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昨日重現

次日清早,李芾與宜錦收拾妥當,出門賞春,沿河邊走了一截後就在渡口登船,衆人分乘十來艘樓船漂在灞河上賞河景。

此時漂在灞河上的船多不勝數,有閑有錢的人都趁着大好春光出來游玩,李芾等人夾在裏面一點也不打眼。

春來水滿,河面寬寬平平的,樓船穩穩地行,水霧蒙蒙,煙柳依依,數點水鳥,麗人錦衣而行,香風隔江而送,李芾甚至從擦身而過的畫舫上聽到了胡人的旋律,這讓他胸中陡然生起一股豪邁之情,這是他的江山,他的盛世……只要解決了最後那一點點隐患,就徹底太平了。

李芾想了一會兒,低頭看看宜錦,宜錦的表情不是很安穩,他心事重重卻故作鎮定的樣子落在李芾眼裏簡直可愛得像只剛剛離開母親的奶貓,警惕卻非要表現得很淡定。他知道這為什麽,幾年前的落水事件就發生在不遠處的河岸山崖上。他故作不知,只是擡起宜錦的手啃一啃,說:“你在想什麽?”

宜錦扯起一抹笑:“在想……剛才的過去的是胡人的船,國家很強盛,所以萬民來朝,這是二郎的功績。”

李芾雖然高興得尾巴都要翹起來了,嘴裏還是很謙讓的:“那都是父親和大臣們的功勞,我不過是個吉祥物罷了。”

李芾的打岔讓宜錦的情緒緩和了許多,宜錦終于可以靜下心來和李芾聊聊天了,他看着李芾驕傲的模樣,自己的語調也歡快了起來:“我以為知人善用是國君最重要的才能,所以,讓大臣們各安其所的陛下是聖君。”

“這倒是,我也覺得我挺知人善用的,是個很好的國君,尤其是在選皇後這件事情上,簡直聖明到了極點。”李芾說着又在宜錦下巴上揩一把油。

“二郎,在船上呢——”

“這麽說起來,咱們還不曾在船上做過,今天就讓我開個先例試試滋味吧~”李芾滿臉賤出花兒,翻身壓倒宜錦,扒衣服拆腰帶,在水波的搖晃起伏裏放蕩起來。

宜錦斷斷續續地哼道:“我說……陛下怎麽,怎麽突然要……帶我游船,原來,原來又是……”

“噓,你只享受,就好~”

樓船一直飄到了渭河上,中間未曾靠岸,連飯食也是在船上解決的,至晌午方在渭河上的渡口臨時停泊補給。

地方近遠郊,有些荒涼,宜錦從窗戶裏瞥見岸上一片寂靜,風吹樹洞,有點心神不寧地說:“二郎,這裏是不是太偏僻了?”

李芾擺手道:“不打緊,咱們臨時停靠一下馬上就走——”

他的話音未落,一支羽箭沖着他的額頭破空而來,宜錦一手拉開他,一手将茶盞掀起來一掌擊飛,直挂弓箭手的方向。李芾踉跄一步,看着宜錦與侍衛和突然出現的死士戰成一團,他也反應過來,拉開嗓子大叫“救駕”。

随着越來越多的死士出現,李芾帶過來的人漸漸力绌,只能緊緊圍住李芾以防李芾中招,打鬥中幾艘樓船全被鑿沉,一行人不得不掩護李芾向城外駐軍方向逃離,死士亦知必須速戰速決,因而絕不和任何人戀戰,他們總是抓住一切機會向李芾下手,目标非常明确,宜錦發現這一點,于是提醒幾個內衛寸步不離地守在李芾身邊。宜錦的武功非常好,能纏住三個死士,他将死士帶離李芾附近,想給李芾争取足夠的時間逃離,不知不覺間他的位置逐漸地偏離了大多數人,就在他直覺不妙想趕回李芾身邊時,突然死士們調轉過頭,撇下李芾直奔宜錦而來,死士們的動作非常快,幾個站得近的內衛和侍衛上前阻擋,然而他們只來得及阻擋其中的一部分,十來個死士将宜錦團團圍住,很快,一柄長刀就被架在了宜錦的頸邊,緊接着第二把刀也架了上來。

李芾大驚失色,又召集人手反撲,宜錦自己倒是鎮定自若的,在他看來,只要李芾還安全就是好的。

“我親愛的兄長,叫你的人退下,否則我馬上讓人殺了他。”

一道青衫人影從死士背後緩步走出,宜錦頓覺驚詫,雖然多年不見,對方又老又滄桑憔悴,宜錦仍然一眼認出來,這人正是應該在湖廣道的廢趙王李芹。

李芹比上次宜錦看見他時更加陰沉了。其實趙王把自己收拾得非常幹淨整潔,連兩鬓的碎發都服服帖帖地貼合在頭上,他身上的夏布衣裳很粗陋,但是一個衣褶也沒有,他的手幹幹淨淨的,指甲長度只有一丁點,指縫裏也是幹幹淨淨的,這樣落魄貴族的模樣配上他那雙閃着瘋狂的眼睛,簡直可憎。

“聽說你的皇後失憶了,那應該不記得我。你說我要不要做點什麽,讓他想起我?”李芹接過死士手裏的刀,在宜錦脖頸附近漫不經心地比劃着,宜錦一邊注意着他的舉動,一邊偷偷去看李芾的反應,李芾的眼睛因為憤怒而充血,五官都有點扭曲了。宜錦忙移開視線,李芾表露出來的情緒是真的,得李芾這樣一次擔心,便是死也值了。

“你想怎樣?”宜錦冷靜地問道。李芾被一口氣哽在胸腔裏,發不出聲來,此時最冷靜的反而是宜錦這個已經被擒住的人。

“我不想怎樣。四年前我就想讓李芾嘗嘗失去摯愛的滋味,沒成想你還能活着回來。今天我再殺你一次,讓他失而複得得而複失,你覺得怎樣?”

“不怎麽樣,不過是躲躲藏藏的小人,陰溝裏頭的老鼠,不敢正面迎戰的懦夫罷了。天家李氏,怎會有這樣的人玷污尊貴的血脈?”

“你——”李芹明知宜錦用了激将之語,還是被激中了。康帝選儲君時第一輪就把他排除在外,李芹永遠記得少傅對他的評語用了“蠅狗之輩,蟲鼠之類”這樣惡毒的字眼,康帝竟然甚為同意,還嘆說“吾家麒麟兒,阿芾也,深效朕躬,餘謂他人不及。節、芹、艾等,其狡則陰刻,其俠則兇強,不知誰之屬也”,這已經是李芹的心病了。李芹的手抖了抖,刀刃在宜錦腮邊劃開了一道口,李芹強迫自己把刀刃移開點,陰沉沉地說:“你想激我殺了你?沒那麽容易!”

“我當然想活着,怎麽會激你?何況,我也不認為趙王殿下是受激的人。”宜錦激他動手的打算落空,便不再理他,專心盤算要如何逃脫。

這時候李芾也控制住了情緒,和宜錦一樣,試圖調起李芹的情緒好讓宜錦有出手的空間,他不像宜錦敢豁出去,因而并不敢往死了刺激李芹,只能用和緩的壓抑的語調說:“你不要動他——你究竟想做什麽?謀逆之罪朕都饒了你,你仍不知足,你還想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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