生這麽好看,就是為了讓你當男主角?不對,不對不對,按現在這劇情,你他媽是男配角啊,悲情男配!哎呦喂,別說了,哥們兒,我心髒病要犯了。”
白宴原本心情就挺不好的了,此時被鄭何延這一番話說的,整個人更是都完全低沉下來。
他坐在床上,也沒法在鄭何延的鬧騰裏得到自我緩和,只能閉着眼睛,開始在心裏念經,直到那頭秦秘書敲了敲門走進來。
白宴于是睜開眼,長呼一口氣,看着他問:“年曉泉那邊出事了?”
秦秘書有些欲言又止,看了看一旁的鄭何延,得到白宴的點頭示意,才很是直接地低聲回答:“年小姐的丈夫容先生那邊,好像私底下在準備一家人移民的事。”
白宴聽見這話,一瞬間擡起頭來。
鄭何延不甘示弱,一拍大腿站起身,也開始原地嚷嚷起來:“好啊,為了躲我們家老白,這他媽是下血本了啊!”
說完,他一捂自己的嘴巴,又覺得說錯了話,連忙填補了一句,“不是,我的意思是,老白你的威懾力,可比我們連裏的導彈要強多了。”
秦秘書看了眼跟前的男人,第一次覺得,自家白總這日子過的,也真是挺不容易。
作者有話要說:??忒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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