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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直到天空中隐約開始下起了雨, 點點的水滴打在年曉泉的頭發上,她收攏衣服的領口,深吸兩口氣, 等不遠處傳來散步者一路小跑的聲音, 她才重新起身,收拾完情緒往家裏趕。
第二天, 年曉泉将容媛送到程茜那裏, 自己啓程去了秦南, 給沈倩做第一期《歌者》節目的造型。當天晚上, 節目組的定妝照出來, 效果不錯, 網絡上的輿論難免又讓她小火了一把。
沒過幾天,年曉泉接到了潭城電視臺一個有關設計師養成類的節目邀約, 讓她去做節目的四個導師之一。
潭城去年建立了華中地區最大的時尚設計産業園,因為傅氏的關系, 國家開始越發注重起了國産品牌的開發。于是,潭城電視臺響應上頭的號召, 過完年, 便也順勢籌備期起了這一檔時尚設計類節目進行推廣。
節目裏的學員大多是從各個學校挑選進來的優秀在校生, 邀請的四位導師,則是國內有一定影響力的各類造型設計師,有主攻服裝設計的,有主攻妝容創造的,也有年曉泉這樣,主攻發型、飾品搭配的。
年曉泉剛剛接到節目組邀約的時候,心中其實十分詫異,畢竟, 她雖然在潭城算得上有些名氣,可從整體資歷上而言,跟企劃書上另外三位參加節目的導師相比,資歷實在存在一定差距。可奈何這樣的機會實在千載難逢,年曉泉考慮了一陣,到底還是答應下來。
于是,第二個星期,年曉泉在多方準備之後,順利進行了節目的第一次錄制。
負責她的分組跟鏡導演是電視臺裏剛招進來的研究生,她對年曉泉看上去尊重極了,開口一聲“年老師”,直将年曉泉喊得臉上發紅。
等節目錄制結束之後,分組導演熱情地招呼年曉泉去吃潭城電視臺出名的員工餐。
年曉泉笑着答應下來,沒想從洗手間洗了個手出來,對面的演播廳便小跑出來了一個年輕小夥,看見她了,連忙上來問好:“年老師您好您好,我是隔壁《財經對話》的實習策劃,很高興在這裏見到您。”
年曉泉被眼前這熱情的小夥弄得有些莫名,點頭答了聲好,轉身想要離開。
沒想對方側身過來,直接攔住了年曉泉的去路,一點鋪墊也沒有,開口就問:“年老師,我知道您和白先生的關系不一般,所以,我想請問,您可不可以幫我跟白先生去一個電話,問他,願不願意做我們下期財經訪談的嘉賓?”
年曉泉聽見他的話,一時間愣了,臉上的笑意淡了下來,皺眉答到:“我和他不怎麽聯系,這種事你直接跟他們公司聯系吧。”
眼前的小夥聽見年曉泉的話,一瞬間望向了年曉泉突起來的肚子,眼神有些複雜,雙手舉在臉前,做出一副求饒的樣子,喊着:“就是因為聯系不到嘛。年老師,就這一次好不好?您就問一句話就好。如果這次,我能夠請到白先生來參加節目,我轉正留在電視臺的事就妥了。我也是從農村出來的,很珍惜這個機會,您就當幫一幫我。”
年曉泉覺得自己此時好似被眼前的人架在了一個不得了的地方,她臉上表情越發不悅起來,說了一句“這是兩碼事”,說完,邁步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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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小夥兒伸手将她攔住,仍然沒有放棄:“這怎麽是兩碼事,你能參加這個節目當導師,還是我女朋友幫了忙的。”
年曉泉停下腳步,一臉莫名其妙地看過去,“哦?你的女朋友是?”
小夥子挺了挺胸,回答:“就是你們這個節目的總策劃啊,是她堅持要多加一個女導師,節目組才選中你的。”
年曉泉聽了他的話,想到節目組四十八歲的總策劃,一時都忍不住笑了出來,她問:“與其想着怎麽走人脈,請一個金光閃閃的嘉賓,不如好好想想,怎麽豐富自己的節目內容吧。”
小夥兒得到年曉泉這一句話,臉色開始有些不大好看,他皺了皺眉頭,輕聲說道:“我們財經節目又跟你們這種不一樣,我們這邊的大佬很難請的。”
年曉泉此時也失去了耐心,不準備再和他多話,将人推開了一些,留下一句,“那麽我也無能為力了。”
小夥子見年曉泉鐵了心不幫自己,索性也露出嘲諷的表情,“啧”了一聲,轉過身去,沒好氣地說到:“有點名氣還真把自己當盤菜了,要不是勾搭上白先生,你們節目組哪裏會請你,站在臺上當導師也不覺得尴尬。”
年曉泉跨開的步子一瞬間停下來,她盯着地上的影子,忽的露出些許茫然的神色。
後面的分組導演原本一直在旁邊看着,沒想着出去打擾,此時聽見這句話,立馬走上前來,安慰道:“年老師您別多想,電視臺請你過來,絕對不是因為您和白先生的關系,我們是正兒八經的事業單位,犯不着走那些歪路子。當初,雁姐堅持要請你,主要是因為當時定下來的四個都是男設計師,副臺長看了覺得不大好,強硬要求多加一個女導師,所以就看中你了,您雖然年紀輕,入行時間不算特別長,但您長得好看啊,還有國際知名度,作為造型師,網絡上人氣算是裏面最高的。”
年曉泉聽見身邊分組導演這一番話,心裏那些情緒漸漸穩定了下來,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忽的笑了一聲,将身邊小姑娘的肩膀撈過來,看着她說到:“嗯,我知道了,小喬,謝謝你。”
分組導演年紀不大,男朋友都還沒有呢,被年曉泉這麽一抱,心裏立即開始小鹿亂撞起來。畢竟,年曉泉一米七四的個頭,胸/平腿長人還美,整個人看上去又帶着一股清淡如水的氣質,偶爾穿着打扮偏中性,往那一站,很難不讓小女生亂動芳心。
在小喬的辛勤勞動之下,為期兩個星期的節目錄制得很是順利。
年曉泉在她的介紹下,跟潭城電視臺的工作人員也認識了不少。她組裏的學員雖然最後并沒有得到設計金獎,但因為幾個人個性十足,自從節目第一期播出之後,在網上也是集聚了一群不小的人氣。
節目錄制的最後一天。
年曉泉笑着跟幾個學員還有同錄節目的前輩導師合了張集體照,正式打卡結束之後,從演播廳裏出來,剛下了樓,迎面便看見往上走來的白宴,身邊還跟着當初對她冷嘲熱諷過的那位實習策劃。那人見到年曉泉出來,有些故意死的笑着看了她一眼,眼神裏帶着些隐約的諷意。
年曉泉一時間心中好似掀起一股驚濤巨浪,站在原地,整個右手握成了拳頭。
白宴對此一無所知,他見年曉泉看見自己扭頭就走,立馬甩開了身邊的人,快步走到年曉泉身邊,将她拉到走廊的拐角處,看着她問:“怎麽了?”
年曉泉轉過身來,默默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擡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低聲問到:“你,是不是因為電視臺請我做了這個節目,所以才答應上那個財經采訪的。”
白宴聽了年曉泉的問話,一時沉默,無疑是默認下來。
年曉泉于是心中越發難受,咬着嘴唇,見白宴靠過來,猛地一下就伸手将他推開。
白宴想着年曉泉孕期情緒不穩定,也沒有多問,只是穩住自己的腳步,連忙張開臂膀,小心地護住她的後背,嘴裏低聲哄着:“你別生氣,我做了什麽錯事你慢慢說,別生氣,你要是不喜歡我上這個節目,我不上就是了。”
年曉泉得到他這一句話,越發顯得無所适從,她感覺此時的自己,就像一個看似巨大的石頭,以自以為頑固的力氣,砸在了一片綿軟的沼澤裏。畢竟,一個身居高位的人永遠也不會理解,一個努力往上爬的家夥,心中那些想要自我證明的迫切。他高高地站在山頂上,好似生來便擁有無數施恩的權利,他并不知道,那些所謂的恩情,對于一些人而言,其實也并不一定是恩情。
年曉泉垂着腦袋擺了擺手,閉上眼睛,盡力緩和下自己幾近失平的心态,直到肚中生出些許動靜,她才忽的将眼睛睜開,而後伸手将其蓋住。
白宴見狀也有些愣了,他将年曉泉一把抱住,将她扶到一旁的長椅上坐下,愣愣地看着她凸起來的肚子,手指惴惴不安地收縮着,想要放上去,卻又害怕年曉泉反感。
年曉泉看見他臉上的糾結不安,到底沒有忍心,嘆氣說了一聲:“你…可以摸一摸。”
白宴聽見她的話,一時間像是個吃到了糖果的孩子一般,眼睛都亮了起來,他小心翼翼地擡起了手,慢慢靠近年曉泉的肚子,等感覺到下面的動靜,又立即收了回去,面露些許惶恐,嘴裏問着:“這…這是怎麽回事?”
年曉泉原本那些無以安放的憤慨此時在他的問話中平息了許多,她看着眼前從未有過的白宴,側過頭去,耳根微微發着燙,小聲回答:“是…是胎動而已。”
白宴于是猛地擡起頭來,他又一次将手放在了年曉泉的肚子上,嘴裏不斷地聞着:“五個月就會有胎動嗎?他是不是當爹了?不是…是我當爹了…不是,我幾個月前就當爹了…他怎麽會這樣。”
年曉泉第一次見到這樣說話颠三倒四的白宴,她将手放在自己的腰後,一時間,竟然覺得眼前的男人,有那麽幾分可愛。
她趕緊垂下了腦袋,控制自己不再去看白宴那一張讨厭的臉,等肚子裏的動靜消停之後,才又重新站了起來,告訴他道:“我要回去了。”
白宴跟在她的身後,點點頭問:“剛才那個男人,你和他有過節?”
年曉泉站在原地,沉默一晌,索性将之前的那一段話跟他完完整整說了一遍。
白宴聽完之後,眉頭一瞬間皺了起來,他眼神頗為不悅地看了一眼走廊的那頭,手臂背在身後,低聲道歉:“對不起,我不知道這些。”
年曉泉看着此時站在自己跟前,低着腦袋、有如一個犯錯孩子的白宴,側過頭去,輕聲說到:“工作是工作,個人的感情是個人的感情,無論多麽親近的關系,在公衆面前都要懂得避嫌。更何況,我們也并不是多麽親切的關系,既不是夫妻,也不是兄妹,你讓我永遠躲在你看似偉岸的光芒下面,這和當初你一定要把我的公司放在傅氏下面,有什麽區別?”
白宴站在原地,一直沒有回話,年曉泉離開了,他還是面無表情地伫立在空曠的走廊裏,直到梁秘書過來催促他進去錄制節目,他才皺了皺眉頭,一聲不吭地轉身離開。
當天晚上,回到家中,年曉泉陪着容媛在後院給狗搭了一個新屋子,吃完飯後,一起出了散了個步,回家洗完澡後,在床上給容媛讀了個童話故事,見她抱着自己的玩具熊睡着,年曉泉才輕手輕腳地回到自己的卧室,床頭電話響了起來,接過來一看,竟然是呂教授打來的。
呂教授自從移民瑞士之後,之前的電話便沒有再用,她像是故意跟過去的自己做了一次切割一般,不問世事,銷聲匿跡。此時年曉泉得到她的來電,一時有些晃神,等她聽見呂教授跟過去一樣溫柔的聲音後,眼睛裏更是忍不住升起了一股淚水,低着腦袋,哽咽着說到:“教授,對不起,當年我和容哥…”
“不要道歉,曉泉。”呂教授打斷年曉泉的話,笑了笑,輕聲告訴她:“我和容緒當年的事,跟你沒有任何關系。他只是沒有選擇相信我而已,是他自己放棄了我們可能的機會。”
說完,她往身後的沙發上一靠,像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笑着說到:“我今天打你的電話,可不是聽你的道歉的。我在網上看見了你的節目。真沒有想到,過去那個什麽都喜歡問我的小姑娘,現在也能給人當老師了,當的還有模有樣的呢。”
年曉泉因為呂教授的話,那些低落的心情一時間又全部重新活躍了起來,她想到節目組裏,那幾個整天逗自己開心的學生,一時間好像也理解了一些呂教授為人老師的樂趣一般,點了點頭,輕聲說到:“是啊,他們都是很優秀的人,我這次跟這些學生一起做節目,就像也回到了很多年前一樣,好懷念吶。”
呂教授得到她這句話,點頭表示同意:“是啊,藝術設計本來就是靈感的展示,人在學生時代,這種驚豔的火花是最多的。”
說完,她見年曉泉沉默地吸了吸鼻子,便又開口問到:“那曉泉你呢,有沒有繼續深造的想法?”
年曉泉一時間有些愣了,她看向自己的手指,小聲道:“您為什麽忽然這樣問?”
呂教授嘆一口氣,也沒有遮掩,直接跟她坦白:“其實…是你那個小男友過來拜托我的。”
她這話說完,年曉泉有些傻傻地“啊?”了一聲。
呂教授一時笑了起來:“他跟我說了你們今天在電視臺發生的事,他說自己沒有辦法改變你的心态,他也不希望你一直覺得自己處于弱勢,所以,他希望你能夠站得更高一點。”
年曉泉重新在床上坐直了身體,手部護着自己的肚子,喃喃地問:“站着更高一點?”
呂教授點了點頭,笑意越發明顯:“是啊,更高一點。曉泉,當初你在學校裏可是十分無畏的,就算你那時候,只是一個農村裏出來的孩子,被多少人質疑,你也從來都是高高地揚着腦袋。為什麽在社會上待得久了,你反而開始在意別人的眼光了呢?”
年曉泉搖了搖頭,有些回答不上來。
呂教授沉默一晌,告訴她:“人其實就是這樣,得到的越多,也就越容易害怕失去。就像學者,越是沉迷學術,越會感覺到自己的無知。我知道你懷念上學時候的日子,你雖然沒有辦法回到過去,但你可以像學生時期一樣,靜下心來,學一學東西。我很早以前就問過你,有沒有繼續讀研的想法,你那時候說想要等一等,那麽現在,你還想讀書嗎?”
年曉泉曾經因為出國讀研的事,跟白宴發生過争吵。
這些年,她在社會上打拼,漸漸适應了所謂職場的複雜之後,夜深人靜時,偶爾也會覺得精神有些空乏,像是找不到根的葉子一般,只是為了忙碌而忙碌着,于是此時,她聽見呂教授的話,低聲說到:“我想的,呂教授,我想。但是,現在的我還能沉下心來讀書嗎?”
呂教授聽罷,搖了搖頭,告訴她:“當然可以,只要你想。其實,你來這邊讀書,也并不僅僅是讀書。這邊有你在國內絕對接觸不到的人脈,藝術這種事,你應該知道,主觀性有多強。”
說完,她見年曉泉動搖,便又輕聲說到:“我在意大利的學校并沒有離職,如果你真的決定要讀的話,我可以給你推薦信。只不過,你還得學習一下意大利語,這邊的上課雖然可以選擇英語,但是普通居民,會說英語的不多。”
年曉泉聽見她的話,沉默一晌,想了想,便有些苦惱地開口道:“可是,我有些不放心我女兒一個人在國內,她…還很小。”
呂教授笑着回答:“那就把她一起帶過來呀,我在意大利的房子很大,如果不嫌棄的話,可以一起住,我這輩子沒辦法有自己的孩子,但如果媛媛過來,你學習忙,我很樂意幫你照顧。而且,雖然這樣說可能有些片面,但意大利這邊對于離異家庭的态度,比國內要好上不少。讓媛媛在這邊生活兩年,讓她養成一個自由一些的意識,這對于你以後和你那個小男友結婚,也是有好處的。”
年曉泉聽見她的話,連忙小聲說道“我不準備跟他結婚”,說完,她聽呂教授笑,又莫名紅了臉,小聲說道:“那容哥呢?你們不在一起嗎?我聽說,您已經答應和他戀愛了。”
呂教授搖了搖頭,回答地很是随意:“無所謂在不在一起,我們倆都這個年紀了,不過是搭夥做個伴,我現在,只是還暫時接受不了跟他同居罷了。”
年曉泉得到這樣的話,臉上一時顯得有些詫異:“怎麽會,你們兩個當初明明那麽相愛。”
呂教授看着窗外的草地,嘆了口氣,說到:“但愛情并不是永恒的,不是每一對情侶都能在分開多年後堅定不移地保持初心。我們各自都擁有過一次婚姻,無論當初結婚的初衷是什麽,但心裏的确都有過其他的依靠。現在重新走到一起,只是想給年輕的自己一個交代,能不能真正走下去,成為一個家庭,其實還要看以後的日子。”
年曉泉聽她這樣說,像是終于下了決心一般,深吸一口氣,長長地呼出去,手指握成拳頭,低聲告訴她道:“如果您真的願意幫助我,那我這幾個月就把工作室的事情安排好,我的預産期在四個月後,做完月子,就可以過去入學。”
呂教授聽罷,終于笑了起來,語氣中帶着欣慰,她說:“曉泉,我很高興,你現在還能保持想要學習的初心,不被家庭和名利綁住、成為一個只為社會服務的人。其實,你那個小男友過來請求我的意思,我也明白。他知道自己的缺陷在哪裏,他可以控制網絡、書面上的消息,但是控制不了那些普通人茶餘飯後的閑話。所以,只有你本人站在了那些人的頭頂上,有了讓他們無法質疑的實力,讓那些人看見你時,羞愧于談論你的私生活,羞愧于污蔑你的人品,那些污糟事才會自己停止下來。無論在什麽時候,自立永遠都是最好的澄清。”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球賽就尼瑪離譜,嚴重影響我胡說八道的熱情,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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