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董舒 姑奶奶我請你們吃香的喝辣的去……

林葳蕤深知以謝韻之的脾氣,她定然不會輕易放過自己,偏生她力氣還比自己大得多,眼見她起身要過來,林葳蕤忙四處閃躲:“這裏是學堂,你怎可随意生事?”

“少廢話。”謝韻之不耐煩地地打斷她的話,“爺們兒唧唧的,像什麽樣子,有種上來跟我真刀實槍地幹一場。”

林葳蕤自是不答應,幸好書堂內不算大,又有桌子做障礙,林葳蕤被謝韻之追着趕着,靈活閃躲開她的攻擊。

旁的學女紛紛放下手中的事,拍手喝彩叫好。

只有一名姓董的學女忙将自己的書本硯臺收好,生怕殃及池魚。

偏生越怕什麽就越來什麽,林葳蕤一個不慎,腳底打滑,整個人就摔到了她桌子上。

“啪嗒”一聲響,董舒原本擺放在桌案上擺放的白玉雲紋鎮紙被撞落墜地,碎裂成兩半。

“我的鎮紙!”她哀嚎一聲,悲不成聲,“謝韻之,你個惹是生非的混世魔王,今日我非要替天行道,滅了你的狗命不可!”

說罷,便放下懷裏的書本筆硯,加入戰場。

謝韻之正巧上前将林葳蕤按倒就要動手,不成想半路殺出個陳咬金,同她拉扯起來。

大洛的女子看起來雖瘦弱,卻是家家戶戶都舞刀練劍,除了林葳蕤,沒一個好欺負的。

董舒顧不得她們的争執,拎着謝韻之的衣領就要找她報仇。

縱然謝韻之也三頭六臂,也難敵兩個人的夾擊,還不等她對林葳蕤下手,攻勢一轉,林葳蕤猛地掙紮,反将人推開。

“打她,打她!”

一時間看好戲的聲音喧鬧如鼎沸。

董舒捏緊拳頭,正要給謝韻之點顏色瞧瞧,陡然一道嚴厲的聲音從書堂門口的簾子外響起:“你們這是在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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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被人潑了一瓢冷水,原本喧嚣的書堂瞬間安靜下來,變得鴉雀無聲。

唯獨三人來不及收手,被人抓個原形。

滿頭華發的先生手裏還抱着考卷,怒目圓瞪,看着将書堂攪得一團亂的幾人。

“樸先生。”董舒自然最先反應過來,伸手指向謝韻之,“是她挑事在先,才叫林葳蕤撞碎了我的白玉鎮紙,還請先生做主。”

“做主?”樸先生瞥了眼地上碎開的玉鎮紙,冷哼一聲,“只怕你眼裏根本就沒有我這個先生,似你這般莽撞,天王娘子也不敢替你做主。”

聽出先生的言下之意是指責自己不該主動動手,董舒低下頭,規規矩矩的模樣:“先生明鑒。”

“你二人呢?”樸先生又将目光轉向林葳蕤與謝韻之,“你們倆可有什麽要說的?”

“學生沒有。”謝韻之就算是膽大包天,到了先生面前,也還算老實。

“我也沒有。”林葳蕤搖搖頭,反正該說的董舒都說了,她現在再到先生面前告狀,反倒顯得小家子氣。

“既沒有要說的。”樸先生走到書堂前方,“那就都先坐好。”

等幾人都坐下後,樸先生才開口道:“此事先給你們三人各自記過,若有再犯,便驅逐出太學,永不得再入,你們可服氣?”

“是。”整整齊齊地三聲答應。

樸先生攤開抱來的卷宗,聲如洪鐘,開始訓斥這不省事的一堆學女:“老身自蟾宮折桂,被聖上欽點為狀元,命太學授業三十年有餘,從未見過爾等頑劣之徒,區區科舉,竟難如登天……”

林葳蕤聽得暈暈乎乎,聽出來大致意思,就是說她們是她帶過最差的一屆,沒一個中用的。

先生唠叨了近一盞茶的功夫,才命人将考卷逐一發下去:“這是科考的卷子,你們再看看,為何會沒有考過。”

沒想到一上來就是摸底考,林葳蕤心頭一緊。

這些日子,她雖然自己在家中也有學習,但終究挂羊頭賣狗肉,看的是一些閑書,不知應不應付得過來…

然而試卷到手,林葳蕤更是看呆了眼。

她原以為,科舉無非是些四書五經文章策論的東西,萬萬沒想到這大洛的科舉試卷,與現代的試卷有幾分相似,按照分值計算成績,簡直就是包羅萬象,無一不細密。

醫術藥學、天文占星、數學籌算、詩詞歌賦、律法規度、力學熱學,就沒有不涉及的。

其中占比最大的,竟然是藝術藥學和數學籌算,加起來足足占了六成。

林葳蕤反倒松了口氣。

要知道,她在現代學的,正好就是中西醫結合專業,除了像西醫一樣要給人做手術,中醫的藥材配方穴位也一一悉知。

數學更不用發愁,從小學背九九乘法表到大學裏的微積分,林葳蕤都是年級之中的佼佼者。

且現代的知識,比古代的要難得多了,相比之下,後者甚至有些小兒科。

因此與旁人的抓耳撓腮相比,她倒顯得游刃有餘得多,挑自己會的東西,筆尖蘸墨,慢慢回想起來,将答案寫到紙上。

一縷縷檀香從香爐中逐漸飄散開,書堂內安靜得只能聽見嘆氣聲。

唯有林葳蕤一人從容不迫,右手執筆,唰唰唰地在紙上寫字,偶爾停下筆咬住筆杆思忖片刻,又繼續作答。

坐在她後面百無聊賴的謝韻之瞅出不對勁。

這林葳蕤往日在太學中,明明跟自己一樣,也是不學無術之徒,怎麽突然間,就變了個樣,還像模像樣的?

她當真是在答題,而非瞎塗亂畫?

謝韻之心生好奇,側過頭探起身子,想看清林葳蕤在幹什麽。

然而還不等她看清,“啪”的一聲響,戒尺落到她謝韻之的桌案上,樸先生板着一張臉:“舉止端正,不可左顧右盼。”

她可沒有左顧右盼,不過是朝前看,謝韻之心頭反駁,只得在原位坐好。

林葳蕤正沉浸在自己的解題思路中,被這番動靜吓得渾身一震,筆端一劃,在紙上落下一道痕跡。

樸先生走到她桌旁停了片刻,看了一會兒她的卷子,原本皺緊的眉頭逐漸舒展開:“既然你此刻答得出來,為何連科舉初試都未曾通過?”

“回先生的話,學生先前不慎受傷,未能參加考試。”

謝韻之豎直了耳朵,聽見二人的對話,不以為然地撇撇嘴。

嘁,她林葳蕤一個繡花枕頭,就算參加了又有什麽用。

誰知樸先生接下來的話,讓謝韻之坐不住了。

她道:“既如此,便好生奮進,明年金榜之上,定會有你一席之位。”

先生這樣開口,林葳蕤自是喜不自勝:“是!”

樸先生在太學這麽多年,專門負責這些科舉未過的學子,林葳蕤的确是她見過最有天賦的人之一,有過要懲罰,有進要稱贊,因此她并不吝于自己的誇獎。

謝韻之看着自己比臉還幹淨的考卷,陷入了沉思。

不一會兒,樸先生低頭溫書時,林葳蕤感覺自己的背上似乎被戳了下。

她挺直背往前坐,并不搭理。

謝韻之不依不饒,又戳了下她的背:“喂。”

林葳蕤雙膝并攏,蹭着木地板坐到離桌子最近的位置,就算謝韻之伸長了手也夠不着。

“林—葳——蕤——”謝韻之壓低了聲音。

林葳蕤裝作沒聽見,繼續答題。

謝韻之并非輕易就會放棄的人,她想了想,提筆唰唰在紙上寫下什麽,揉成一團,朝林葳蕤的位置砸過去。

誰知林葳蕤正巧手一擡,紙團被擋住,反彈到過道中央,落下窸窣的一聲響。

這點動靜,在安安靜靜的書堂裏便顯得分外清晰,樸先生擡起頭,目光在每個學子之間巡視。

謝韻之就算是想撿回來也來不及,她額頭冒出一層虛汗,沒想到第二次記過轉眼來得這般快。

要是當真被遣出太學,想必她娘又要家法伺候了……

見樸先生起身,她的腳步聲猶如索命的黑白無常。

林葳蕤原本是寫累了,擡擡手舒展一下,眼下她正舒展到半空中,注意到身側的紙團。

定然是方才自己不搭理謝韻之,她才扔過來的。

電光火石間,林葳蕤下意識便順手劃過地板,将紙團捏進自己的掌心,再次擡手執筆時,紙團順着她纖細的手腕,落入寬敞的衣袖中。

謝韻之一顆心也終于從嗓子眼落回原位。

樸先生在書堂內轉了一圈,沒有看到什麽不對勁,回到了原位。

坐在林葳蕤旁邊,沒有錯過這些動靜的董舒悄然側過頭,沖着謝韻之不屑地嘁了一聲,二人又是一番白眼相互較量。

不過沉迷于答題的林葳蕤并沒有注意到這些動靜,她眉目專注,做完了自己擅長的,又磕磕絆絆地作答自己不太明白的策論。

啊……古文之難,難于上青天。

一場考試下來,書堂裏的學女皆是虛脫了一場。

見她們這般軟骨頭的模樣,樸先生又怒其不争:“這些題與整整兩日的科舉相比,根本算不得什麽,若現在就唉聲嘆氣,倒不如早早回家繼承爵位罷了,将來談何報效朝堂?”

她說得振振有詞,只可惜實在沒幾個人能聽得進去,都趴在桌上直不起腰。

“都給我坐好!”樸先生的戒尺用力拍響,“同樣就讀于太學,與你們相比,林葳蕤可曾埋怨過半句?頭懸梁,錐刺股,不經一番寒徹骨…”

冷不丁被當做正面例子表揚,林葳蕤怪難為情地低頭,心道老師您過譽了,她這也是當年在醫學院練出來的。

盡管樸先生如何唠叨,大家飯還是要吃的。

今天初日開學,本就是午膳的時候才開始做題,現在日暮西山,正是吃晚飯的時候。

太學有自己的廚房,學女三三兩兩,想約成伴,一起用膳,要是嘴饞了,還可以額外給廚房錢,讓他們做自己想吃的。

林葳蕤舒展了下筋骨,正欲起身,卻見旁邊的董舒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

她臉上有東西嗎?林葳蕤摸了摸自己臉,滿是不解。

轉瞬她又想起來了什麽:“抱歉,今日不小心撞碎了你的鎮紙,改日我償還你一塊可好?”

“不用。”董舒搖搖頭,趁着她這句話道出自己心中所想,“能讓我看看你的考卷嗎?”

方才答題的時候,她就注意到林葳蕤似乎毫無壓力,下筆如有神。

“哦……”林葳蕤忙把自己的考卷遞過去。

董舒越看,雙眸便愈發發亮:“天吶…我怎麽就沒想到這般解呢,原來是這個樣子的…”

林葳蕤守在一旁,估計她一時半會兒看不完:“我先去吃飯了,你看完後放到我桌上便是。”

“诶等等。”董舒忙放下手中的卷子,“我同你一起去,順便想請你給我講講有些不懂的題。”

說着,她晃了晃自己裝滿銀子的錢袋:“想吃什麽,林同硯,我請你!”

別人誠意相邀,林葳蕤豈有拒絕之理,她笑了笑:“好啊,我想吃……”

“我說你們兩個男男腔。”書堂內另一道聲音突然響起,“拿小娘我當空氣是不是?”

謝韻之這厮陰魂不散,竟不知何時又冒了出來。

“與你何幹?”董舒沒好氣道,怒目圓睜,“謝韻之,我不想因為跟你這種人渣動手而被逐出學堂,所以你最好讓遠點。”

謝韻之豈是在乎她說什麽的人,硬生生地擠到二人中間,一手搭上一個人的肩:“走,姑奶奶我請你們吃香的喝辣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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